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殇

　　夜已经很深了，依稀可以听到隔壁药伯的鼾声。我在床上，无眠。我想起了父亲交与我的那本书，便起身点灯。

　　是本没有名字的书。
　　翻开书页，满目皆是爹那熟悉的字体，勾起我的回忆，爹手把手教我写字的回忆，爹教我念四书五经的回忆……还有娘，娘总是微笑着，默默地在一旁研墨。我突然就看不下去了。但我想要报仇，就只好坚持。
　　书里记载了我们酆家的一些独门武功，内功心法和楚家的家族特色。楚家精通毒功，暗器，培养了一批女杀手。末了，父亲在书里有这样一段：残翼，上古神器，由酆，颜，楚和女娲氏四家先祖的血液精髓铸造而成，只有集上述四家武学特色于一身的人才能发挥其最大威力，其力最大可裂天，因其天之痕四周会衍生出羽翼状的裂纹，故名——残翼。

　　第二天一早，我开始准备行李。药伯给了我一本医书，还有那个我从淋林取来的黑匣子，他说以后会有用的，会有用的。绣儿用上好的衣料子连夜为我赶做了一套男装，她噙着眼泪说：“你要好好保重。”我揉了揉她的头发，点头。
　　苏炎把我家里里外外都摸了个遍，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换了银子，只给我留下一把娘的魅刃和爹临死都握在手里的青风剑。他让我贴身佩戴着魅刃防身，把青风剑放进了一个袋子里：“八卦袋，不论装多少东西都不会重，方便实用。”
　　我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及时凑上去问：“那么究竟哪里有买呢？”
　　苏炎眉毛一挑：“你信不信我把你装进去？”
　　我很识相的向后平移了五十丈。
　　后来我朝袋子里探了探，里面黑洞洞一片，我说你要怎么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苏炎说想着就可以了。
　　于是我把手伸入袋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苏炎很着急的样子，好像还有些微怒了：“你怎么拿了这个？！”
　　我不过是想着苏炎最重要的东西。
　　苏炎把东西装回袋子里，背过我去数银子了。不理我。
　　那是半块的玉双龙首璜，爹爹照着册子上的图教过我的。

　　临行前我去拜祭了爹娘的墓。我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墓碑上新涂上去的漆沿着刻痕，缓缓地流下来，好像我的心，在流血。
　　苏炎擦着我的肩走过去，说：“走吧。”
　　我转身跟上，永远地离开了江口。

　　目前只有楚家的线索，只好先去打探楚家的情况。
　　书上写楚家的旎月轩在一个叫留下的城东南面二十里的一座山中。我们找准目标，出发。

　　留下是个小城，但比江口要大很多。
　　苏炎说先去找间客栈。
　　我歪着脑袋想，客栈？那是什么地方？江口就没有。吃饭的吗？不过说到吃饭，我肚子就饿了起来。为了避免出洋相，我只好不耻下问，礼贤下士：“客栈是什么？”
　　“你不知道啊？”遭了，正逢他吃饱没事干，油滑得很！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只好发扬那谁谁谁思想，谁谁谁理论的精髓，实事求是，点头。
　　“就是吃饭和睡觉的地方，”苏炎一个仙人指路说，“那里就是！”
　　我说真的啊，然后顺他指的望去——本田雅阁。
　　挺有意思的名字，我冲进去一看。呵，里头莺莺燕燕，人来人往，挺热闹。我跟一挺水灵的姑娘说我要一个房间，然后那姑娘打量了我一番说，跟“宝儿”去说。我摸不着头脑，谁是“宝儿”啊！
　　姑娘又打量了我一遍说了句“刚从外地来的吧！”，然后纤纤玉手一指。“那个就是。”
　　一群乌七八糟的男人中间有一个长相甜美娇小却不失精明的女孩子。
　　我挤开那些人跟“宝儿”说：“我要一个……”还没说完，她就问我要一个什么样的，一边也像刚刚的那个女孩一样不住打量我，然后神色有一瞬变得奇怪。
　　我想着房间也有“什么样”的吗？但还是装作很懂行地问：“有什么样的啊？”
　　“宝儿”笑笑说：“有一百两的，三百两的，五百两的。一千两的……”
　　我听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房间也可以一千两的吗？能睡就好了嘛！
　　我刚要说要一百两的，就感觉胳膊被人扯了一下。我回头，是苏炎。
　　“你在干什么？”
　　我说我在订房间啊，“我忘了还有你，应该要两个的！”
　　我和苏炎说话的间隙，“宝儿”已经转头去招呼别的人去了。
　　他说要什么啊！然后在我耳边耳语。
　　我听了快跳了起来，但在这里也不好发作。原来“宝儿”是“鸨儿”！

