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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如梦
when love beckons to you, follow him,
Though his ways are hard and steep.
And when his wings enfold you yield to him,
Though the sword hidden among his pinions may wound you.
And when he speaks to you believe in him,
Though his voice may shatter your dreams as the north wind lays waste the garden.
——by Kahlil Gibran
学校的图书馆前面有一片草坪,高大的杨树枝蔓交错,连成一片,宛如伞盖一般将草地遮掩住。红色的凉亭静候在草地中央,延伸而出的走廊蜿蜒在林间。这里常年驻守着一群鸽子,有的洁白如雪,有的全身布满珍珠一样的斑点,有的在阳光中闪着幽蓝的光泽。它们好像这片草地上精灵,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何只对这里情有独钟,也许是因为它们觉得绿树掩映的地方能带来安全之感,也许曾经有人精心训练过它们,也可能,它们肩负着什么使命,好像天使一般忠实地守护着天堂的入口,穿行而过的人为它们的圣洁将心灵洗净,满怀着崇敬之情,走向那神圣的殿堂。
洛瑶和江树坐在石子路边的长椅上。一只白鸽子探头探脑的走了过来。洛瑶说它长得像老太太,江树听说,既诧异又觉得好笑。
“啊?为什么呀?”
“你看它走路那样,还有它的嘴,还是个外国老太太呢。”
洛瑶半握着拳,将胳膊垂下来,骗那只鸽子走近。小鸽子睁着它圆溜溜的小黑眼睛,迟疑地踱过来,忽然发现洛瑶手里其实没有食物,便立即将头一歪,扭着屁股走开去。洛瑶见它不上当,干脆伸手去抓。谁知小鸽子看似傻里傻气的,其实却机灵得很,洛瑶刚一站起身,它就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倒吓了洛瑶一跳。
洛瑶泄气地坐回长椅上,江树只顾瞅着她笑。
亭子旁边有个穿开裆裤的小女孩,胖嘟嘟地站在阳光里。她手里面拿着一支吃剩下的苹果核儿,周围的鸽子便纷纷赶过去,从她手里抢食。她的妈妈蹲在一旁,每当小女孩的身体摇晃一下,她便赶紧伸过手去扶。不一会,鸽子越聚越多,挤在一起几乎将小女孩包围住。挤不进去的着急了,扑着翅膀落在小女孩头顶上。这下把她惹急了,尖叫着大哭起来,手舞足蹈地,将包围着她的鸽子吓得纷飞四散。她的妈妈在一旁看着,笑得前仰后合。
谈恋爱的时候人们往往选择电影院、剧场、游乐园。这些自然是催生爱情的好去处,可是有人说,在窗明几净的图书馆里,当清风吹动窗帘,融融的阳光照射在摊开的书页上,杯子里的咖啡热气腾腾地泛出浓郁的香味,那种宁静而纯洁的气氛很容易让人回忆起初恋的感觉。
图书馆是这大学里最雄伟最华贵的建筑。殷红是它的主色调,凹凸错落的外形好像一座重甲武装的碉堡。大片的玻璃墙反射着璀璨的亮光,好像精心雕琢的钻石一样耀眼夺目。三座塔楼连接成一个整体,形成桃心形状。每座主楼的外侧都有一条彩绘玻璃,从地面直至楼顶,里面是曲曲折折的楼梯。
洛瑶和江树来到这里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正透过彩绘玻璃照射进来,在楼梯上形成七彩的光斑,让人沐浴在神圣的气氛里,就这样一级一级地走上去,仿佛就要升入一座知识的圣殿。
洛瑶要去文学馆,江树想去经济馆。洛瑶徜徉在一排排书架中间,被那阅不尽的小说、散文、诗集包围其间的时候,感觉每一册书的扉页里面,都隐藏着一只忧郁的灵魂,每当翻开其中一本,便遇见一位圣哲,将他睿智的思想融入自己的精神中,于是忘却了时空,忘记了自我。
在一排书架的尽头,洛瑶看见三册大开本精装的《红楼梦》,打开一看,里面绘满了清人手绘的插图。洛瑶顿时瞳孔放大,喜笑颜开,她回头对江树说道:
“你看!”
