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君

作者:观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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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见江上客,芳心不知故(四)


      “是……”
      聂云应下,不再多言。

      二人说话间,江心的杀手已尽数沉入水底,再无动静。
      奚恒处理好他们,又抓着撑杆回到船中。

      “快些走吧。”

      “欸!”
      船夫忙接过竹竿,推着船往北去,嘴里不忘奉承道:“姑娘是去参加舜华大会的吧,身手这般了得,想必能一举夺得彩头!”

      槿乡镇舜华大会办得盛大,这些时日过河的青年尤其多,船翁来往两岸见了不少,自然也听说过那些人口中的“彩头”。

      “算是吧……”奚恒不敢说彩头如今就揣在她怀里,“如今武林英豪集聚于此,哪轮得到我一个跑腿送货的争头名。”

      船尾的聂云笑容和煦:“姑娘过谦了,在下瞧着你方才江心那几招,已算是青年一代拔尖的了。”
      舜华大会历来都是些年轻人的比武场,如今槿乡镇就算豪侠无数,可也没有几个宗师敢厚着脸皮下场和孩子们抢彩头。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脸面,命可以不要,脸不能丢。

      “不敢……不敢……”
      奚恒正谦虚着,又忽地眼睛一亮,看向聂云道:“你们也是去参加舜华大会的?”

      “只是路过。”聂云摇头道,“沿岸一路听闻,此次舜华会办得隆重,便随……我家公子来看看。”

      听见聂云称萧愈安为“我家公子”,奚恒神情古怪地歪了歪头。
      面前人一身上好的绫罗,天青衣摆上银纹繁复,腰间玉带做工精良,明显不是家仆、随侍,倒像是官家少爷。
      这样的人称萧愈安为“公子”,那……

      “说起来,还不知姑娘名讳。”
      见奚恒不语,聂云像是半点没察觉异常,反问道:“方才听姑娘说‘跑腿’?”

      “哦……”奚恒回过神来,“我叫林大勇,云奎镖局的镖师。”

      船中闭目养神的江平再次睁开了眼。

      “林大勇……”聂云唇角抽了抽,“倒是别致。”

      对于聂云的反应,奚恒早已见怪不怪:“我师父说贱名好养活。”

      当年奚恒被老窦从山沟里捡到时,手上正抓着半条猪腿,而和她一般高的野猪正躺在不远处奄奄一息。
      “此女大勇也。”
      这是老窦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阴阳差错也成了她的名字。

      “云奎镖局?”倒是外边的船夫先反应过来,“那不是这回给杨家送彩头的镖局嘛?”

      奚恒挑了挑眉,而后无奈笑道:“往年局里送货都全程保密,这一遭不知怎的,竟搞得天下皆知了。”

      那船翁眼睛发亮,回头问道:“那那彩头现下在姑娘身上?”

      “哪能啊……”
      奚恒心神一动,面上仍不动声色:“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一个小姑娘去送,镖头们也不放心啊。”

      一旁的江平瞟了眼奚恒通红的耳尖。

      奚恒没注意到边上人的视线,继续道:“也不知道这彩头到底有什么特别,这么多人盯着。”
      她一路奔波,吃饭休息的时间都少有,那些茶楼酒馆的传闻也只听了些零星。

      “你还是云奎镖局的,竟不知道?”船翁道,“都说这彩头是代月明遗物。”

      “代月明?”奚恒霎时惊得睁大眼,“是我想到的那个代月明吗?”

      船翁摇摇头,杵着撑杆又送一程:“天下还有几个代月明哟——”

      奚恒嘴唇都颤了颤,脑袋“砰”地一声往船壁靠去,顿觉怀中之物滚烫得可怕。
      死老窦,暗害她。
      说是最后一镖运完就升镖头,接果让她送这么个烫手山芋。
      难怪那些人都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甩都甩不掉。

      岸边嘈杂人声由远及近,叫卖呼喝不断,就连空气也跟着燥热起来,船夫吆喝着收回撑杆,一把将缆绳甩出。
      终于到岸了。

      大半个月流浪一样的日子终于结束,奚恒松了口气,将草帽扶正,抓着刀柄准备下船。

      “多谢了!大爷。”
      奚恒笑眼盈盈,心情愉悦到极点。

      可这抹愉悦转瞬而逝。
      “砰!”
      一声闷响,小小一顶乌篷船顷刻四分五裂。

      奚恒一惊,眼疾手快捞起船翁往岸上送去。

      “咚!”
      身后江面又一声响。

      “有人落水了!”

      奚恒不作他想,放稳船翁后便跃入江去。

      “咚!”

