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尊上不太冷

作者:墨染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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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弟,你好勇


      到北戎大比那日的半个月里,药王一共来给沐怀尘看诊了三次,胡子已经快垂到鞋尖的老者每次都是长吁短叹的离去,仁荀每日都焦急不已,倒是病号本人,整天在院子里翻翻话本晒晒太阳,日子过得甚是安逸

      这夜,月朗星稀,沐怀尘避开徵宫上下的仆从,独自出了门

      灵山七座山头包括山脉中的谷地楼院,无时无刻都会有弟子巡逻,沐怀尘不想走到哪儿都被人盯着,所以走了小道

      这么多年了,整座灵山不说一草一木他都识得,但是至少每一处,他闭着眼也都能走到

      居云峰本身位于山脉的东侧,而在山上桃林最东侧的一块土坡上,一个小小的孤坟就坐落于此

      说是坟,却更像是一个小土包,它没有碑,也没有任何供奉,有的只是一本被石头压住的小册

      沐怀尘来到这,随意寻了块石头坐下,把那小册子捡了起来

      小册子并无书封,但有一层油纸盖在表面,那表面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沐怀尘拎起来抖了抖,又随手捏了个净尘决给册子本身清理

      册子年岁久远,纸张都早已泛黄变薄

      沐怀尘并未在意,只是认真的翻看着

      小册上并没有什么文字,每一面都只画着一只猫儿的不同神态,时而活泼好动,时而冷酷慵懒,很多倒更像是随意勾勒的线条随笔

      一本册子不厚,也很简陋,沐怀尘却坐在那儿看了许久

      脚步声还很远的时候,沐怀尘就已经注意到

      直到那声音停在不远处,他才合上画册,抬头看去,算是搭理

      来人依旧是一身黑衣,酷哥气质尽显,腰间坠着一条系着骨哨的铃链,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一双星目在夜色下倒是显得十分亮眼

      沐怀尘并没有大半夜跟人一直盯着比耐性的喜好,“你来这里做甚?”

      “来看看故人”君厄朝着小土包扬了扬下巴

      他和一只猫,算得哪门子故人

      沐怀尘翻了个白眼

      君厄不用想都知道他在腹诽什么,“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那么久,我来祭拜有何不可”

      沐怀尘更觉离谱,这人统共就抱过金月一次,硬要算他和小猫处在“同一屋檐”,也就只有他们还未闹到后来两不相见时那零星几次他登门拜访在居云峰小住的日子

      想来只是个借口

      算上今日,他已经找了两次蹩脚的理由出现在他面前,这不是他认识的君厄会干的事

      这人向来无利不起早,做事一丝不苟,会把一举一动都算计的严丝合缝,既是早就说过再无瓜葛,如此事出反常,多半是另有图谋

      沐怀尘想的入神,直到君厄已经走到他的跟前,他才惊觉,“你到底想干什么?”

      “尊上不必如此紧张”君厄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无声盯着随意坐在石头上,牙白衣裾堆叠在脚边,举止肆意,神色却无意识紧绷的沐怀尘,视线落在他空无一物的脖颈,随后自然略过,“长华仙尊应允本座入山时有言,山中除隐秘禁行之处皆可探寻,况且,也不是只有剑尊一人觉得此处风月无边”

      他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看那样子,似乎是要伸手给他穿上鞋袜

      沐怀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疯了吗?他怎么会……

      脑中的纠葛还在继续,沐怀尘瞳孔微缩,露在外面的那只脚就已经先一步缩回了袍子里

      但他看君厄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架势,他单膝及地,整个人前倾,面上是他看不懂的……柔和?

      松开五指,册子便消失在了几层光晕中,紧接着是布料摩挲的声音,沐怀尘站了起来,他的大脑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给他的四肢下达了指令,他将半跪在地的君厄也拎起,紧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抵在了他们身后的桃树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君厄察觉到了沐怀尘的动作,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被扼住喉间也没在意,一双眼睛只瞧着身前炸了毛的人,细看眼角甚至还带了笑

      然他越是闲适,沐怀尘越恼

      “君厄,我不管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别来招我”因为靠近,沐怀尘能闻到君厄身上淡淡的冷香,那味道刺激神经,让很多过往的记忆止不住的在他脑海里盘旋,双手忍不住收紧,沐怀尘盯住了君厄的眼睛,眼底尽是寒霜,“否则,杀你”

