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

作者:NE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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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卡佳的动作一顿,眼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这个女孩——果然从不按常理出牌。

      她本以为露希纳会继续逡巡,继续游刃有余地在安全的边界里玩着试探的游戏,可她却在这一刻,突然拉近了距离,将问题直接摆在了她的面前。

      卡佳勾唇,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在问我‘可不可以’?”她轻声道,语气轻柔,却带着点意味深长的讽刺,“你做事会先征求别人的意见?”

      露希纳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缓缓地起身,烟雾在她周身缭绕,白色的丝质长裙轻柔地贴合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纤细却不脆弱的线条。她走近了一步,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头,眼底的光晦暗不明,带着某种模糊的情绪。

      “因为您是特别的。”她低声说道。

      她站在卡佳面前,近得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酒精的气息,近得像是舞台上两人对手戏中的那一瞬对视。

      卡佳没有后退。

      她盯着她,盯着这个在众人面前冷漠高贵、在舞台上艳丽夺目、在后台沉默而精准的女孩,盯着她张开的红唇,盯着她那双藏着无数秘密的蓝色眼睛。

      然后,她笑了,低哑的嗓音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愉悦。

      “那就试试吧。”她轻声道。

      露希纳看着她,眼睫颤了颤,然后,她缓缓地俯身,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

      露希纳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她的手指搭在卡佳的肩上,轻盈得像一片羽毛,温柔,缓慢,不带侵略性,像是在等待对方的反应。她的唇落下的一瞬间,没有真正的情感流动,也没有暧昧的期待,只有精准的计算,一种习惯性的迎合。

      她做过无数次这样的事,在剧院的后台,在华丽宴会的角落,在马图什卡的客人需要她时。她是他们的梦,是他们的欲望化身,是他们愿意不计代价换取的艺术品,她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微笑,什么时候该让自己成为最贴合他们幻想的存在。

      她没有心。
      所以她从来不会为这些事感到困扰。

      她的吻并不急切,她的身体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单纯地靠近,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像是轻轻地触碰水面,不带起任何波澜。

      可是——

      卡佳没有回应。

      她没有后退,也没有靠近,她的手指依旧搭在桌沿,烟雾在她的指间缓缓升起,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这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瞬间,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玩笑。

      她不相信她。

      露希纳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再自然不过,可她仍旧能感受到卡佳那双深邃的眼睛正凝视着她,洞悉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件精美的收藏品,想要看清它究竟是真品,还是精心雕琢的赝品。

      一瞬间,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卡佳不想要一个“迎合”她的人。

      她缓缓地睁开眼,轻轻地退开一寸,黑色的发丝顺着肩头垂落,目光平静地看着卡佳,像是在确认她的反应。

      卡佳的手指摩挲着烟盒,缓缓地抬起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就是你的方式?”她轻声问,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加掩饰的试探,“这么快就想让我成为‘马图什卡的客人’?”

      露希纳没有回答,她只是偏了偏头,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不满,甚至没有困惑。

      “难道您不是?”

      露希纳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她看着卡佳,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也没有讨好,只是陈述着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柏林家族的三小姐。

      她不就是为了家族纷争而来的吗?为了权力,为了站稳脚跟,为了在两个哥哥的斗争中赢得属于自己的位置。她来见马图什卡,来谈合作,来交换筹码……这和其他来塔可夫斯基剧院的客人有什么区别?

      她是客人,而露希纳从小被教导的,就是如何对待客人。

      如何让他们满意,如何成为他们的梦想,如何成为他们的理想化身,如何在他们以为自己拥有她的时候,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一切——金钱、权力、忠诚。

      所以,她才会问:“难道您不是?”

      这不是反驳,不是指控,更不是情绪化的抵抗。

      这是一个事实。

      她看着卡佳,等着她给出答案。

      然而卡佳却笑了。

      那笑意并不刻意,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她只是勾起嘴角,垂眸,视线缓缓掠过露希纳搭在她肩上的手,随后,她抬手,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滑过她的手腕,力度极轻,却带着一点危险的缓慢。

      “所以,这就是你对待‘客人’的方式?”

