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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蛮女儿家
晏照雪含泪望着魏明真,被他眼眸中流露的悲伤震惊到。她无法形容心中的感受,只觉得苦涩,苦涩到想要仰天大笑。上下唇微微分开又合上,想发出声,却发觉喉咙哽住了,一阵酸痛。只无声地弯了弯唇,如提线木偶般露出一抹苦笑。
这个人来临的当晚,爹爹离奇被杀,他嫌疑很大,爹爹曾提醒过她多加提防。可是,心中感情完全不受控制。她就是愿意相信,眼前人只是一个久别的朋友。看着他悲伤的眼睛,晏照雪只想哭,想上去抱住他,可是理智如刀划过心脏,她心里很清楚——他很可能是害死爹爹的凶手之一。
一大滴眼泪从眼睛里跑出来,视线模糊又清晰。晏照雪用力眨了眨眼睛,握紧缰绳,拉回偏在一旁的马头,两腿朝着马儿腹部一夹,朝驿站方向快速奔去。
不明所以的魏明真紧紧跟在其后。
一刻钟后回到驿站,两人栓好马,直奔后院。只见后院人迹寥落,先前闹得人仰马翻,现在却看不到任何痕迹,几间房门都紧闭着。拉来驿站小厮一问,才知道中间那家人和瞎了一只左眼的歹人,匆忙离开了。
说是朝着麦田中的一条小道走了。两人对视一眼,直觉不对,赶忙去追。
麦子早早收割了,只剩比人高的麦垛三三两两堆在田里,小道上的视野几乎没什么遮拦。没过多久,远远看见前面星星点点几个人影,拖家带口狼狈赶路。再靠近些,看到瞎眼歹人被麻绳捆着,由一壮丁拽着走。
将人喊住,晏照雪上前问,“你们捆着他要去哪?”
老婆婆一瞧见她,感激涕零地拜谢一阵,才说,“菩萨保佑,你们还活着。此贼持刀杀人,得赶紧送去见官。”
“你们也真是胆大,抓了他,不怕那伙贼人寻仇?”
魏明真折来一支狗尾巴草,低头在挠晏照雪的手,戏谑一问,并不抬头。
“怕啊,这才捆了他赶紧走。看到你们平安,想必那些人......”
狗尾巴草被照雪攥进手心捏成一团,愤愤丢在地上。魏明真颇感无趣,抬头一瞥,瞧见老妇人小心翼翼、一脸试探的表情。
倒是照雪坦荡,简明扼要地说,“被狼吃了,现在你们不用怕了。”
一家四口,皆一脸愕然。一旁瞎了眼的歹人亦是。
照雪转头看向瞎眼贼人,他还陷在震惊中没回过神。干他们这行的,被反杀是常有的,被狼吃了,这算什么死法?
迟迟才反应过来,许是怕的狠了,贼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鼻涕一把,哭声在空旷的田野间四散开来,“姑娘,你大发慈悲饶我一命吧,不要让他们送我去见官。我只是拿钱办事,家中还有个四岁的孤女,我死了她可怎么办啊。”说着膝行两步,抓住她的脚踝,使劲磕头。
晏照雪听到“孤女”二字,心中最隐秘的伤口被触及。她曾经亦是孤女啊,幸得爹爹收养,才活到现在。
如今养父死了,她又成了孤女,开始在偌大的天地间游荡。
她后撤几步,挣开箍住脚踝的手,目光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说,“你起来,我有话要单独问你。”
那人跟在照雪身后,朝着不远处一个麦垛走去,直到两人的身影被耸立的草垛遮住,魏明真才舍得把目光挪开,漫无目的抬头望着天上的云。
布谷鸟的叫声绕耳不绝,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原本要将人送去见官的一家人,把人交到他们二人手上,并托付两人顺路送一封书信,之后拖着包袱继续向前赶路。麦田小道中,后无来者,人声消弭无踪。
突然,惊雷乍起。
“明真,救我!”
