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不是一件小事

　　“许蕾！许蕾！快出来，跟你说件事！”

　　从厕所出来后，我在走廊里听到七年级的“大姐”关梦在教室外大声叫着许蕾。

　　许蕾听到有人叫她后，几乎立刻放下笔，冲了出去。

　　出于好奇，我也停下了脚步。
　　我以楼道里嬉戏打闹的同学为掩护，站在楼道里偷听他们的对话。

　　“我跟你说，你知道2班的高风吗？他知道我跟你认识，跟我说他喜欢你！”
　　关梦压低了一点声音，但笑意已经蹿到了额头。

　　在微表情的作用下，十二岁的她，额头上的褶皱堪比喀斯特地貌。

　　许蕾又惊又笑，“啊，可他是坏学生，他可是咱们年级的倒数几名，我还听说他跟人打架。”

　　“你别害怕，他只是说喜欢你，想要追你，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可以先加他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聊聊。”
　　关梦说着拿出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高风的社交账号ID。

　　“可是我跟他都不是很熟，虽然他长得很帅，但是他是差学生...如果被我爸妈、我哥知道，肯定要骂我。”

　　我看得出许蕾拒绝话语下的开心，因为高风是初一年级最有名的学生。

　　这种有名，不仅体现在他是七年级很多女生公认的帅哥，还体现在年级主任和教务处老师的记大过名单里。

　　如果许蕾和高风之间有了联系，将不仅是对许蕾是美女的认可，她还会在整个年级变得有名。

　　因为异性缘在整个年级出名，对这个年纪的我们来说，是一个人人缘好、受欢迎的证明。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
　　因为我觉得我要快点离开许蕾和关梦，不能让她们发现我听到了什么。

　　回到座位后，我发现许蕾和关梦也结束了交谈，我看到许蕾理了理自己的马尾辫，径直回到了座位。

　　“林浠，你猜刚才我朋友跟我说什么！”
　　许蕾的喜悦溢于言表。

　　“不知道。”
　　我有些无精打采，但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因为刚刚在厕所，我听到两个女生议论我喜欢周思南。

　　因为这件事只有许蕾察觉了。
　　所以，我怀疑是许蕾传出去的。

　　“我朋友说高风想追我！还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了我，你说我要加他吗？”

　　“你想加的话，就加。”
　　我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生气的，想让许蕾察觉到我的不悦，并且主动问我发生了什么。

　　可许蕾似乎沉浸在喜悦当中，她并没有察觉到我情绪上的变化。

　　我思考良久，犹豫不决。
　　最终，厕所的对话和满腹的疑惑，还是促使我问了许蕾。

　　“刚才我在厕所，听到有两个女生说我喜欢周思南，她们说是听咱们班里的人说的，你听到过吗？”

　　因为生怕被周围的人听去，我的声音很小。

　　“我好像听到过谁说了一句，你跟周思南的字写得那么像，说明你们很般配啊。”
　　说话的时候，许蕾没有看我，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对折关梦给她的便利贴。

　　这让我有些生气。
　　我看着摊在桌子上的书那被折皱的书角，愤恨得想把它折回原样。

　　“可是，这不是真的啊，这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调整好自己，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继续说。

　　“那你就不洗了呗，周思南人也好看，成绩也好，有谣言又怎么样？而且就像你说的，你们之间没有什么，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话毕，许蕾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但她的脸很红。