谁知身后并没有人。
江树已经走开了,洛瑶却全然不知,她找了好半天才发现江树正站在门口处一个旧书架前,手里握着一本脏了吧唧的泛着霉味儿的破书,看得入神。洛瑶往书架上一看,只见贴着一张手写的标签:武侠小说。上面的书全都已经烂得不成样子。
洛瑶道:“这么破的书你也看?”
江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破才证明它经典,看的人多了才会破。你瞧你手里那书,一看就没人爱看。”
江树喜欢经济馆里透射出的理性气氛,在那些巨大厚本的中英双语的经济学教材和专著中间,他感觉自己的逻辑思维也陡然缜密起来。可是有洛瑶在一旁一个劲儿地催他,慌忙间只得胡乱借了几本便匆匆离开了。
晚上洛瑶回到寝室的时候,发现她的三个室友都已经在各自的小格子里面坐着了。莉莉又在对着镜子臭美,小文抱着一大袋儿薯片,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时不时的笑出声来,好像是在看美剧。洛瑶发现因其的短发变得更短了,便问道:“诶?你又去剪头发了?”
谁知等了半晌,因其也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做她的功课。倒是小文嘟嘟囔囔道:“她听不见,塞着耳塞呢。”
洛瑶仔细一看,果然,只见因其的耳朵被一个橘黄色的东西堵得满满的,貌似听不见声音。
“待会儿有社团招新,你去不去?”莉莉一边刷着睫毛一边问洛瑶。
“在哪儿啊?”
“那个,看你桌上那张传单……”洛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张橘黄色的宣传单。
“唉,几点开始来着?”小文问。
洛瑶看那纸上写着,念道:“今晚六点半,就在大学生活动中心……”
“哎呀,这不就六点半了吗,赶快去吧!”说着,小文从椅子上跳起来。
看她们的架势是马上就要出发。洛瑶心想:正好江树说他晚上有事不能去自习。
莉莉道:“因其,因其因其!”
“干吗?”
“社团招新,去不去了呀?”
“不想去了。”
“为什么呀?”小文道。
“你们去吧。”
“去吧,这个很重要的。”
“重要吗?那好吧。”
当洛瑶她们来到会场的时候,偌大一间大厅已然是人头攒动、喧声震天,高悬的横幅、巨大的海报、五颜六色的小传单漫天遍地。刚一进门,就要将人吓一跳,原来是广播台的大喇叭,一遍遍地播放着他们刺耳的主题音乐和宣称广告。旁边是跆拳道社的展区,他们穿着白色道服、系黑色腰带,每隔几分钟便齐刷刷地弯下腰去,来一个一百八十度鞠躬。乐器社的电吉他呲钮呲钮的乱响,弹吉他的是个披头散发的男生,歇斯底里地哆嗦着,吓得人不敢靠近。一个面广而黑的胖哥哥,站在一幅水彩画前面,激情澎湃地介绍着他们的绘画社,尽管他喊得声嘶力竭,可洛瑶还是听不清他在讲什么。
小文忽然猛拉洛瑶手臂,洛瑶反应不及,差点栽了个跟头。小文扯着她来到一群穿着打扮得相当文艺的青年男女面前,只见地上支着个易拉宝,上面写着“边沿剧社”。
“什么呀?”洛瑶问。
“话剧社!”小文兴奋得连蹦带跳。
“话剧?”洛瑶在头脑里使劲儿搜索着相关信息,结果只冒出两个字:无趣。在她的记忆里,那种玩意儿好像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绝迹了,她只记得在上小学的时候看过一回,印象里就是一群大嗓门儿的怪人,在白花花的舞台上装模作样地踱来踱去,从头到尾讲着她听不懂的话。
这时候,小文已经被那群叼着烟卷儿的不良青年包围在中间了,不一会便掏出十块钱来,弯下腰去开始填表。洛瑶刚要叫她,只见旁边一个光头的男孩儿正盯着她看,接着嘴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洛瑶吓得一怔,也顾不得小文了,转身便走。
忽然,洛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会场那一边,透过那些攒动着的脑袋——江树!
