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熟人生

　　虽说“双职工”计划流产了，也明知工程部文员不是长久之计，但为了有一个暂时的便宜的住宿也不得不去入职。公司主要经营业务是锅炉、中央空调、通风管道等等大型设备的清洗、水质处理，设有业务部、工程部、人事部、财务部，规模是不小的，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公司的办公场地居然是藏在一幢70年代的老式居民楼里，我这个刚从大学象牙塔里出来的没见过世面的人，还一直以为公司应该也只能是在写字楼里的呢，刚开始上班那几天还提心吊胆地怕是什么传销组织，皮包公司。公司财务部还设在另一栋楼的同一层，两楼中间有连廊。每次送资料去财务部，我走到连廊都要放慢几拍，去感受自由有力的风，享受不带“班味”的新鲜空气提提神。闭上眼睛长长吸进肺里再憋着慢慢释放，吸进去的不仅仅是氧气，还有精神咖啡的苦馨香。
　　虽说找工作的运气不好，相比起来找宿舍的运气倒是好很多。公司的宿舍离公司只有10分钟路程，虽然也是老式居民楼，但一房一厅，还有大阳台，热水器，也算宽敞明亮。住着五六个小姑娘，业务部文员小涛，跑业务的小英、凤梅和可欣，还有人事部的那位老乡，不过老乡在我入职没多久就离职了。很快我就和宿舍里的几位小姑娘熟络了，因为宿舍有一项重要的活动──打麻将。麻将一搓，快乐真多。每天下班回来大家就往小方桌上一坐，嘶嘶嗦嗦的麻将碰撞声，“东风”、“大饼”、“碰啊”、“杠啊”、“糊了糊了”声音起起伏伏，真是上班八小时死气沉沉，下班搓麻将两三小时精神抖擞。跑业务的不经常在宿舍，老乡离职后，经常三缺一，工程部的宋波就被叫过来凑数。工程部有三个年轻的工程师，数他个子体型最小，眼睛细长，鼻梁高高，笑起来薄唇轻抿，露出几分不羁与轻浮 。打牌坐在他旁边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牌打一会他就会不自觉地把烟叼嘴里或夹耳朵上。他还很会来事，每次过来都会带些小零食或者水果，然后还时不时请她们几个牌友一起去吃烤肉，吃水煮鱼。
　　这巴适得很的下班生活，大大抵减了我对这份中专文职工作感到的屈就，又麻木了我壮士断腕般割舍了三年情感后的隐痛。
　　都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免费大餐吃得多也心慌慌。
　　凤梅问小涛：“宋波这小子最近怎么这么大方，还总请我们吃饭咧。”
　　小涛是宋波的联络员，每次打牌人都是她叫过来的，请吃饭也是她负责约上大家一起去的。“鬼知道，以前叫他过来打牌，三请四请都不来的，最近一发信息说打牌，就屁颠屁颠过来了。”
　　我倒是没什么疑惑的，这个宋波一身的痞子气质要么是在追求小涛，要么就是喜欢扎女孩子堆堆里，传说中的“妇女之友”。依我看，追小涛这种精致傲娇女孩这事挺悬，倒是凤梅对他挺有意思，经常来工程部串门找他聊天，他呢，每次都嘻嘻哈哈地和凤梅打趣着。反正这免费的大餐我是吃得理直气壮毫无负担，都不带客气的，说请吃饭跟着就去了，至少为荷包着想，能省则省咧。
　　周六日公司放假，小涛通常回家不在宿舍，我去晓婷那里等她下班，校外辅导机构周六日都是正常上班的，一起吃饭然后四处逛逛。七八点再坐公交回宿舍。
　　不打牌，宋波发的信息问，“出去了吗？今天打牌吗？”
　　“不打吧，小涛应该是回家了，我不在宿舍不知道。”
　　“几点回来？”
　　“七点左右。”
　　车还没到站，远远的我就看到宋波在公交站台那里站着。穿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拉链拉的高高的，少了平时的痞子气质，轮廓分明下多了几分俊朗。
　　“哦，哈喽，等车吗？”
　　“等你，不是说七点回来吗？现在几点了，都快九点了啊。”
　　“嗯？你问的不是小涛吗，等我干啥？”
　　“公交站离宿舍远，怕你被色狼吃了。”说完，露出了那一贯的痞子笑。
　　我努了努鼻子说，“哦，那你还怪好人的咯。”
　　原来我才是那个想要被套住的羊羔子。
　　接下来，节目就更丰富了。
　　“请你看电影？”“好啊。”
　　“带你去吃好吃的”“好啊。”
　　女生在这方面最喜欢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这样，热热闹闹就过三个月，回家过了个年。