　　后来，我把折皱的页面狠狠压平，再也没有提这件事。

　　“你说，我要不要接受那个男生追我呢？”
　　她继续问我。

　　“你喜欢的话，就接受。”
　　我从书包里拿出新买的便利贴，撕下了一张。

　　她也没有再说话。

　　-

　　期中考试的日子就要到了，老师们整天都在发试卷、讲试题。

　　我也渐渐把前些日子想和周思南告白的冲动，以及听到的那些议论，抛到了脑后。

　　我和周思南的关系被按下了暂停键，并且因为期中考试就要到来，我觉得许蕾和高风的关系大概也会是这样。

　　可事实却和我的想法完全相反。

　　一天，许蕾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高风说他喜欢我很久了。

　　我笑着看向许蕾，然后，我在纸条上回应她：真的吗？

　　但落笔的一瞬间，我觉得内心充满忧伤：许蕾不仅成绩优秀，而且有很多男生喜欢。

　　可我不是。
　　我不仅“爱而不得”，还在每次测验中被许蕾、林承泽、周思南、徐歌他们几个压在下面。

　　我的脑子有些迷乱。
　　与此同时，我突然有了不想跟许蕾做同桌的念头，但我又担心会失去许蕾这个朋友。

　　“许蕾，外边有人找你。”
　　这时，班里的一位女同学跑到许蕾的座位上，对许蕾说。

　　我和许蕾一起往外看，发现是高风。

　　“买了一瓶饮料给你。”
　　高风说着把一瓶奶茶递给了许蕾。

　　“谢谢。”
　　许蕾有些紧张，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知道，许蕾是担心有老师看到他们。

　　他们在外边简单说了几句话，许蕾就回到座位了。

　　“你觉得高风帅吗？”
　　许蕾的眼睛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明亮。

　　“嗯。”
　　尽管我觉得由我来评价高风帅不帅并不合适，我还是选择回应许蕾。

　　“我也觉得他很帅，我跟你说...”
　　许蕾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紧紧贴着我的耳边。

　　“那天我加他社交帐号后，我们一直在聊天，他说觉得我长得很好看。”

　　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可是，下一秒，我的余光瞥到周思南在往我和许蕾的方向看。

　　因为担心被周思南发现我看到了他，我立刻挪正侧着的身体，躲避他的目光。

　　并且。
　　我没有告诉许蕾，周思南刚才在看我们。

　　结束和许蕾的对话后，我更加惆怅了。

　　我看着下节课的历史课本，不断地思考：周思南刚刚是在看谁？他在看许蕾吗？

　　我突然觉得头很疼，历史课本里的字一个都爬不进我的脑子里。
　　最后，我难过地合上了书。

　　也是在这天，我发现几天后的期中考试带来的压力，似乎只作用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几乎看不到班里其他同学对考试的焦虑。
　　更让我疑惑的是：许蕾怎么看起来也一点都不担心期中考试？

　　但我没有问她原因。

　　-

　　最后一节课下课后，许蕾收拾完书包站了起来。

　　“今天的作业不是都做完了吗？你还拿书回家干嘛？”
　　许蕾一边背书包，一边对我说。

　　“噢，我还没有做完呢，还差一点。”
　　我很害怕被许蕾看出我没有做好考试的准备，便加快速度把书和练习册放进书包。

　　“行吧，收拾好了吗？今天有点冷，咱们得早点回家。”

　　“嗯嗯，收拾好了，走吧。”

　　我和许蕾背着书包走到楼道时，碰到了什么书都没拿的周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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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不舒服：为什么除了我之外，大家似乎都不担忧期中考试……

　　但下一秒这种心情就被惊讶的情绪取代了。
　　因为许蕾突然拉住我，并且放慢了下楼的脚步。

　　这让我很不安。
　　我开始担心许蕾这样做，是因为她不满足于高风的爱慕。
　　我思考着：难道她还想同时吸引周思南？

　　走出楼道后，我充满担忧地问她：“你刚刚怎么突然走得那么慢？”

　　许蕾骄傲得像是拿了满分，“给你和周思南创造接近的机会啊。”

　　“我都跟你说过了，不要这样。”
　　我做出一副自己并不喜欢听她这么说的模样。

　　事实上，我悬着的心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就放了下来。

　　许蕾说：“好了好了，我开玩笑呢。”

