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4 章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三少爷就起来了,迷迷糊糊地有人给我洗脸梳头,穿了衣服,把我抱上了车,我听到杏儿在哭,我想安慰她,但没力气睁开眼睛。
我知道我们离了情剑山庄了,心里难受,想哭。
我又想起昨日大娘看着我,好象要哭的样子,想起杏儿呜咽的声音,心里凉凉的,不知道什么滋味。
车子摇摇晃晃地走在下山的路上,我醒过来时,已经是日头高照了。
三少爷抱着我,倚在车壁上,眯着眼瞌睡。
我动了一下,他立刻睁开眼睛,说:“醒了?”
我揉揉眼睛,说:“到哪儿了?”我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外面是冬天的山,荒凉极了,连山麓的小溪也干了,怪石堆积。
三少爷抓着我的腰把我拉回去,说:“你若困就睡,到了我叫你。”
“到哪儿?”
“没哪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看着他,知道他心里有话,隐约地知道是什么事。
“杏儿姐为什么哭?我又不是不回了!”
三少爷没说话。
我急了,说:“你真要把我送走,不要我了?”
三少爷摇头,笑,笑得苦极了,说:“我怎么会不要你了,我就是太想要你了,我恨不能一辈子就这么抱着你!”
我看着他,心里疼得难受。
“那为什么?”
三少爷叹气。
“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一向没有什么志向,只想老于山林,可为了你,我必须立起志来,必须闯出一番天地来,这个过程一定苦极了,我不想你跟着我受这个罪。”
三少爷说得很平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很好看,看得我心疼。
“我不怕苦,只要是跟着你,怎样都不算苦,就是死了,我心里也愿意。”我拉着他的手,看着他,可他没看我,也许他不敢看我吧?
“你要把我送给谁呢?”
“我怎么会把你送人?”三少爷摸着我的脸,说,“我把你留在庄里也不放心的,怕有人趁我不在欺负你,想来想去,只有你爹那里是最稳妥的。”
“我爹?”
我睁大了眼睛,这个名称对我来说一直都没什么实际意义,如今听起来觉得又好笑,又可悲。
“你这块玉我是认识的,很多人都认识,因为另外一半在那个人手里,那个人太有名了,没人不知道他,也没人不知道他的玉,他的儿子,”三少爷笑,刮着我的鼻子,说,“只有你不知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呢?又想他说下去,又想要他不要说。
三少爷慢慢地讲出那个故事,很长很长的故事,但他不会虚浮辞藻,所以讲得又很短。
我爹是当朝的歧王爷,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四皇子,与太子是一母同胞,太子本是三皇子,却因皇后嫡出而立为太子,大皇子二皇子因此嫉恨,所以十几年前先皇驾崩才会有了那场宫变,当时歧皇子与太子感情甚笃,力保太子,可在这场变乱中也不能有十全把握胜利,因此将王妃和刚刚出生的儿子送离京城避祸,却在路上被大皇子追兵拦截,王妃被杀,孩子被她藏在身下,却是无恙,后来被一乞丐收留,乞丐只知道这孩子是天生富贵,却不知道他竟是皇子。
后来太子与歧皇子救兵赶到,度过大劫,才知道这一场不幸,却已无法挽回,十几年来歧王爷未再续弦,每日吃斋念佛,只求上天怜悯,可以寻回王子。
这个故事没什么不好,可我听着,却怎么也不能把它扯到自己身上来,怎么都觉得可笑,王子?沦落为乞的王子,十几年后机缘巧合,重得富贵,可以写本书了。
三少爷的故事讲完了,车也停下了。
我掀了窗帘看,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雪来,雪花像鹅毛一样,我好象还是在情剑山庄,身后的三少爷手里的剪刀正剪出美丽的蝴蝶,他马上就要把我捉进怀里,用手暖着我的脚,说:“你的脚像白玉攒出来的,干净着呢!”