　　回来后又开始焦头烂额地找工作了。
　　之前是盘算着年关将至，年尾是招聘的淡季，安慰自己这份工作做到过完年吧，过完年回来再开始找工作，这样理由似乎很充分，倒也心安理得。
　　找工作就得投简历，工程部的电脑都是不联网的。之前老乡找工作的时候，我陪她去过男生宿舍那边借手提电脑蹭网络投简历。我也“依葫芦画瓢”中午常跑去借用宋波的电脑。隔三差五下班了就去晓婷那里用电脑。
　　慢慢地就少跟她们一起打麻将了，而且刚过完年，跑业务的工作还没有上轨，宿舍人多。我床铺在厅，通常八点多回来，都会看到她们在房间正玩得起兴，宋波也在。我就洗漱上床躺着刷手机，没心思也没精力去凑这个热闹。
　　“不打了，不打了，我出去一下，叫秋秋过来接上。”可欣说完就离桌了。
　　“那就不打了吧，散了，散了。”小涛。
　　“再打两圈嘛，我手气刚好，多打两圈多打两圈。”宋波嬉皮笑脸地说着。
　　“秋秋，快来打两圈，秋~秋~。”小涛扯着嗓子喊我。
　　不好扫兴，刚洗漱完穿着短衫短裤的我只好套了件长外套过去，头发都还没吹干。
　　坐下也就打了两圈，宋波显得有点不自然把叼嘴上的烟往耳朵一夹，坚决地说，“不打了，不打了。”
　　他前脚刚走出宿舍，我手机就收到宋波发来的消息，“你下来。”
　　“什么事，洗澡了不方便下去。”
　　“赶紧下来。”
　　“有事说事。”
　　“你不下来，我现在上去咯。”
　　“屁事真多，等着。”
　　我哒拉着拖鞋下到一楼还没站稳，就被一只手拉到了楼梯后面背光处。“啊，你……嗯……”一个狂热的吻把我抵到了墙角，就在我快要在这个狂热的吻里失去理智沉沦时，一只手钻进了我衣服正往上游走，我一下子清醒，我抓住他的手想推开但被牢牢固住。“啊！你属狗啊。”宋波松开了我，后退了一步，嘴倒吸着气，“好疼”。“哼，没错，谁让你耍流氓。”我愤愤地转身就跑上了楼。
　　后来我就不再去宋波那里借用电脑，天天下班就往晓婷那里跑，尽可能避开他。这段恋情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
　　简历改了又改，投了半个月终于开始收到零星的面试通知，一开始是请假去面试，假请得多了人事部就骂骂咧咧，不给批了，只好辞了。好在，宿舍还可以暂住。
　　有个面试在盐田物流园区，面试完回来坐公交上我才想起来我来过这里，那个忘不掉的人在这里。从去年我说分手以后，家铭的短信电话就没有断过，但都是未接电话和已读不回的消息。
　　叮，“秋宇，我想你，好想你。”是家铭发来的短信。这条跟昨天，跟前天，跟一个月前没什么不同的短信，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不是在这个思绪万千时刻，它不可能瓦解我武装起来的坚强外壳，不可能溶解那颗我已经包扎好的心。
　　“过来盐田面试完，正坐车回去呢。”我回复了。
　　“你在盐田！你现在下车我过去找你好不好。”、“我真的好想见你，下车等我，我现在就过去。”、“秋宇，乖，听话好不好。”
　　我真的下了车，就像大学时每次他说“乖，听话”，我都会乖巧听从一样。
　　远远地我就看到他骑着自行车，踩得飞快，看到我后，更卖力了。到站台，车直接一扔，就紧紧把我搂在怀里，一直紧紧搂着半晌都不说话。
　　放开我后，又眼都不眨地盯着我看。我咧了咧嘴腼腆地笑笑，说：“你瘦了。”
　　“我感觉我快要死了。”他眼红了，吻了我一下，又把我拉进怀里抱着，把脸埋进我头发。
　　“走！”他突然拉着我恶狠狠地说。
　　“去哪里？”
　　“去开房。”
　　“啊，什么鬼，陈家铭，你是疯了吧？”
　　“就是被你逼疯的，这样起码你就不会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神经病，去吃饭啦。”我忍不住笑了，揍了他两拳。
　　他送我回到宿舍楼下。“你怎么知道这里？”我问。
　　“我来过这里好几次但没有看到你。”
　　“哦，我到了，你回去吧。”
　　我以为只要我一直断联，时间就会让我们慢慢淡忘彼此，各奔东西，可命运偏偏再一次安排了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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