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三人游

　　01

　　其实你不太懂信一口中的‘抱歉’和‘喜欢’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这是第一次你被人用如此肯定、坚定又笃定的语气说着喜欢。

　　就好像如果可以，他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放在你面前。

　　你感觉自己好像被信一坚定地选择了。

　　非你不可那种。

　　“喜欢，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

　　信一破天荒地说了很多声喜欢，最后还嫌不够似的。

　　他说，他爱你。

　　爱。

　　你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见这个字眼。

　　你重新审视着面前的男人。他一向姿整，无论是服装搭配还是发型都讲求一个别出心裁，偏偏这个时候跟你一样像是被淋湿的小狗，跟你挤在这个窄小又脏乱的杂物间里面。

　　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却被他一手抓住手腕，然后贴在他的脸颊上。

　　他的脸颊像是火一样炽热，把你被雨淋的冰凉的手温热。

　　“喜欢我不可以吗？不要喜欢他...明明我才是最先遇见你的那个。”

　　他的目光专注又热烈，黑色的瞳孔中清晰地印着你有些错愕的脸，看上去又傻又蠢。

　　他说的没错。

　　确实是他先遇见你的。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02

　　四仔是在你来到城寨的第二年冬天来的。

　　你只是远远的见过这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健硕，脸被灰白破旧的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阴郁凶狠的眼睛，装满了仇恨和痛苦。

　　龙卷风收留了他，给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后来还听说他在这个盘下一个店面，开了个医馆。

　　但这些都与你无关。

　　虽然搬来了城寨，大家看你是个小孩对你也是照顾有加，可你稚嫩的身体里面装的是一个已经不再稚嫩的灵魂，所以你没办法像正常小孩那样去依赖、亲近别人。

　　一开始的时候，你还在燕芬家的鱼蛋铺打过零工，等后面赚到第一笔钱之后，你买了纸和笔，开始在工作之余用自己上一辈子的知识和见识写点东西投稿。

　　就这样大概过了小半年，你写的小说散文过稿率已经越发稳定，可以维持你的正常生活开支，你便再也没有去过鱼蛋铺了。

　　你始终独来独往，大部分时间宅在你的小房间里大门不出，只有信一几年如一日地围在你身边，时常来关心你。

　　就算前一天被你泼了冷水，第二天还是会像小狗一样巴巴地围上来。

　　他说是因为龙卷风交代过，你一个小女孩不容易，要他多来关照你。

　　你没有怀疑，只当是这位老大哥日常喜欢操心你们这群小的。

　　而你和四仔的交集也仅限于，偶尔生病不舒服的时候去他的医馆买点药。

　　交谈也仅限于——

　　“感冒了，拿点药。”

　　“一日三次，餐后食，药费十蚊。”

　　“腹痛，生理期，拿点布洛芬。”

　　“吃了布洛芬不要喝酒，药费十五。”

　　.....

　　拿了药，给了钱，就离开。

　　干脆利落。

　　03

　　转折是信一受伤。

　　那时候信一已经中学毕业，他并没有继续念下去的打算。龙卷风也不勉强他，便让他在城寨当起了二把手。这样的好处反倒是他落了个清闲，有事信一会处理好，实在处理不了的事，他再出手。

　　这些年，时局越发不好，逃难来香港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些人就好像是蟑螂一样涌进城寨，人一多起来，鱼龙混杂就免得不了要出事。

　　起因是有个外来的混混偷了城寨居民的东西被信一赶出城寨，但那家伙心术不正还报复心极强，在外面找了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混混过来砸场子。

　　信一肯定不惯着他们，撸起袖子，掏出蝴蝶刀上去就是干。

　　以他的身手，对付几个不成器，没见过世面的混混来说，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偏偏打下来，混混是连滚带爬地狼狈逃走，他的手臂却被刺伤了。

　　据说当时血顺着手臂一直往下流，流了一地，连他的跟班都吓了一跳，火急火燎就扶着他来了四仔的医馆。

　　彼时你刚从外面回到城寨，正准备上楼的时候被龙卷风叫住。

　　“杂志社又过稿了？恭喜。”

　　龙卷风叼着一根烟，正站在一边的某处废弃空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你。

　　视线扫过你抱在怀里的一本杂志，又开口揶揄道，

　　“这本风评不错，至少比之前那些三流周刊都好，怎么，要转行做大文学家了？”

　　你沉默了，没想到他知道的这么多。

　　你一开始碰过壁，写了不少自认为惊艳才绝的短篇去各种杂志周刊投稿，下场当然是屡屡碰壁，被各种理由退稿。

　　其实理由都很简单，太过文艺的作品在这个喧闹的年代没有什么市场，加上你是个横空出世的新人，没有名气，没有粉丝，没有基础，自然也没有杂志社出版社为你文字背书买账。

　　你也不气馁，碰壁两三次之后学乖了，开始转而写起来流行的烂俗三流小说，这才渐渐有了起色。

　　你以为这一切不会有人知道，毕竟你的笔名经常变化，而且从来没有告诉别人。

　　毕竟就和你交集最多的信一，也只是知道你喜欢写东西往杂志社投稿，他问过你的笔名，可你不肯说。

　　你始终认为你的文字是对你而言及其隐私的存在，是连接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的一座桥梁，你害怕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情感会通过你的文字暴露出来。

