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尾巴给我摸摸

　　当人的意识一旦迷糊起来，那些潜藏在脑海深处，令人印象深刻的记忆，便会纷至沓来，攻占所有的思绪。

　　慕浅浅想起自己的从前。

　　很多修士一出生就在仙门或者有仙缘，但慕浅浅不是，她原本，是个凡人……

　　“公主殿下，您快逃！别回头！”

　　“小公主，活下去。”

　　那时候她是七岁还是五岁？又或者年纪更小更大？慕浅浅有些记不清了。

　　商国是一个很小的国家，而她是这个很小的国家里最小的，但却最娇蛮的公主。

　　她的父皇于她而言，是一个极好的人，会让她骑大马，会为她贺生辰，会给她所有的疼爱。

　　但于母妃而言，并不是一个好丈夫，于百姓而言，也并不是一个好国君。

　　慕浅浅不知道，她的享乐踩在百姓的尸骨之上。

　　民间已经大旱一年了，可她的生辰，父皇还是耗费了十分的钱财，为她在京都放了满城的烟花。

　　理所应当的，起义、国破、殉葬。

　　母妃见她年幼，不忍如此，便让心腹嬷嬷秘密带她出宫。

　　但母妃不知道，宫外，才是真正的炼狱。

　　对于凡人界，慕浅浅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饿到痉挛的肚子、干出八卦裂的地缝、枯瘦的被作为人畜的流民，以及好似要永远坠在半空中的，那轮金色的，曜目的，杀人于无形的太阳。

　　一开始，慕浅浅喊饿，后来，饿到哭喊，再后来，慕浅浅不出声了。

　　气若游丝之时，慕浅浅喝到了嬷嬷给她灌的肉汤。

　　等再醒过来时，看见的只有嬷嬷苍白的脸色和沁出血迹的大腿。

　　【凡间大旱，灾荒遍野，瘟疫横行。】

　　这十二个字，是慕浅浅后来在修真界的藏书里，看见的，对于自己经历的凡人界的注脚。

　　她和嬷嬷，在破庙，被躲在那里的灾民发现了。

　　嬷嬷缠住那些人，让她快逃。

　　慕浅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搏杀想煮了嬷嬷的灾民的。

　　凡人界记忆的最后，是她捂着嬷嬷被灾民划伤的肚子，想将流出的肠子塞回去。

　　“求公主…赐死老奴……”

　　“杀了我……杀了我吧，杀了…我……”

　　她最爱听嬷嬷唱歌哄她入睡，可此时此刻，因为疼痛，嬷嬷的声音已经喑哑成老旧的风箱。

　　“小公主，活下去。”

　　嬷嬷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慕浅浅闭上眼睛，从此之后，再也提不起刀剑。

　　再度睁眼，看见的是一个尖酸刻薄面相的老妪，与和蔼慈祥的嬷嬷截然不同。

　　“欢迎来到，太白宗。”

　　这是药婆婆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之后，慕浅浅就成了在太白山脚下，帮药婆婆侍弄花草药物的药童。

　　后来，慕浅浅才慢慢知道，其实药婆婆的药园，并不算是太白宗。

　　这样的负责种植药草灵植，提供给太白宗丹修院的附属药园，在太白宗外，不知道有多少个。

　　药婆婆是个极好的人。

　　虽然脾气不算好，做错了会打骂她，有时候做对了也会打骂她，还总要她试药，有的甜，有的苦，更多的会痛。

　　但药婆婆会让她活下去，让她吃饱饭。

　　那苦就苦，痛就痛吧，能活着，能吃饱就行。

　　药炉的其他孩子大概是受不了药婆婆的脾气，陆陆续续的都走了，只留下她和药婆婆相依为命。

　　他们不太幸运，因为后来的两年，药婆婆的脾气也变好了，已经几乎不打骂她，也不拿她试药了。

　　药婆婆会摸着她的头，用一种近乎慈爱的目光看着她，好似是她的亲婆婆一般。

　　或许，金枝玉叶的小公主，早就死在了殉葬里，活下来的只是慕浅浅。

　　而慕浅浅要的很少，也很珍惜自己得到的一切。

　　再后来，就到了她十四岁那年，药婆婆过世了。

　　想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在修真界不好活，药婆婆临走前拖了关系，将她送进太白宗做杂役，也算有个庇护。

　　安葬好婆婆，慕浅浅上山那日，原本说好来接她的修士不知有什么急事耽误了，她只好自己背上行囊往太白山上爬，结果恰好遇到了与妖物缠斗而重伤的宗门大师兄路云廷。

　　借着在药炉耳濡目染的那些药理，慕浅浅救治了路云廷，也因此被路云廷破格带入了宗门，有机会参加灵根觉醒，成为正式弟子

　　她在觉醒灵根的时候，被测出有无垢之体，因为这个特殊体质，她被掌门师父破格收入内门，成了人人艳羡的幸运儿。

　　再后来，就是百里将离。

　　慕浅浅想起百里将离丢下那句话后，太白宗师兄师姐还有宗门长老们的愤怒、气恼、争执，其他宗门或看戏，或谴责，或义愤填膺的目光。

　　想起她站出来同意嫁给百里将离，以身饲虎时的恐惧。

　　想起新婚前一晚，掌门召见她，拍着她的肩膀，握住她的手，要她伺机窥探百里将离的秘密，寻找百里将离的弱点。

　　掌门说：“你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杀了百里将离，灭了魔窟，救你回家！”