      她低声问道,语调慵懒而随意,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淡的讽刺,却没有真正的不满,仿佛这只是某种无关痛痒的调侃。

      露希纳眨了眨眼,似乎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

      她没有后退,也没有反驳,她只是缓缓地抽回了手,纤细的手指掠过空气,动作优雅而干净,没有丝毫留恋,也没有丝毫的多余情绪。

      然后,她一笑,轻声道:

      “如果您不喜欢,我可以换一种方式。”

      这句话轻柔得仿佛是耳语,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无害的乖顺,可她的眼神却依旧清醒,依旧疏离,依旧平静得可怕。

      她从来不会拒绝改变方式。

      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固定的方式。

      她是被塑造出来的。
      她是马图什卡最完美的作品。
      她是塔可夫斯基剧院里最精致的谎言。

      她是人们想要看到的任何模样。

      如果有人喜欢她温顺,她就温顺;如果有人喜欢她放纵,她就放纵;如果有人喜欢她带刺,她就带刺;如果有人喜欢她沉默,她就沉默。

      她从来不去控制人,她只是……适应他们。

      她只是变成他们最想要的样子。

      就像现在——

      如果卡佳不喜欢被迎合,那她就不迎合。

      如果她想要反抗,那她就反抗。
      如果她想要试探,那她就试探。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的结果会是她想要的。

      卡佳眯起眼,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白色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弥散,模糊了彼此的视线,也模糊了某些未曾言说的东西。

      她的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衡量什么。

      良久,她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低哑而缓慢——

      “可惜,我不喜欢被‘适应’。”

      露希纳一愣。

      她看着卡佳,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那可惜了。我们好像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的语气依旧温柔,礼貌,恰到好处的疏离。

      “——晚安,伊凡诺夫小姐。”

      哦?

      赶客?

      如果是其他人,她大概会直接起身,甚至懒得再费心思和对方多说一个字,可偏偏是露希纳——这个女孩实在太有趣了。

      她第一次遇到有人这样对她。

      不讨好,不服从,不,也不后退。

      她甚至不去掩饰自己的虚伪,反而将它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仿佛在说——是的,我是谎言本身,但如果你看不清楚,那是你的问题。

      她真的很喜欢。

      “赶客?”她挑眉,嗓音低哑而慵懒,嘴角扬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露希纳,我还以为你会更有耐心一点。”

      露希纳没有回应,她只是偏了偏头,眼底依旧是那抹恰到好处的冷淡笑意,仿佛她根本不在乎卡佳接下来要说什么。

      “或者说,你并不习惯别人不按你期待的剧本走?”卡佳低声道,目光锐利地凝视着她,语气漫不经心,像是无意间拆穿了什么。

      露希纳终于抬起眼,静静地望着她,她的睫毛颤了颤,但很快,她的神色又恢复如常,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冷静。

      “伊凡诺夫小姐,您误会了。”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像是一片落入湖面的羽毛,泛不起任何涟漪,“我对您没有任何期待。”

      卡佳轻轻地笑了,这次,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地靠在桌沿上,手指交叠,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点不加掩饰的玩味。

      “真的吗?可你的眼神,可不像是‘没有期待’的人。”

      露希纳眯起眼,终于有了一点真正的反应。

      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酒杯,随后,她缓缓地站起身,姿态依旧轻盈而优雅,她的黑色长发垂落在肩头,白色的丝质长裙贴合着她的身形,透着一种淡漠而疏离的冷艳。

      “如果我说,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想呢?”

      卡佳没有动,也没有后退,她只是眯起眼,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女孩,看着她那张近乎完美的脸,看着她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她那双清澈到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

      她忽然有点明白,马图什卡为什么如此钟爱这个女孩了。

      因为她是完美的。

      她是所有人的梦,是所有人愿意沉溺其中的谎言,她可以是白天鹅,也可以是黑天鹅,她可以是猎物,也可以是猎人,她可以是爱,也可以是毁灭。

      她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是什么。

      她根本不在乎。

      她的世界里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期待,没有愤怒,她只是……存在。

      而现在,她站在这里,看着她,带着那抹淡淡的微笑,轻柔地对她说——

      “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想。”

      卡佳忽然笑了,轻轻地,低低地,像是终于听到了某个真正有趣的回答。

      她缓缓地抬手,指尖轻轻地掠过露希纳的发丝,然后缓缓地收回手,扬眉,嗓音低沉而漫不经心:“好吧,那就这样吧。”

