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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
稍作休整的灵魂无法在黑夜里长眠,太过疲倦的身体却将意识拉入梦境,这不是能令人安睡的梦乡,而是不断鞭挞折磨她的炼狱。
“罪人!叛徒!”
“私通魔族,枉为我正道弟子…”
“唉,你怎会如此糊涂,剑尊阁下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堕了衡月剑尊的名声,你,好自为之!”
“…就逐出青云宗去,断根骨,绝经脉,废去修为,扔下山,由她自生自灭。”
……
温热床榻上的单薄身躯不断抽搐着,仿佛从这扭曲梦境脱身不得。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我不是,不要!不要!”
床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呢喃声,听着万分痛苦。
素衫白衣的云端仙人提着剑向她逼近,清冷出尘的脸上全然无动无衷,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孺慕的师尊在众目之下提起剑,眉宇之间都是对她的毫不在意。
“你做错了事,是师尊没有教好你,自当由我自己清理门户。”
那柄被世人称赞的驱邪卫道之剑朝她落下,不留情面地穿透她的心口。
“我没有!”
凌厉的剑气迎面而来,在灭顶般的疼痛到来之前,顾雾月先透过剔透的剑身看清自己的脸。
狼狈,惊恐,不堪……
顾雾月从梦中猛然惊醒,脸上满是冷汗,心跳声震耳欲聋。
梦中被斩杀的感觉若有实质,顾雾月抬起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它控制不住地颤抖。
废物……
仅仅只是一个梦境就已经怕成这样了吗,还真是废物!废物!废物!……
黑暗中,顾雾月眼神一沉,看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浓重,灼华的宫殿离魔宫中心很是偏远,她一向不爱铺张,魔仆也不多,所以入夜之后,此地显得格外寂静。
因魔宫的浊气浓厚,普通的鸟兽鱼虫也无法在此地存活,于是也听不见虫鸣声。
入了夜便死寂一般。
顾雾月起身,下了榻。
她站在窗前看着依旧亮着灯的正殿,思绪如潮。
这已经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五天了,灼华将她安置在离她最近的偏殿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灼华了。
灼华对她放的话似乎也被她抛之脑后了,顾雾月好似成为了这诺大宫殿里的一尊摆件。
这样可不行,顾雾月眉目冷凝,她现在金丹废了,不能用剑,对于一个剑修而言,拿不起剑是莫大的讽刺和笑话。
一个以剑卫道的修士,失去了自己的剑,和失去了道心有什么区别。
顾雾月抬起手,在诡谲月色下细细打量着,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已没有什么道心可言了,这双手,就算不能持剑,也该能有一些其他的用处。
不过,还得跟灼华谈一笔交易才行,也不知灼华殿下明日是否有时间见一见她......
次日一早,顾雾月就到灼华必经途中耐心等着。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一身青衣,衬得她越发面如冠玉,清雅隽秀,和这格格不入。
灼华看到她第一眼时,微微一愣,看见她含笑着向自己走来,轻哼着撇开脸。
等到顾雾月靠近,温和地向她问好,她才仿佛看见她一般。
灼华轻皱鼻子,面上冷然道:“你怎么在这里?”,右手却不动声色地扶上腰侧由极寒暝海玉石所制成的玉骨鞭柄,不断摩挲着。
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顾雾月的眼睛,她那双春水眸骤然泛起涟漪,顾雾月轻笑,“公主殿下不必紧张,我是打不过您的。”
灼华动作一僵,狠狠地瞪了一眼笑眯眯的某人,“要你管。”
顾雾月又想笑,只是怕惹恼了这尊贵的魔族公主,她正了正脸色,转而提起自己今日所求之事。
“雾月想和公主殿下做一笔交易。”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灼华公主坐在高座上,看着下面刚才大言不惭的落魄仙门弟子,意味阑珊地问她:“说吧,什么交易?”
顾雾月抬头看了看两旁的魔侍,脸色为难。
灼华直言:“这里都是本公主的人,你以为你一个仙门走狗是如何在本公主这里安全度过五天的,凭你这身破烂修为,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大魔手下了。”
“...…”
“那我便直说了。”
顾雾月深呼口气,自两人相遇以来,头一次如此直接,毫不含糊地盯着灼华公主,“我可以帮你夺得魔王之位。”顾雾月认真注视着高高在上的红衣美人,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在其他人看来是多么荒谬可笑的话。
灼华轻笑,上下打量着顾雾月,语气不屑:“你,一个半残之人,如何帮我夺取王位?用你的嘴吗?”
这话说得直白,旁边的魔侍低下头捂着嘴笑。
顾雾月并不在意,她继续说道:“只要公主愿意帮我修补经脉。”
“魔尊之位,届时我会双手奉上。”
可笑至极!换作任何人都不敢在她面前如此大放厥词。
灼华冷下脸来,不再与她周旋:“是不是本公主这些日子对你太好了,让你产生了一些错觉,觉得什么人都可以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了?”