　　走出妓院时路过一个大厅堂。那里的人不知比外头要多多少倍，却很安静。
　　大厅的中间有一个着裳华丽却不显庸俗的清丽女孩抱着琵琶。她闭着眼睛，一边谈一边唱：
　　霓裳欲断，心寸断；
　　朱雀重生，百媚生；
　　青龙兮舞，裙肆舞；
　　……
　　不明所以的歌词和空灵干净的歌声。
　　或许这是这里唯一的一方净土了。我在这里驻足。苏炎也停下来。
　　那个女孩睁开眼睛，玛瑙钻一样漂亮的眼睛。她在看我们，不，确切说是在看苏炎。
　　我转头看苏炎。苏炎也在看那个女孩，神色安静专注，猜不出在想什么。
　　我突然很不爽，扯着苏炎的袖子说：“走了啦！”
　　苏炎没有反抗，就跟我出来了。

　　苏炎找了间正经客栈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他在掌柜那里时说我们是苏家两兄弟，要两间房。掌柜很蛮横地说客满，只有一间了，爱住不住。我和苏炎只好屈就。
　　小二领我们到房间。我迅速扒到那张圆桌上，说：“我就睡这里好了，你去弄些吃的，我要饿死了！”苏炎看了我一眼，点点头，出去了。
　　我是真的累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在床上，天已经全黑了。桌上放着些食物，苏炎不知去哪儿了。不管他，我先开动了。
　　说好不再哭的。可吃饭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掉眼泪了。爹总是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我不该是女孩子，因为我吃相太差；娘会给我夹满满一大碗的菜……而现在，物是人非了。
　　吃完后想继续睡，却睡不着。起身叫醒了小二，我问他苏炎去哪儿了。
　　小二打着哈欠伸出两个手指在我面前捻了捻。
　　“什么呀？”
　　“靠，”小二瞪大了眼睛，“你搅了我的好梦，还要问我问题，难道就没有精神补偿和我应得的报酬吗？……”
　　搞了半天是要小费啊！
　　“做人要厚道……”他突然语重心长起来了。
　　我挺不情愿地给了他几个铜板。
　　“……屋顶。”
　　“那你帮我去弄个梯子吧！”
　　小二又伸出手。
　　我说：“你先拿来我再给你！”
　　小二说：“这不行，万一我拿来了你把我打晕，不给我钱了咋办？”
　　这是个好主意！“那万一我给了你钱，你不拿梯子来给我了呢？”
　　小二的头脑还是比较简单的，想想我说的也没错，就屁颠屁颠跑去搬梯子了。他刚拿来，我就打晕了他。我把他拖回了他自己的房间，拴上门。然后关上我房间的门，把梯子架在房梁上，开始慢慢地把屋顶的瓦片移开。
　　我在客栈的屋顶上掏了一个大窟窿，然后一使劲，就上去了。

　　这天晚上没有星星，但是有月亮，单薄的一弦挂在空中。
　　我看见苏炎直立在不远处的瓦片上，手里握着那柄箫。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我说：“不想睡。”
　　他没理我。
　　我问他：“你现在想什么？”
　　他说：“从前。”
　　我突然好奇起来了，一起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他的身世。但是他不说，我也不好问。
　　我突然想起什么，问他：“你那天为什么会认为我在哭？”
　　他回过头来看我，月光映在他的眼睛里，闪闪亮亮。
　　我说：“我很坚强……”
　　“你很脆弱。”
　　“……”
　　后来，我们都没有再说话。
　　风在夜晚是一个肆虐的精灵，我们就这样吹了一整夜的风。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