      她说完,便站起身,姿态依旧从容,甚至透着一丝彻底放松下来的随意,她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拿起外套,转身往门口走去。

      手搭在门把上的瞬间,她停了一下,没有回头,语调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戏谑:“晚安,涅恰耶夫小姐。”

      然后,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露希纳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的笑意缓缓褪去,变得平静而空洞,像是刚刚的那一切从未发生过。

      她没有追上去,也没有试图挽留。

      她只是转身,缓缓地关上了房间的灯。

      ——

      次日,马图什卡的书房。

      露希纳低垂着眼睫,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握住瓷杯,水汽在她的指尖缭绕升腾,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像是在完成一场精确无比的仪式。滚烫的茶水沿着杯壁缓缓倒入,袅袅蒸汽在空气中化作淡淡的雾气,与窗外清晨微凉的阳光交织在一起。

      “柏林家族的三小姐是个……很奇怪的人。”她轻声说道,声音温柔而冷静,仿佛只是在随意地陈述一个事实。

      她将茶杯轻轻放在桌前,推向马图什卡,随后端起自己的杯子,缓缓地吹了吹杯沿的热气,指尖摩挲着瓷器,姿态沉静而内敛。

      马图什卡抬眼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仿佛在从她不动声色的神情里捕捉些什么。

      “哦?”她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她哪里奇怪?”

      露希纳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喉间的温度顺着食道缓缓下沉,随后,她偏头,思考了片刻,才轻声开口。

      “她不喜欢被迎合。”她淡淡地说道,语调平缓,却有意味不明的情绪。

      马图什卡低笑了一声,端起茶杯,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扣了扣杯沿,她的笑意温和,眼神却深不见底。

      “哦?那还真是少见。”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可你也不习惯迎合任何人,不是吗?”

      露希纳偏眸,视线落在窗外的晨光里,茶水的余韵仍然在口腔里回荡,她的指尖缓缓地转动着杯子,思考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

      “我只是让他们看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她轻声道,语调温柔,像是在说着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

      马图什卡扬眉,眼神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她轻轻地抿了一口茶,随后缓缓地放下杯子,语调柔和地说道:

      “那她呢?她想要看到什么?”

      露希纳,眼神轻轻地晃动了一下,指尖敲了敲杯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昨夜的那场交锋。

      “她不想看到我迎合她?她想看到……真实的我。”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时间有些安静,窗外的晨风轻轻拂过,带起了丝绒窗帘的晃动,阳光洒在木质桌面上,光影交错。

      马图什卡凝视着她,像是终于察觉到了某些有趣的细节,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

      “那你呢?”她低声问道,声音是无形的试探,“你让她看到了什么?”

      露希纳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端着茶杯,低头看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茶水晃动,映照出她的眼神,模糊又深邃。

      她让卡佳看到了什么?

      她的沉默?
      她的乖顺?
      她的虚伪?
      还是……她的空无一物?

      她抬眸,缓缓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道:

      “我什么都没给她看。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她走了。”

      露希纳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沿,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有任何遗憾,也没有任何意外。

      她并不意外。

      卡佳从来不属于“客人”的范畴,她的到来不是马图什卡的安排,她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母亲递来的名单上,她也没有任何交易需要谈判。她出现在这里,出现在露希纳面前,是一种偏离轨迹的意外,一种让她感兴趣的试探。

      如果说剧院里的人们是棋盘上的棋子,母亲是下棋的人,那卡佳……或许是突然闯入棋局的一只野兽。

      露希纳不讨厌意外,甚至对这种意外带来的一点点未知感到有趣。

      但仅仅只是有趣而已。

      “你对她感兴趣吗?”马图什卡轻轻搅动着茶水,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指尖在瓷杯边缘缓缓摩挲,像是在等待一个值得推敲的答案。

      露希纳抬眸,目光在窗外的晨光中淡然浮动,她并未正面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眼神里透着一种模糊不清的意味。

      “她比您的那些客人……更聪明。”

      聪明,但无所谓。

      聪明的人,并不意味着她必须留住他们。

      马图什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深沉,像是在她平静的言辞里捕捉某些细微的裂痕,最终,她轻笑了一声,语气温柔却带着某种阅尽世事的了然。

      “聪明?当然。”

      马图什卡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瓷杯,声音落在这间沉静的房间里。

      “她是我的教女,我的女儿,和你一样。”

      露希纳的手指一顿。

      这一瞬间,茶水的蒸汽在她的眼前缓缓升腾,模糊了她的表情,也让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微妙而迟缓。

      她缓缓地眨了眨眼,睫毛在晨光中颤动。

      卡佳……也是她的女儿?