　　和许蕾分别后，我的思绪飘到了下午周思南看许蕾的事情上。

　　我满脑子都是许蕾很优秀，她的成绩很优异。
　　接着，我开始害怕许蕾会在哪天突然告诉我：我也注意到周思南往我们这里看了，但周思南没有看你，他注视的人是我。

　　我觉得，假如周思南看向的是许蕾，就是对我的彻底否定。

　　痛苦开始在心里四处蔓延。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原来我是如此平庸。

　　但很快，这种对我自己强烈的怀疑就消散了。
　　因为我认为完美的许蕾，和高风闹掰了。

　　那是一天早上，我来到学校的时候，发现许蕾已经在座位上了。
　　可她似乎在哭？

　　“你怎么了？”
　　我走过去，把手放在许蕾的背上。

　　“呜呜...”
　　许蕾抽噎着，浑身都在发抖。

　　“你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见许蕾一直不说话，我也有些焦急。

　　“……”
　　许蕾看上去很伤心，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从书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没事，你慢慢说，先别哭。”我安慰她。

　　过了一会，许蕾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昨天回家后，我跟一个和高风一个班的朋友发消息，说我和高风互相喜欢，想让她帮我看着高风有没有跟别的女生亲近。她一开始还很高兴，然后她跟我说，高风跟他的那些好哥们讲，我是煮熟的鸭子到嘴了。”

　　我觉得这话听起来很生气，也愤怒地说道：“什么叫煮熟的鸭子到嘴了？明明是他主动的，这么不尊重你。”

　　“对啊，明明是他追我，还在背后这么说我...”许蕾停止了流泪，可是她的眼睛已经肿了。

　　“你先别哭，你可以跟他好好谈谈，最坏的结果不就是结束嘛，先别哭。”

　　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
　　我觉得自己不该掺和别人的事情。

　　“那今天放学后，你能陪我一起去找他吗？”
　　许蕾的声音很可怜。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
　　因为我不知道高风会不会气急败坏，对我们两个做出什么坏事。

　　我想，假如高风出手打了我们，我们两个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的。
　　并且，我并不想参与到这件事当中。

　　可是，许蕾一个人去找那个出名的小混混，我又实在不放心。

　　“好，你先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
　　最后，我还是答应了，我拿着纸巾，替许蕾擦掉眼泪。

　　后来，同学们陆陆续续到教室了，班主任也开始组织大家早读。

　　我想，如果许蕾真的大闹一场，高风就不会再喜欢她了，那许蕾也不用再跟一个差学生保持关系。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想到这里，我觉得轻松了不少，背书的声音也更加响亮了。

　　上午第三节课下课后。
　　许蕾告诉我：“我找关梦了，她和高风比较熟，又是她撮合的我和高风，下午让她和我们一起去找高风。”

　　“是她撮合的你们？”我问她。

　　“对啊，高风的联系方式是关梦给我的，也是关梦让我和高风联系的。约见面、向高风介绍我，都是关梦主动的。”

　　我看着许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我不知道关梦和许蕾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可许蕾刚刚说话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对关梦的感谢，反而有一丝关梦坑了她的意思。

　　在我印象里，关梦是一个仗义的女生。这一点，从关梦拥有众多朋友就可见一斑了。

　　“嗯嗯，多个人在也好。”
　　我没再多说什么，继续附和道。

　　中午放学后，我和许蕾正要一起放学，关梦叫走了许蕾。

　　可是，没说几句，我就看到许蕾就哭了。

　　“你现在什么意思？你把这件事怪到我身上吗？我就是个中间传话的啊！”

　　我听到关梦的质问许蕾的声音。

　　“我没有怪你，可是，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现在他在背后那样说我，你没有告诉我，我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许蕾哽咽道。

　　“你没搞错吧？他跟我说他喜欢你，想追你，我当然要来告诉你啊。他在背后说你是你们两个的事，怪不到我的头上吧！”

　　关梦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

　　关梦的话音落下后，我听到许蕾哭得更大声了。

　　“你放心，下午我一定跟你去找他，你们两个当面说清楚，别什么事都往别人身上推。”

　　说完，关梦就离开了。

　　看到关梦离开后，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许蕾身边，“给，你的书包，先回家吧。”

　　许蕾接过书包，我忽然发现许蕾浑身都在颤抖，“...明明被人说的是我，她凭什么对我大声说话，我被人说成是煮熟的鸭子，难道我不难过吗？”