　　信一不勉强你，也从不主动探求你的笔名和你的文字，只是偶尔会打趣你是这城寨中的神秘大作家。

　　所以当龙卷风轻描淡写地问起你时，你才会感到如此震惊。

　　甚至有点慌乱。

　　就好像自己无所遁形了一样。

　　但你还是强装镇定，看向他缓缓点了点头，“嗯，谢谢龙哥，如果我真的成了大文学家，一定请你吃饭。”

　　作为前□□大哥，现九龙城寨治安委员会会长，龙卷风哪里看的上你那点稿费还有你的那顿饭，但他却破天荒点点头，语气认真，“一于甘话了喔。”（那就这样说定了）

　　你尴尬一笑，抬脚就准备上楼，又听见他说：

　　“信一今天受伤了，在四仔的医馆，有空就过去关心一下吧。”

　　还没有等你回答，他就将烟头掐灭在身边的柱子上，然后转身离开。

　　“.......”

　　不懂就问，信一受伤跟你有什么关系？

　　可等你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看见桌子信一为你准备小洋甘菊。

　　妈的。

　　04

　　你最终还是去了四仔的医馆。

　　原因无他，你只是想去看看他死了没有罢了。

　　结果当然是没死，还龙精虎猛，只是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的躯干，偏偏右手臂上裹上了纱布，显得尤为突兀。

　　“怎么，妹宝，来关心哥哥我吗？”

　　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不忘装帅。

　　你白了他一眼，“来看看你死了没有，现在看来，没死活的好好的，那我先走了。”

　　“别别别啊...嘶...”

　　他伸手想要拉住你，却没想到刚好拉扯到了手臂伤的伤口，发出痛苦的叫声，

　　“我的手都快痛死了，好歹也多关心一下我吧...真冷酷...”

　　你知道他多少有点装模作样的成分在里面，还看见那白色纱布下隐隐渗血的迹象，最后还是开口：“别乱动了，再乱动你伤口要爆开了。”

　　伤口不算深，但是口子划的比较大，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缝了三针。

　　你认命地往里间走去，给他找消毒水和棉签，打算再帮他清洗一下渗血的伤口。

　　避开医馆里的杂物，你撩开里间的帘子，却正好看见坐在里面的四仔，正拆着脸上的布，见了你他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赶忙抄起来桌子上干净的灰布，把自己的脸遮了起来。

　　“你进来干什么？”

　　语气算不上友善，甚至有点凶。

　　你被吓了一跳，只能愣愣地回答道，“...信一的伤口有点渗血，我想找棉签和消毒水帮他处理一下。”

　　“棉签和消毒水在外面柜子第三层第二个抽屉，没事不要随便进来。”

　　“哦，谢谢。”

　　“不好意思，打扰了。”

　　你乖乖地退出去，然后心不在焉地在柜子第三层第二个抽屉找到了消毒水和棉签，脑子里想的全是四仔那张脸。

　　刀削一般锋利的棱角，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面全是沟壑一般交错的疤痕，触目惊心却又充满了引人探究的神秘和故事感。

　　如果没有那些形状恐怖的疤痕，他应该是受人追捧的偶像明星，甚至比其有过之而不及。

　　可奇怪的是，看到那些疤痕，你非但没有感到恐惧，你反而充满了好奇心。

　　他是什么人？

　　他从哪里来？

　　他身上发生过什么？

　　他为什么要呆在城寨....

　　如今回想起来，可能命运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转动，你和他之间的故事就已经悄然开始。

　　你先是对他感到了好奇，继而才喜欢上他的。

　　好奇心才是罪魁祸首。

　　06

　　“我真的很喜欢你，或许，我们可以先试一试？”

　　“试试，你又不吃亏...不合适，你就把我甩了也行...”

　　信一还在不遗余力地推销着自己。

　　大概是他这一晚上说了太多的喜欢和爱，热烈的爱意将你环绕着有些晕头转向，你竟然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试试吧。”

　　“我可是城寨最靓的仔，要是你甩了我你的脸上也有光...什么？？你答应了？”

　　你伸手摸了摸他已经半干的卷毛，再次重复，“嗯，我答应了。”

　　“信一，我们试试吧。”

　　如果四仔可以，那么信一也应该没问题才对。

　　毕竟，信一才是你最先遇见的那个，不是吗？

　　“妹宝，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好到你根本不会有机会把他给甩了那种...

　　“...我信你，但请你不要在我身上留下奇怪的痕迹，我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外出，谢谢。”

　　“都说放心了，我这个超有分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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