　　想起说一定救她的大师兄，想起昼夜不停炼剑的二师姐，想起抱着她大哭的三师兄，想起把身上所有的丹药符篆都塞进她手里的四师姐……

　　慕浅浅想起了很多人，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前世被百里将离的蛇尾缠住，被她逼迫着抚摸探索她的身体时的窘迫。

　　想起她与这个修真界仙门正道人人喊打的魔头慢慢的熟识起来，成为亲朋挚友。

　　最后的最后，慕浅浅还是想起了自己死亡的那一天。

　　层出不穷的由自己活着的家人、并肩作战的朋友、甚至是已经杀死的敌人，感染成的新魔，以最原始的姿态，啃噬一切，万千生灵陷入绝望。

　　几乎仙门正道残存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太白宗，长老们提出了一个最后的救世之法。

　　——成神。

　　将所有人的灵力汇聚给太白宗首席大弟子，也是当前修真界最有天赋，最具潜能的归墟境修士，她的大师兄路云廷。

　　若成，便能祝路云廷飞升成神，以神力应对天谴救世。

　　若败，也能将天生剑骨的路云廷堆到半神，搭配上太白宗一直供奉着的，那把以上古龙神飞升前的躯干铸造的神剑——轩辕。

　　路云廷以半神之躯献祭自爆，也能将无数新魔灰飞烟灭，为修真界赢得喘息的机会。

　　仙门正道都站了出来，甚至闭关多年的老祖们，都沉默地林立在侧，像是修真界最后的丰碑。

　　每个修士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慕浅浅也不例外。

　　灵力高的抽取灵力，而她这种灵力低微的修士，便站上铸剑炉，肉身祭剑，以冲破神剑的封印。

　　慕浅浅几乎是麻木的跳下熔炉的，她其实不想死，她的命承载了很多人的希望。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父皇，豁出去的母妃，掩护她的大监，遮掩她踪迹的御林军。

　　嬷嬷、药婆婆。

　　还有，百里将离。

　　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别无选择。

　　跳进铸剑炉是死，像二师姐那样抗争叛逃，更是死路一条。

　　总之，那场劫难的结局，慕浅浅也不知道，她死在了黎明来临之前。

　　也或许是彻底的末日来临之前。

　　在烈火焚身，灰飞烟灭的前一刻，她看见了大师兄眼瞳一黑，那是感染新魔的征兆，随后大师兄便朝他们奔来，要直接毁了轩辕剑。

　　于是她喊出了那句：

　　“师兄不要——”

　　只有一点，唯有一点，慕浅浅不够确定。

　　魂灵消散之前，她好像看见了一道熟悉的暗红色的灵力，听到了一声，怒气冲冲的：

　　“蠢货——！”

　　大概只是她短暂的走马灯。

　　她实再太想念那个人了。

　　“愚蠢……”

　　“蠢货！”

　　百里将离略显刻薄的声音破开迷惘，清晰地出现在了慕浅浅的脑海之中。

　　慕浅浅：？

　　--

　　“哎，醒醒~”

　　“你醒醒！”

　　稚嫩的女音在耳边炒个没完没了，慕浅浅清楚的感觉到有人在推攘自己，并且越来越用力。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场景却让慕浅浅有些难以理解——她看见了好几堆干柴，有枯草有木桩还有竹子条块那种。

　　像是在凡间的厨房似得。

　　“你总算醒了！”视线一转，慕浅浅便知道自己绝不是在凡间。

　　推攘她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儿，长着一双过大的，绿琥珀色的眼睛，头顶还有两个竖起的极小的触角，像是某种昆虫。

　　很显然，这是一个妖修。

　　“你再不醒，我就要再去找魔尊大人了。”

　　小女妖伸出手探了探慕浅浅的额头，松了口气：“烧退了，魔尊大人果然太厉害了！”

　　看来自己的确是重生了，现在也确实还在魔窟。

　　“首先，”慕浅浅撑起身子，看向小女妖，“这是哪儿？”

　　前世她在魔窟也待了两三年，印象里并没有这么个地方。

　　声音因为干渴而显得有些嘶哑，慕浅浅顿了顿：“其次，你是谁？”

　　“最后，我怎么会在这儿？”

　　还有一个问题慕浅浅没问出来，那就是，百里将离人呢？

　　“首先，我叫小苍，是魔尊大人的侍女。”

　　小苍倒了杯水递给慕浅浅：“喝吧。”

　　“侍女？”

　　慕浅浅看向小女妖跟她坐着差不多高的身体：“百里将离还虐待童工？”

　　不记得她还有这样的习惯啊。

　　“什么童工！”

　　小苍不乐意了，两手叉腰，又凶又萌：“老娘已经一百零八岁了好吧！”

　　“我们昆虫妖这是天生的好身材！”

　　“哦，”慕浅浅挑眉，“那么其次呢？”

　　眨了眨琥珀色的大眼睛，小苍想了想：“先讲最后！”

　　“最后呢……是我刚才去地牢送饭，结果看见你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周围都是冰霜，你却在冒热烟，还一直迷迷瞪瞪的说胡话。”

　　一边说话，这小女妖的两只眼珠一边转个不停。

　　看来语言的真实性还有待考究。

　　至少去地牢送饭什么的，不大可能，修真界的修士，个个辟谷，哪儿有几个会吃饭的。

　　慕浅浅心里大概有了一杆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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