      不知何时起了雾

      浓雾遮掩下,他们的身影都变得有些模糊,但这并不妨碍沐怀尘看清君厄面上的每一处细节,可他却依旧没法看懂

      他的右手被握住,五指被挨个挑起,紧接着,掌心便被温热的拇指压了压

      君厄握着那冰凉离开了自己的领口,感受着沐怀尘掌心被他自己捏出来的刻痕,语气便不自主放缓,他仿佛根本就没听到沐怀尘的那声威胁,“魇都少主的印信是取银霜台的陨铁所制,即便是你,太用力捏也会容易被划伤”

      那印信是个菱形的领扣,正好便别在君厄被沐怀尘捏住的那侧衣领上

      沐怀尘的左手还掐着君厄的脖子,方才他是真的发了狠的,但他的右手却被他握在掌心,被他的温热包裹着,那热意温度明明不高,却烫的吓人,直淌进了他的肺腑,连带着他掐着君厄的那只手,都没办法再用力半分

      他觉得自己要有些喘不上气了,那股莫名的热堵在他的胸腔当中,无形的把他的心跳都放大了数倍,在他耳边清晰无比

      但和越来越震耳的心跳声不同,沐怀尘此刻的脸色可以说是冷若寒冬,越是清晰的察觉到自己身体乃至是心绪的变化,他越是烦躁,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发生他无法掌控的事情,那是他不愿也不屑发生的

      于是他在一瞬间抽离,背过身一言不发的离开此处,就像方才的交流和接触都从未发生

      停留在他手上的温热也很快就在夜风里散尽,他离去的身影每一步都好像走的很稳,在君厄眼中也是如此,他只看到沐怀尘的眼神闪烁了一瞬,随后便是如潮水一般回覆的寒凉,铸成一面坚硬的外壳,将他隔绝在外,不得窥探那人的内里半分

      但只有沐怀尘自己有些疑惑,他在逃吗?

      他是整个北域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剑修,同时也是灵山现今的护山长老剑尊岐云,他高傲,冷漠,狠绝,无情,是所有人眼中杀人如麻嗜血成瘾的利刃

      所以他怎么会脆弱呢,不会的

      始终稳稳的向前走便好了,世人只会看到他坚不可摧的背影,即便是那个家伙,也休想再骗过他分毫

      沐怀尘如此告诫自己,只是身影彻底消散在光雾当中的那一瞬,他还是下意识分了一丝眼神给自己的身后

      这面坡地并不在山顶,两侧甚至还有高耸的峭壁,所以显得格局有些狭窄

      抬首望天,能很清晰的看到今夜的满月,只是银辉下落,草木无声,浓雾带来的凉意侵使,总会有些寂寥

      君厄仍旧站在那桃树前,他在看他

      他看到了那双深蓝沉静的眸子,他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离去,明明一言不发,却像是黑夜中隐于阴影中的猛兽,在观察觊觎的猎物

      是身法咒文的时间到了而已

      沐怀尘对自己说

      他没有被那眼神烫到,也谈不上什么落荒而逃

      ……

      就如仁荀所说,从第一波前来参加北戎大比的宾客抵达灵山开始,如流水般送往徵宫的拜贴就没停过,短短几日,徵宫的门槛都要矮下去一大截

      对此,沐怀尘都是能避则避,左右他不守规矩目中无人的形象深入人心

      只是连着第三日在徵宫撞见君厄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说琅尊吗,他就住在你的居云峰啊”

      邢枫嘴里还叼着桃儿,也不知他是怎么出的声

      沐怀尘因为奇怪君厄的事儿,所以邢枫来蹭桃子的时候也就没把人打出去

      整座灵山,就属居云峰的山水最适宜灵物生长,而沐怀尘爱吃灵桃,所以他手底下的人就给他在山上弄了许多桃林,里边儿结的桃子个个饱满圆润灵气充沛,难得一见

      三两下吃完一个,邢枫还想伸手拿,却被沐怀尘一尺拍在手背,痛的他抱着手嗷嗷直叫

      等他不再鬼哭狼嚎,沐怀尘才淡淡吐出两字:“继续”

      邢枫幽怨的看了一眼沐怀尘,又在瞄到他手里的那柄白玉戒尺时,讪讪避开

      “琅尊上山,也就是个把月前的事,据说还是奉的师尊他老人家的遗令,你出关那日也瞧见了,山门突然遭袭,那便是他体内恶兆的手笔”

      “恶兆乃杀障,蚀人心智,嗜人骨血,一旦爆发,更是会因杀业阴魂祸及四方,师尊早言,当世若有恶兆现世,定要将其关入山门,只不过琅尊,是他们魇都自己送上山的”

      “灵山灵脉乃整个北域汇集之地,他们想要借此压制琅尊体内的恶兆,并寻求消除之法,只是恶兆终究凶险并且状态不稳,所以掌门就做主让他住在了你这常年无人的居云峰”

      说到这儿,邢枫突然意味不明的朝沐怀尘看了一眼,随后莫名凑近了一些,还特地压低了声音,

      “而且……”

      “这里没人偷听,正常说话”

      白玉戒尺抵在邢枫额侧,沐怀尘稍稍用力,把邢枫歪过来的脑袋,推正了回去

      “是是是,而且……”邢枫摸了摸被戒尺触碰后冷的发寒的地方,故意拉着长音,“他就住你隔壁”

      砰!