但三少爷没有那么做,他给我披了小白裘,拿了鹿皮小靴,握着我的脚,看了一会儿,却一句话也不说。
我把脚从他手里抽回来,夺了靴子,自己穿起来。
三少爷忽然把我抱住,只是叹气。
一声,一声,在耳朵边,像打雷一样。
我的泪珠儿就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三少爷给我擦了两下,笑着说:“哭什么?又不是见不着了,我总会回来接你的!”
“你若不来呢?”
“我若不来?”三少爷笑了,笑得皱起了剑锋一样的眉,“我怎么能不来呢?我怎么能不来呢?”
我看着他,伸手摸他眉心的皱纹,他从来都是无忧无虑的,自在开怀,什么时候有了这个皱眉的习惯呢?
“那我等你!你一天不来,我等你一天,十年不来,我等你十年,一辈子不来,我就等你到白头,也怨你一生一世!”我抱着他的脖子,呜呜地哭。
“你别哭了,你哭得这样,叫你爹见了,心里怎么想呢?”三少爷笑着给我擦泪,那绢子已经湿了大半了,上面彩绣的蝴蝶湿润着,艳艳的,很好看。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谁爱招他的么?”我赌气道。
三少爷只是苦笑,抱着我哄着。
我拿着那个绢子,看了半晌,从怀里取了那把小小的剑,把绢子割做两半,将一半递给他,说:“蝶儿成双,你再见我的时候,它们就能一起翩翩飞。”
三少爷将绢子收进袖里,托着我的下巴,说:“你这样叫我怎么离了你?”
他说着,凑上来亲在我的嘴儿上,他的舌头伸进来,满是咸涩的泪水,我哭地更凶了,却捧着他的脸,不肯叫他停下,只觉得如果能一直这样,到死多好!
有人敲了车门,轻声说:“小爷,王爷侯着呢!”
三少爷应了一声,放开我,我抱着他的脖子,说:“什么小爷,王爷,我统统不认得,咱们回吧?我还想吃大娘的炸果子,还想跟杏儿姐玩雪,还有你!”
三少爷苦笑,没应声。
车门开了,风卷着雪花袭来,我抖了一下,三少爷把我抱紧了些,带着我下了车。
那个锦衣绣袍,狐裘大麾的人站在几步外,旁边有人给他打了伞,但雪还是沾了他身上脸上白茫茫的,但他一动也没动,坚定,刚毅。
我忽然就有种心疼,鼻子一酸,又哭出来。
三少爷叹口气,没管我,抱着我走过去。
那人看着我,怔怔地不说话,细长的凤眼好象要流出泪了。
他摸摸我的脸,说:“好孩子,别哭。”
他的手有些冰冷,但很柔软,带着丝檀香味道,很好闻。
我鼻子一抽,眼泪儿骨碌碌往下滚,身体不受控制,向他张开双臂,唤了声:“爹——”
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酸涩的哭腔,不能成调。
“唉——”那人不知是答应,还是叹气,将我接进怀里。
我听到他在叹气,听到他从鼻腔里发出的呜咽声音,他搂着我的手臂微微发抖,但坚定有力,让人安心。
他在跟三少爷说话,我听不清楚,只听到他胸腔里嗡嗡的声音,还有心跳声。
他拍拍我,说:“好孩子,咱们回家!”
我点头,脑子一片混沌,想的却是情剑山庄那片无边无际的雪,白茫茫的,空荡荡一片,叫人心酸。
他抱着我转身走了,我越过他的肩膀,看着站在风雪之中的三少爷,他没有穿斗篷,在大雪中显得有些单薄,风卷着雪打在他身上,他却好象没有感觉,直挺挺立在那儿,白得发青的脸,看不出是悲是愁,只看到一双浓眉像剑锋一样挺立,让我想冲过去,把它们摆平,平如远山。
“爹,我不要离了三少爷!”
他叹气,拍着我的背,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有必须做的事!”
“是不是我长大了,爹也要把我撵出去?”
他笑,说:“傻瓜,你是爹的宝贝,这江山是我殷氏江山,你走到哪里也不算走出自己的家!”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