      聂云看着江上又激起一簇水花,水下一灰一白身影交叠在一起,默默收回自己被江平拍红的手。

      ……

      “咕咚——咕咚……”

      奚恒怕水,从小就怕,老窦逼着她在湖里游了三百个来回还是怕。
      但她记性不好,连饮两大口单曲江佳酿后才想起这一茬来。

      “唔……”
      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憋着一口气,抓住面前人衣襟往上提。

      不对……
      奚恒隔着江水,望着面前人冷淡的眼神,心里那抹该死的熟悉感又跑了回来。
      但她现在来不及想这些,拎着手里的人往岸上游。

      “唔……”
      江水裹挟着身体,压迫着她的胸腔,奚恒的手越抓越紧,卯足了劲往上划。
      她要憋不住了。
      手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奚恒以为江平晕过去了,怕他下沉,抬手又将他往自己怀里拽了拽。

      “唔唔……唔唔……”
      坚持住啊,马上上岸了……

      而一旁的江平,此刻正任由奚恒将自己搂在怀里,手还不动声色圈在她的腰上。
      哪有半点不适?
      墨玉般的瞳仁仔细打量着面前人通红的脸,目光停留在她灰蒙的双眼上,而后又缓缓滑下鼻梁,转而又盯上唇。
      这么多年,倒是张开了不少。

      江平环着奚恒,深黑的眼底闪过些许恶劣,带着她往下沉。

      带着一个人终究难浮上去,奚恒力未竭而气先尽,她眼前发黑,死死锢住江平,生怕他滑下去了。

      江平的衣袍宽大飘逸,雪白的绫纱飘在江中,与奚恒的衣袖纠缠不清。
      二人几乎是贴在一起浮在水中,像是不知从哪来的精怪正死死缠住游历江湖的少侠,要将她拖进江底拆吞入腹。

      可奚恒对这一切毫无所觉,江面越来越远了,好像怎么游也游不上去。
      她拼命地往上挣扎,在心底骂天骂地,就连单曲江的河神都被她牵连个祖宗十八代,也没怀疑是身边的茶花精在害她。

      奚恒动作越来越小,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看着江面越来越远的太阳,心里越发不甘。
      完了……玩脱了……
      前面那么多杀手都没伤到她一点,临到上岸救个人把她害死了。

      奚恒抱着怀里的江平舍不得松手,面上浮上一抹悲戚。
      也罢,能和这等美人死在一起,也算没白活,往后有人将她的死讯传回去,高低也是为了英雄救美而死。

      思及此处,奚恒转过头想再看一看江平那张生得人神共愤的脸。
      雪肌玉骨、瞳眸深邃,当真是……
      等等……瞳眸?
      他怎么睁着眼睛?

      憋气太久,奚恒脑子都转不动了,盯着江平的脸出神。

      直到面前人越贴越近,二人鼻尖相触,冰凉的唇吻了上来。

      “唔!!!”
      柔软的触感传来,一口气渡进奚恒嘴里。
      她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唔!唔唔唔唔!”
      奚恒怒不可遏,张嘴欲骂,江水趁势灌入鼻腔喉头,逼着她连呛数口水。

      江平脸色一变,抓着奚恒往岸上游去。

      肺部似被火烧,奚恒眼冒金星,死死抓住手中绫罗,生怕江平把她丢下了。
      “唔……”
      你小子等着……
      “唔……”
      上岸非刀了你……
      “唔……”
      姑奶奶我一世英名……
      “唔……”
      竟被暗算了……

      “哗——”
      就在奚恒要晕过去的一刹那,二人浮出了江面。

      聂云伸手将江平拉上岸,看着挂在江平脖子上的人不语。

      这好像才是刚刚下去救人的那个吧?

      甫一上岸,奚恒松开锁在江平喉咙上的手。
      她摔在地上又挣扎着站起,连气都没喘匀就指着江平:“你……你……”

      奚恒半晌说不出话来,喉咙火烧一样的疼,她憋了半晌的气,感觉脑子里也进了水一般,乱成浆糊。
      她要说什么来着?死骗子?坏妖精?吕洞宾的狗?
      ……还是登徒子?

      不管了,先骂了再说。

      奚恒深吸口气,正准备开口,不料被对面抢了先。

      “姑娘若是想谢我,倒不必着急。”
      江平面色如常,仿佛方才水下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他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奚恒的唇角:“在下举手之劳。”

      “……”
      奚恒到嘴边的话全都被堵了回去,喉间反上的江水呛得她连连咳嗽。

      “我谢谢你?”
      她怒极反笑,抬手欲抽刀却摸了一空,只有可怜的刀鞘悬在腰后。
      ……
      她盯着江平手里提着的长刀陷入了沉默。

      看着奚恒的视线,江平似是才发现自己手里多了柄刀。
      他将刀递给聂云,示意他传给奚恒。
      “是了,见姑娘落水,我顺手便救了,不必感谢。”

      “我落水?”奚恒一瞬间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我那是去救……”
      话说到一半又卡在喉咙里。
      是了,人家又没说自己不会水,终归是自己要下去救人的。

      奚恒脸色顿时如吃了黄连般难看,心道下次碰到这种人,她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聂云看了眼江平,又看了眼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的奚恒,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
      他将刀横过,双手奉上。

      “萧愈安是吧。”
      奚恒皮笑肉不笑,抬手取过刀:“我记住你了。”

      江平颔首,仪态端庄,纵使浑身透湿也半点不损风度,飘飘然如高岭之花:“但愿你能永远记住。”

      奚恒以为他是在挑衅,顿时气息不平。
      可远处忽然传来打杀声响,她强忍着怒火将刀归回鞘中。
      现在不是纠缠的时候。
      她死死盯着江平的脸,要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录入脑海里,咬着牙恶狠狠道:“放心,我会的。”

      语罢,她抬手摸入怀中,想取了银子给船翁当过河费。
      不料银子没摸到,反触及一角湿透的信封。

      刹那间,仿若一盆冰水从头顶浇到脚下,奚恒的心凉了个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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