      邢枫蹲在地上,摸了摸自己差点儿就变得一片清凉的头顶,再看屋外已经被那白玉戒尺拦腰斩断的桃树,以及已经只能看到一片山墨石青衣裾的背影

      啧,还是一听就会应激

      ……

      “把他给我弄走”

      高耸入云的承天楼内,沐怀尘带着仿佛隆冬腊月里的寒气闯到仁荀面前后,立刻就撂下了这句

      仁荀见到宝贝师弟的喜悦眨眼间消失,剩下的仅有皱成川字能夹死苍蝇的眉心

      “又胡闹!”仁荀几乎是立刻就听懂了沐怀尘是什么意思,“那是琅尊,是魇都的少主,不是你宫里的阿猫阿狗!”

      “是啊尊上,琅尊是我灵山的客人,您平日里还是要客气些才是”

      沐怀尘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别人

      荆涂海端坐在侧边,身边落了一地书卷,想来是正在与仁荀议事

      沐怀尘盯他良久,眯了眯眼,眼底闪过寒光,“是你故意这么干的”

      “尊上这话可是冤枉老夫了,琅尊在徵宫住下之时,谁能晓得您会在近日出关呢”

      “老夫让琅尊住在徵宫,只是因为徵宫乃是整个灵山灵脉的灵气出窍之处,更有利于平息他体内的恶兆罢了,除此之外,绝无他想”

      “胡扯!”沐怀尘丝毫不给面子,张嘴就骂,“若只是为了抑制恶兆,需要把他安排到我隔壁吗,你怎么不直接把我的院子送给他?!”

      仁荀此前只知荆涂海给君厄安排到了徵宫,却不知具体位置竟离沐怀尘的院子如此之近,不由向坐姿端正的中年人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师弟,你好勇

      “总之,住在徵宫,可以,住我隔壁,不行!”

      看着他那避君厄如蛇蝎的样子,仁荀也有些不解了:“这又是为何呢?”

      “我不想见到他”

      “见到又能如何”

      “见到……”

      沐怀尘找不出合适的词,正如仁荀所说,见到又能如何呢,再无瓜葛四个字不是说说而已,他也早已将那人当做过客了不是

      是他反应过度了

      见沐怀尘沉默,仁荀更是纳罕:“这就更奇怪了,据我所知你与琅尊虽确有龃龉,但也算不上血仇,无非是你放过他鸽子他拆过你殿宇,难不成还真如传言所说,你当初挫骨扬灰的那魅魔,就是琅尊暗自倾慕多年的情郎?那也该是人家看不惯你啊,怎么你还如此嫌弃上了”

      “……”传言个鬼传言

      沐怀尘被他师兄不知道从哪个八荒艳情话本里看来的“传言”给雷的不轻,半晌说不出话,只能继续冷冷的盯着仁荀

      仁荀却会错了意,越想越觉得有理,看着沐怀尘的眼神也是越来越恨铁不成钢,

      “阿珏,虽然当初你处罚那小魅魔只是秉公执法,但咱身为灵山剑尊,是所有弟子的榜样,更是八荒年轻一辈修士的楷模,所以做人,一定要实诚,也要谦卑,切不可做那忘恩负义,得寸进尺之徒,琅尊既然已经搬入了你隔壁的那间院落,再让人家搬出去也不成体统,所以就这么定了,你往后,也要与琅尊好好相处,争取让他早日原谅你,才更有利于魇都和灵山,乃至整个八荒的安定啊,你说是不是”

      “我……”

      谁原谅谁?!

      沐怀尘难以置信,可是嘴才刚打开就被仁荀合了回去

      长华仙尊拍了拍剑尊的下巴,又摸了摸剑尊的脑袋:“好啦,师兄知道你脾气傲,但是做人呢……”

      很少有人知道,在外界看来温文尔雅端庄稳重的长华仙尊,其实是个爱唠叨的老妈子性格

      最终,沐怀尘的抗议,以他烦不胜烦,从承天楼最顶层的窗户跳下逃走为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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