呼救声从草垛后传出。紧接着听到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照雪被人捂住口鼻,难以发声。
魏明真箭矢一样冲上前,看见那瞎眼贼人挺着一脸横肉,从草垛后移出身影。
照雪脖颈处悬着一把匕首,被贼人挟持,刀尖几乎刺进她的血肉。
只觉身体内的血都涌向头部,双目胀痛,两耳嗡鸣。看到这样的画面,魏明真手脚开始发软,身体竭力紧绷,额角与手背上的青筋爆出来。
那贼人喊道:“你杀了我那么多兄弟,今天只要你拿剑戳穿自个儿,我就放了这小娘们。”
粗粝的手指摸向照雪下巴,紧紧掐住。另一手握着的匕首更加贴近脖颈,试探着加深几分,鲜红刺目的血从好几处皮肤流出,脖颈霎时红了一圈。
“住手,我叫你住手!”魏明真歇斯底里朝他喊。一手用力抽出剑,下一秒就要捅向腹部。
紧要关头,一颗石子飞来,无比精准地打中魏明真手腕处穴位,握剑的手顿时失去所有力道,软绵绵耷拉下来。长剑重重落在地上,剑尖挑起一撮黄土。
魏明真猛然反应过来,只见照雪反手擒住握着匕首的手,屈肘狠狠撞向贼人下巴。贼人手腕被反拧,吃痛松开手,匕首垂直掉落。照雪眼疾手快,接住匕首,利落一刀划过贼人脖颈。
血甚至来不及流出来,两片厚实的嘴唇上下微张,倒吸半口气,贼人重重倒下去,扬起一片尘土。
照雪抬眼看过来,一行斜飞溅起的血迹,挂在眼下。眉眼尖锐如刀,掺杂一丝麻木与仇恨。
魏明真呆立在原地,生出劫后余生的无限喜悦。强烈的情绪冲击,令他一时忘记如何行动。
晏照雪扑过来,丢下匕首,对着他笑,伸手搂上他的肩背。魏明真珍惜地贴近她,脸颊触碰到她的耳朵,耳鬓垂落的发丝,惹起几分痒意。
依偎一阵,趁着天未暗,两人带着受托书信和其他行李细软,骑马赶路。不过半日功夫,便到了兰县。
因照雪几针下去,治好了那家小儿的高热,颇受一家人信服。询问得知明真与照雪要去兰县,那家人匆忙拿出一封信和一些碎银,请求照雪顺路去一趟当地富绅赵员外家。那赵员外与这家人是远亲,原是赵员外有一独女赵小姐,数月前得了怪症,因是妇人之症,病处隐私,赵员外重金求女医却无果。正巧遇上颇懂药理的照雪,便劝说他们去一趟,也好有个暂时落脚之处。
照雪和明真觉得总归顺路,去一趟也好,便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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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戌时,多方打听后,穿过一条繁华街道,两人站在一朱门深宅前。叩响门环,递上书信。片刻功夫后,从侧门出来一排丫鬟小厮,引着二人去前堂见赵员外。
赵员外正借着油灯修剪一株腊梅,听见通禀,忙放下剪刀堆起笑脸迎出来。黝黑的脸上,眼尾炸开一朵朵鱼尾纹,眼睛滴溜溜来回转个不停,且总是快速眨动,显出商人的精明。
热情招待两人用过饭,在客房安置下来。照雪提议去看看赵员外的千金赵盈儿,魏明真则留下陪赵员外闲扯下棋。
推开雕花楠木门,清幽的白茶花香迎面扑来。自赵小姐生病以来,越发厌恶与人接触,眼下一众婢子皆不见踪影。偌大的房间只点着一盏油灯,被门口窜进来的风一吹,火苗摇晃几下,影影绰绰,更显得冷清。
照雪反手合上门,吱吱呀呀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兀。将近立冬时节,夜晚的风寒凉,吹得晏照雪打了个冷颤。
“赵小姐,我是你爹请来的女医,前来为你诊病,深夜叨扰了。”
话音才落,一白瓷陶杯劈头盖脸砸来。晏照雪始料不及,侧身堪堪躲过。瓷杯直直飞向楠木门,咚地一声,紧接着落地,哗啦碎了。
“出去!不要你们治病,我死了大伙儿都清净。”
照雪心想,原来是一个讳疾忌医的娇蛮小姐。
“也罢,那便不诊病了。”
不动声色挪到窗边,晏照雪把窗户偷摸掀开了一条缝。风从缝隙窜进来,呜咽作响,屋内气氛多了点诡异瘆人。
继而轻声说:“这长夜孤寂,赵小姐身边也个没人陪,你我年纪又相仿,我留一会陪你说说话如何?”
对面迟迟不作声,晏照雪知道她犹豫了。
乘势追击,继续加大火力,“我曾在昆仑山拜仙人为师,略懂玄术,能知过去未来。我看你啊,是为一个人神伤,还是一个男人对不对?”
说着话的功夫,悄然走到赵小姐床边。低头瞧见她抱膝蜷坐在床头,一身素色丝绸衣衫,更衬得脸色苍白,烛光使她眼睛里的吃惊神色显露无疑。宝石一样发亮的眼珠,紧紧盯着照雪的动作,来回移动。
照雪故意转身背对她,作势要离开,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微不可查。
“哎,你等等。”
压下得意的笑,微微转身,一双真挚的,饱含期待的眼神看向赵盈儿。
“你叫什么名字?”
“晏照雪。”
话匣子成功被打开,照雪旁敲侧击生病的前因后果。赵盈儿是个实心眼的,与照雪聊得分外投机,几乎将一切和盘托出。
照雪了解到,赵盈儿,年方十五,有一个叫她魂牵梦萦的心上人,叫李谨。这李谨是一个风流公子,最爱去烟柳之地舞文弄墨,作诗以博美人欢心。年初赏春踏青,在郊外与赵盈儿相识相知,当时只当他是才子佳人,一番花言巧语下来,叫赵盈儿深深沦陷。几次三番,眉来眼去后,被哄骗至郊外,成就露水云雨情。
月余后,赵盈儿病了。且这病,难以启齿,因此讳疾忌医。
一夜交心,谈话投机,赵盈儿差点把照雪认作亲姐姐。又进行了一番和煦温柔的劝慰,赵盈儿终于扔下难堪,让照雪查看患处。
这一看,叫晏照雪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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