      她没有表现出惊讶,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只是轻轻地放下茶杯,眼神平静地望着马图什卡,仿佛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马图什卡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欣赏她的冷静,又像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她小时候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和你一样,在我身边学习。”她轻轻抿了一口茶,语调依旧是那种温和的叙述,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事实,“你们的成长环境不同,但你们的本质……很相似。”

      露希纳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像是在感受瓷器表面的温度,思绪却沉入了某种更深层的思考之中。

      她从未听马图什卡提起过这件事。

      她知道马图什卡的人脉遍布欧洲,柏林家族的影响力也不小,可她从未想过,卡佳……居然也曾在她身边。

      如果是真的——

      那么,她昨夜对她的那些试探,是不是显得有些……滑稽?

      她原以为卡佳是闯入棋局的野兽,可现在看来,她根本不是外来的闯入者,而是……另一只被训练出来的猎人。

      她轻轻地笑了,笑意极淡,藏在茶水的雾气里,轻飘飘地落入空气之中。

      “原来如此。”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了然的意味。

      “难怪她不像其他人。”

      露希纳的声音轻柔,语气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从容,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一个无足轻重的注解。可她的指尖在茶杯的边缘缓缓摩挲,动作微妙而细腻,像是在梳理某种混乱的思绪,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消化这个新得知的信息。

      卡佳·伊凡诺夫——原来她不是误闯进塔可夫斯基剧院的外来者,她曾经就在这里。

      她也曾被马图什卡训练,也曾在这座剧院的阴影里塑造自己的锋芒,也曾经……是她的一部分。

      露希纳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是震惊,也不是愤怒,更不是嫉妒,而是一种微妙的、不易察觉的错位感。

      她昨夜以为自己是在审视、试探、游刃有余地把握着主动权,可现在看来——她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而是一块已经经过打磨、拥有独立意志的刀刃。

      她曾以为自己在游玩一场有趣的游戏,可她没有意识到,对面那个坐在棋局里的玩家,早已熟知所有规则。

      这很有趣。

      “不像其他人?”马图什卡一笑,语调缓缓地拉长,像是带着某种隐隐的期待,或者说……是故意的引导,“那么,她像你吗?”

      露希纳的指尖。

      这句话,太过直白,太过锐利,几乎是在逼迫她去直面某个她不愿深思的问题——或者说,某个她尚未准备好去回答的问题。

      她抬起眼,看向马图什卡,目光依旧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微笑。

      “您希望我像她吗?我可以学。”

      ——多么标准的回答。

      露希纳·涅恰耶夫,从小被训练成最完美的舞者,最精准的棋子,最顺从的武器。她的存在就是适应,是迎合,是成为别人期望中的一切。她可以是纯洁的白天鹅,也可以是疯魔的黑天鹅,她可以是客人梦中的情人,也可以是舞台上最致命的诱惑。

      如果马图什卡希望,她可以成为卡佳。

      她当然可以学。

      可马图什卡却只是摇头,唇角仍旧带着那抹轻缓的笑意,眼神却深邃得令人看不透。

      “不。”她轻声道,声音缓慢而温和,像是穿透晨雾的钟声,“你不需要像她。”

      她放下茶杯,手指轻轻地滑过杯沿,似乎在思考什么,语气缓缓地继续,“卡佳是卡佳,你是你。我不是要塑造两个一模一样的作品,露西查。”

      露希纳眨了眨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瞬,随后,她低垂着眼睑,手指依旧缓缓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仿佛在咀嚼着这句话的重量。

      “那么,您希望我是什么?”她轻声问道,语调柔和,像是单纯的求知欲,又像是某种无声的试探。

      马图什卡侧头,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和而笃定,像是在欣赏她,又像是在期待着她的某种觉悟。

      “你不需要成为任何人,你只需要继续成为‘露希纳’。”她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世界上只有一个卡佳,也只有一个你。”

