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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欲无极
夜半三更时。
薛洋是被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吵醒的,浓烈的焦糊味混杂着药物的苦涩——
他刹那间就跳下床,神色让人分辨不清,袖中藏着的尸毒粉被他拿起来又放下。
深更半夜不睡觉,雪满衣到底在干什么?
梨花落除了几间屋子,还有一处炼丹室,四处封闭幽暗,玄铁做成墙壁坚硬无比。
薛洋一见就觉得此处最适合炼制凶尸,金家提供的地方与此处相比,实在是差之千里。
青黑衣裙的女子披头散发,青铜巨鼎下燃起的火焰呈现出诡秘的蓝绿色,她手执黑色的棍棒,每搅动一下,黑色的烟尘就从鼎口冒出。
薛洋一声不吭地靠近,心中的警惕却到达了极点,雪满衣行云流水的动作,俨然正是他平日炼制凶尸的手势。
尸体怨气重,必须使用青铜器压制,为了增加凶性,他习惯用磷火炼制。
至于黑色棍棒就更容易解释了,炼尸穷凶极恶,桃木恰能断绝邪气、怨气。
薛洋平日的笑脸消失了个干净,攥紧的手指骨节咯咯作响。
这地方与世隔绝——
除了用来炼他,还能炼谁?
罕见地,薛洋眉梢浸染着化不开的邪气,他原不想在雪满衣面前暴露这一面的。
可这些善人啊,为何不能装到底呢?
恶臭难闻的味道刺激着薛洋的神经,他心中竟升起可惜的感觉。
可惜雪满衣也是个惺惺作态的败类吗?
大抵是吧。
雪白的剑光乍现在寒夜之中,原来他早已将降灾拿了回来。
逢场作戏而已,岂能真教人拿住自己命脉?
苍白修长的手指不断摩擦着降灾冰冷的剑身,每握紧剑柄一分,他心中的杀意也就更盛一分。
可惜了,她挺对他胃口的。
不过那又如何,炼成凶尸也是一样的。
她一定能成为他最好的凶尸。
既然如此,安心去死吧。
降灾的剑尖抵着青石地砖划出火星,他将邪气杀气一并隐匿到极致,知道雪满衣厉害,流氓当然是要偷袭啊——
左手捏碎一颗糖丸,雪白的糖霜簌簌落在地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黑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蔓延,降灾剑尖颤动,正映着女子心口处毫不犹豫地刺过去——
“薛阳,我吵醒你了?”
雪满衣猝不及防地回头,惊得薛洋霎时收回降灾背到身后,左手为了收住剑势生生在手掌中划过一道深深的剑痕。
他想,幸好降灾是把纤细轻巧的剑。
硬是在脸上憋出几分笑意,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么难笑:“所以,阿雪你在做什么?”
“本来想等到天亮再寻你。”雪满衣略有心虚地垂下眸子,双手背到身后,“书上说,小修士生气应该做些糕点安慰他。”
她顿了顿,眼睛不自然地瞟了一眼身后:“算…算了吧,你等我明日再给你吧。”
“阿雪你啊,可不能藏着掖着。”薛洋的笑像浸了砒霜,眸子却深沉地看向她身后,“你究竟要把什么做成‘糕点’?”
他特意加重了“糕点”二字,步伐稳健地走到青铜鼎后,手上的剑痕和降灾被他藏在宽大袖中,黑色的外袍恰能遮住血色。
警惕地握着降灾,脑子里不经意浮现出炼尸时的场景,入目却是——
一排矮小的案几上,堆着数十瓶丹药瓷瓶,更引人注目的是三个绿色玉盒里放着几坨黑黄色的不明物体。
它们或是整齐的方块形,或是圆润的丸状,像是膏药,也像是夔州街头流浪狗拉出来的的狗屎,那股焦糊臭味就是这几块东西传出来的。
糕…糕点?
薛洋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雪满衣不是要拿他炼尸,还是该笑这几…块…糕点?
雪满衣耳尖通红,尴尬地开口:“还是等我再做一次吧。”
她急匆匆地拿起三个玉盒准备扔了重来,薛洋却打断了她的动作,眉目柔和了许多。
“阿雪,这是什么糕点?”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第一次不敢直视薛洋的眼睛,犹豫着说:“三…三七糕?”
薛洋扫过鼎内还在残留着的三七根茎,原来那棍子是为了把三七捣成粉末。
见薛洋好长时间不说话,雪满衣身为师祖的威严荡然无存,她有些后悔那书给她出了个馊主意,她完全没有做糕点的天赋。
做糕点为何比炼丹还难?
她没合眼做了三天三夜,最后做出来这么个……糕点?
薛洋真心笑起来时,灿若星眸,空气都洋溢着蜜糖般的甜味:“阿雪,你喂我吃好不好?”
雪满衣整个人一滞,脸色铁青:“成何体统!”
薛洋自然晓得她不会同意,可他就是想逗她,看她喜笑怒骂各种情绪。
他暗自把手背过去,露出降灾的剑尖,刀刃顺着他没受伤的右手划了下去,他也不用袖子遮挡,径直让血滴滑落在青石地砖上。
雪满衣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方才没发现是因为她全身心都在捣碎三七,因为幽罗刹火温度过高才让鼎炸裂了一小部分。
“你将剑拿了回来?”她手腕翻转,降灾就顺从地从衣袖飞出,又灵性地贴着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蹭了两下,“不是说伤好后就给你。”
“好阿雪,剑修是不会放下手中的剑的。”
薛洋这么说着,回想的却是他看着雪满衣藏书里那些各种修士的怪癖。
比如,有人竟然觉得剑是剑修的妻子,他是闻所未闻的,反正剑就是器物而已。
但用来搪塞阿雪,确实是个好主意,显然阿雪对此是认同的。
“好阿雪,就只这一次。”薛洋凑近了些,双手从袖中伸出来,“你看,我的手都被你弄出的动静吓得受伤了。”
雪满衣最后只能愤然地瞥了他一眼,警告他下次再伤着她就不治了。
雪满衣身上有淡淡的幽香,指尖微凉触碰上薛洋温热的手掌,激得薛洋浑身一激灵。
薛洋看着她包扎的动作,因为离得太近,他不自觉盯着雪满衣高挺秀气的鼻梁,还有她认真的神情。
那种被人完全注视着的感觉,那种被人在乎的感觉,心头的烈火灼烧地他心中生出一个恶劣的念头。
他想要雪满衣只注视他一个人。
贪欲无极,人之本性。
他不要她作走尸了,他想要活生生的人。
雪满衣却此毫无所觉,她杀人无数,救的人也数不清,于她而言治疗不过是如饮凉水。
或许是因为薛洋过分亲近的语气,她面对薛洋心中陡然生出一种紧张感。
她把这种紧张感最终归结于她对糕点这一门道的无措。
薛洋举手挥动两下被纱布包裹严实的手,笑容满面,脸颊两侧的发丝随着他晃动:“好阿雪,你就帮帮我。”
雪满衣内心斗争了甚久,清凌凌地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薛洋张口噙住递过来的三七糕,古怪地味道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甜,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意他,亲自给他做糕点。
理智上他应该立刻把这人杀了才是,就让她的好留在最灿烂的时刻,可他心中觉得不舍,他想要更多,想要得到许多。
一但招惹了夔州出了名的小霸王,所有都知道他一定会——欲壑难平。
“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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