身上的威压渐渐加重,顾雾月本就虚弱的身子根本撑不住如此野蛮的对待,心口猛地一痛,喉口立刻返上腥甜,鲜血自嘴角流下,顾雾月毫不在意地随手擦去,抬眼对上灼华的眼。
无措的,带着些惊慌的……
灼华实在没想到顾雾月如此的娇弱,她还未真正做些什么呢,仅仅只是释放出一层魔力就让对方吐了血,看着顾雾月清凌凌的眸子,她忽而想起对方是个仙门弟子,还是个半残的仙门弟子,别说一层魔力了,就是一丝魔力都能让她难受得紧。
灼华抿了抿红润的唇,不知处于什么心理还是让顾雾月继续说下去了。
得到灼华的示意后,顾雾月将涌到喉咙的血强行压下去,运气三息之后才缓声继续说。
“接下来的话,我要和公主你一个人说。”
灼华皱了皱眉,“你别太得寸进尺。”
可目光触及顾雾月被血染红的唇时,还是依了顾雾月。
等到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顾雾月和灼华两人时,灼华俯视着长身如玉的顾雾月,眼中是明晃晃的威胁,“若是你接下来说的不能让本宫满意,我定要让你知道戏耍我的后果。”
“那是自然,雾月哪敢欺瞒殿下。”
“这可不好说,你们仙门的人尽是些虚伪之辈,口腹蜜剑,两面三刀。”
顾雾月也深以为然,她注视着灼华,目睹着她的表情随着她所说之言从不屑变得冰冷。
“双王之女,月魔族皇室遗脉,灼华公主身为血脉最正统魔尊之女,难道真的甘心让其他大魔得到王位吗?”
月魔族,通百兽,有驯服百兽之力,这能力实在令人心动,为其他魔族所觊觎,暗中勾结围剿,流落在外的月魔族人也被赶尽杀绝,全族覆灭,无一幸免。
若是灼华和月魔族有关系,不难想象今后她面临的会是什么。
魔宫何人不知灼华公主,魔尊沉渊的长公主,是先魔后留下的唯一血脉,怎么可能与月魔族扯上干系呢?
先魔后只是一卑贱小魔,因为太过貌美被魔尊注意到,强行掳走做了魔后,整日郁郁而终,在诞下灼华之后殒命。
而灼华,身份尴尬,魔宫其他人对她恭敬有余而尊重不足,魔尊沉渊从不见她,但也不准旁人欺负她,锦衣玉食地养着,却丝毫不过问她。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灼华公主不得魔尊宠爱。
显而易见,魔尊的九个孩子中灼华继承王位的可能性最小。
“而身为先魔后的唯一子嗣,你恐怕从来都是其他魔子中的眼中钉,待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登上至高位,谁会放过你呢?”
先人之女,天赋异禀,加上魔尊态度暧昧含糊,已经足够让其他人记恨上她了。
灼华怒火渐旺,烧得眼尾的那抹红越发鲜亮,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刻,顾雾月蓦然想到绝云崖顶的落日黄昏,也是这般的红、绚烂到极致。
冷冰冰的、还带着点难以言喻的阴郁的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月魔族早已覆灭百年了,你听谁说的?”
顾雾月回神,看着上方灼华阴沉的脸暗道糟糕,她可没想惹恼人家的。
只是她人微言轻,不拿出些货真价实的消息证明她有些东西,她如何让灼华相信她呢?
她清清嗓子,镇定自若,“我从古籍中读到,月魔一族,驯化百兽之力,其族人,眼尾飞红。”
灼华渐渐冷静下来,听见顾雾月的回答,嗤笑一声:“你去瞧瞧这里的魔族,有谁不是脸上有几道纹路的?仅凭这个你就敢断定我是月魔一族,未免太过可笑。”
顾雾月摇头,“当然不止,月魔族,身怀异香,引蝶,香名蝶雾。”
“春水堂有仿制的香料,只不过只有七分相像,而我的鼻子向来很好使,辨香识味从未出过错。”
“我知道这个理由很听上去蹩脚,用千万种理由可以反驳我,但是只有蝶雾才能引来月蝶。”
灼华脸色越发难看,顾雾月瞅了一眼,飞快将后面的话说完:“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看见了。”
莹白月下泛着幽幽蓝光,杀人于无形的美丽蝴蝶,月蝶。
灼华没想到那时顾雾月都被伤成那样了,还看得清楚,她沉默片刻,盯着顾雾月幽幽说道:“说说你准备如何帮我夺得魔尊王座。”
顾雾月心一松,她知道此事已成功了大半。
等顾雾月从正殿出来后,天色已晚,她迈着松快的脚步往自己的房间走。
心中计划着该如何修复自己的经脉,却被偏殿的两个魔侍拦住。
顾雾月不解:“怎么了?”
魔侍低着头,一本正经地转达灼华下达的命令:“殿下说大人体弱,平日里最好多加锻炼,给您换了个地方住。”
顾雾月扶额,果真是被公主殿下记恨上了。
她摇摇头,失笑道:“那还请二位带路吧。”
去往新居所的路上,路过花圃,顾雾月记得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灼华的地方。
那时她不小心露出马脚,正被魔将追杀,带着伤闯进了这座花园。
无边月色倾注在红衣美人身上,幽蓝蝴蝶像亲人的小犬一样围着她打转,时不时亲昵地停靠在她的身上,听到顾雾月发出异响,侧目往她这一瞧。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惊心动魄的一眼,叫人难忘。
灼华,灼华。
顾雾月只觉得她这封号取得真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样的美人,靠得太近是会被灼伤的。顾雾月回过神来,跟上魔侍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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