　　“你...你先别哭，等到下午，让高风当面给你道歉。”
　　我一边拿起自己的书包和许蕾往外走，一边安慰着她。

　　后来，不知道是我的安慰起了作用，还是因为不想回家后被父母看到自己哭过的样子，许蕾终于停止了哭泣。

　　看到许蕾哭得这么厉害，我突然很害怕下午我们和高风的谈判，我怕高风会动手打我们两个。

　　有一瞬间，我希望下午在我身上发生一件什么事，这样我就可以避开，不和许蕾一起去见高风了。

　　-

　　多事之秋，真是令人讨厌。

　　下午的作文课上，我一边写着优美的抒情作文，一边在心里咒骂着。

　　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都和许蕾有关，下一秒，我的思绪就被许蕾占据。

　　但脑子里并不是今天下午我们要一起做的那件大事，而是为什么许蕾那么受欢迎。

　　我瞥向许蕾，认真端详她。
　　我想：许蕾有人喜欢，有人追，我真的比不上她吗？

　　“你看我干什么？”
　　许蕾发现我在偷看后问道。

　　“噢...我看你还有没有哭。”

　　“你真好啊，林浠，你就是我的勇气。”
　　许蕾的话音落下，我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左手在课桌下面被她紧紧握住。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许蕾笑了笑。

　　还有十分钟就要放学了，我多么希望这十分钟过慢一点。

　　几分钟后，我写了一张纸条递给许蕾：放学后，我想先去一趟卫生间，然后我去2班去找你。

　　不一会，许蕾把纸条递给了我：好，我和关梦就在2班门口，你过来后，直接站我旁边就行。

　　我侧过头，对许蕾点了点头。

　　-

　　放学后。

　　“你们今天就把这件事好好说说，高风你为什么在背后那样说许蕾？”

　　这是我从卫生间出来，走到2班后门时，听到的关梦说的话。

　　关梦的话音落下后，我也鼓足勇气，径直走到了许蕾旁边。
　　紧接着，许蕾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拉住我的手。

　　因为觉得我对许蕾很重要，我有些感动。

　　“哟，你们这还三个人，还带了帮手。”
　　高风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你别管我们几个人，你今天要解释清楚，你为什么在背后说我是‘煮熟的鸭子’？”

　　许蕾把头抬高，声音也放大了不少。

　　“我没这么说过，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

　　高风一副打死不承认的样子。

　　“你没有说过，难道会有人乱编这种话吗？你有你的好哥们，我也有我的朋友，你说了这种话，为什么不承认？”

　　我清晰地感受到许蕾把我的手攥得更紧了。

　　因为感觉到了许蕾的紧张和害怕，我看了许蕾一眼，用眼神告诉她别害怕。

　　“是你主动说喜欢许蕾的，你为什么要在背后说这么难听的话？你觉得这样形容一个女生合适吗？”

　　其实我也很害怕，但我不想让许蕾看出来。所以，几秒后，我顺着许蕾的话，也突然发问了。

　　这把许蕾和高风都惊到了。

　　“你怎么知道就是我说的，不是有人在乱传？”
　　高风反问我。

　　许蕾忽然抓紧了我的手，“如果不是你说，怎么会有这种话传出来？”

　　高风露出了羞愧的表情，“是，这些都是我说的，我说错话了不行吗？谁都有说错话的时候吧！”

　　“高风，你让我找许蕾，说你要追她，我有没有帮你？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我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决定吧。”关梦靠着墙，用霸气的口吻说道。

　　“你别生气，关梦。许蕾，你还想继续吗？”

　　见关梦生了气，高风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许蕾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另一只手擦着眼泪。

　　几秒后，许蕾突然拔高了音量：“既然你承认了，你要给我道歉！还有，谁要跟你继续啊！”

　　高风没有道歉，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许蕾，用极度不耐烦的语气说道：“鬼才跟你道歉，你以为你是谁啊？”

　　说完，高风拿着饮料离开了。

　　我看向许蕾，她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初一的我第一次经历这么大的争吵，也是学生时代的我，为数不多的大胆、勇敢的时候。

　　至今，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站在年级最出名的小混混面前，和他吵架。

　　后来，在我和许蕾在学校门口分别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但许蕾还在哗哗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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