      露希纳抬起眼,看着她,目光里浮现出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像是错愕,又像是困惑,但很快,她的神色便恢复如常,依旧是那副冷静、温顺而优雅的模样。她不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但她知道——这不重要。

      理解从来不是必要的,执行才是。

      所以,她轻轻地低下头,指尖拂过茶杯边缘,姿态温顺而柔和,声音轻轻地落下,如晨雾般缥缈。

      “嗯,如您所愿。”

      ——

      与此同时,巴黎,清晨,酒店套房。

      晨光透过落地窗,淡金色的光辉落在地毯上,带着巴黎清晨特有的慵懒气息。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香水味,混合着昨夜点燃的烟草余味,一切都透着某种模糊不清的暧昧残影。

      卡佳倚靠在窗边,单手随意地插在浴袍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支尚未点燃的烟。她眯起眼,看着窗外远处的塞纳河,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城市仍笼罩在一层薄纱般的氤氲之中。

      她的唇角勾起,指腹缓缓地摩挲着烟身,思绪却停留在昨夜那短暂的瞬间——

      那个轻得几乎不带任何情绪的吻,蜻蜓点水,若即若离。

      “我可以吻您吗?”

      那句话的尾音还萦绕在她的耳边,仿佛仍残留着昨夜的气息。

      太冷静了。
      太精准了。
      没有犹豫,也没有真正的欲望。
      就像是在完成一个提前排练好的动作,没有破绽,也没有真实。

      ——她不喜欢。

      卡佳轻轻嗤笑了一声,低头叼住那支烟,随手摸索着打火机,拇指一按,火焰跃起,微弱的光照亮了她的指尖。

      可就在火星即将点燃烟草的瞬间,枕边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她皱眉,目光扫向屏幕,亮起的来电显示上——

      柏林。

      她的目光沉了沉,随即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打火机的火焰随手一甩,熄灭在指尖。

      她拿起手机,缓缓划开接听键,声音低哑,带着刚醒来的慵懒和一丝漫不经心的冷淡。

      “怎么?父亲终于死了吗?”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瞬,随后传来一个男人低沉而克制的声音。

      “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对方的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你该回来了,卡佳。”

      卡佳嗤笑了一声,随意地靠在窗边,仰头望着天花板。
      “我才离开几天,你们就已经撑不住了?”她懒洋洋地问,语气透着一丝揶揄,“我的两个好哥哥呢?他们不是等不及想继承家族吗?”

      那人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你知道这不是‘等’的问题,卡佳。”

      卡佳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抬起手,取下唇间的烟,指尖轻轻敲了敲窗框,眼神眯起,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衡量某种筹码。

      然后,她缓缓地勾起一抹笑。

      “所以,你们还是需要我。”她低声道,语调缓慢而意味深长,“家族少不了我,对吗?”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否认。

      “飞机票已经订好了,今天晚上九点的航班。”

      卡佳轻轻舔了舔后槽牙,低低地笑了一声,随手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目光深沉。

      “那行,多加一个人。”

      电话那头的沉默,比她预想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片刻后,男人的声音才缓缓传来,依旧是那副毫无波澜的冷静语调——

      “你带谁回来?”

      卡佳侧头,窗外的晨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轻慢。

      “马图什卡的好女儿。”

      电话那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次,沉默里透着一丝她听得出来的不安,或者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忌惮。

      “……你确定?”对方终于开口,语气少见地低沉了一些,“柏林家族不需要马图什卡的狗。”

      卡佳低低地笑了,指尖轻轻地按在窗玻璃上,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冰冷的表面,目光幽深。

      “不,她不是狗。”她轻声道,语调慵懒,却透着一点难以察觉的危险,“她是狐狸。”

      她的笑意收敛了一些,语气恢复了惯有的笃定和冷漠。

      “定两张机票,今晚九点,我会带她一起回来。”

      她没有等对方再说什么,便直接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丢回床上,仰头靠在窗沿上,目光。

      窗外的巴黎依旧繁华,晨光洒落在塞纳河面上,波光粼粼,远方的街头传来微弱的钟声,带着一种不真实的静谧。

      她舔了舔后槽牙,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原本只是想玩玩这场试探。

      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她要带露希纳回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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