他好像在和旁边的人讲话,聊得很带劲儿的样子。洛瑶从人群中间穿过去,艰难得好像涉过湍急的河流。几步之外,和他说话的是个女生,穿着一件蓝黄红三色条纹相间的长款厚毛衣,那样子活像一条毛毛虫在蠕动。尽管她始终没有做出什么反常举动,但洛瑶却过于敏感地嗅出一股危险气味儿。
洛瑶更加焦急地想要快点儿穿过去,好让眼前的一幕赶快结束。她想叫一声他的名字,可是她知道自己天生细弱的嗓音会立即淹没在嘈杂之中。江树扭过头来笑,一次、两次、三次,洛瑶觉得那笑容是谄媚的,令人作呕。第四次转头,他看见洛瑶正走过来。
“你也来了?”江树绕过桌子走出来,直到与洛瑶之间距离不到半米时说。他依然在笑,谄媚和令人作呕。
洛瑶沉默了两秒钟,说:“我还要问你呢。你不是说开会吗?”
“嗯,本来,本来,是我们院学生会,后来那个会提前结束了,本来以为没时间来这儿呢。”
……洛瑶又沉默了两秒钟。“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噢!想加入我们天文社吗?”江树闪开一步,好像要把后面那张贴在墙上的巨幅全天星象图隆重推出似的。
“你是天文社的呀?”
“嗯,社长。”江树挺直了腰,故作神气的样子说。
“你怎么从没跟我提过呀?”
“啊?没提过呀。”
“你还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赶紧都一块儿说了!”
桌子那边有一个男生,正坐在椅子上拍篮球。他越拍越低,越拍越快,后来几乎连成一片,扑通扑通地敲得洛瑶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候,后面那星象图的右上角忽然耷拉下来,接着左上角也开了胶,铺天盖地地飞下来。几个人冲上去扶着,那毛虫女尖叫道:“没遛儿!没遛儿!”坐在椅子上的男孩儿闻声,赶紧站起来去帮忙。
江树慌慌张张地回头看了一眼,仍然转过脸来对着洛瑶。
只听那个被人叫成没遛儿的男生从星象图里探出头道:“江树!江树!别扯淡了,赶快帮忙呀!”
江树一脸无奈地过去,加入到那个混乱场面中。
“你丫会说人话吗……”
……
“洛瑶洛瑶!”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莉莉和小文她们正在人群里叫她。
“你跑哪儿去了,让我们仨找这么半天!”莉莉责怪道。
“我一直在这儿呀。”
“别老脱离组织啊。”小文道。“诶,国标舞社!再去那儿看看吧!”
“你们俩都加了四个社了,还去!”因其不耐烦道。
洛瑶见江树颤颤巍巍地爬上两层椅子,也只好跟室友一起走开了。
最终也不知小文和莉莉到底加了多少个社团,总之在回宿舍的路上,她俩终于在激情耗尽之后,开始动用她们的理性了。小文抱怨说她这一晚上花了太多钱,莉莉说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忽悠,一个社团接着一个社团地付钱,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时间参加。
因其冷笑道:“哼哼,看你们俩到时候忙不忙得过来。”
可是洛瑶听了却觉得奇怪。刚才她还在暗自责怪自己的畏首畏尾,整个晚上她都在谨小慎微地审视每个宣传广告是否含有夸大其词的成分,那些越是热情招呼她的,她越是躲得远远的,结果转了半天,只加了个“悦读会”。想想到时候室友们晚上都去弹琴画画跳舞去了,自己却还得跟上自习似的捧着本儿书看,便觉得无聊得很。
现在洛瑶听着小文和莉莉这样抱怨,她心里才有了一丝安慰,心想像她们那样也没什么值得羡慕的。
回到宿舍已经将近十点了。四个人都累得够呛,一进屋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洛瑶从柜子里掏出牙缸来,正要去水房洗漱。
这时莉莉突然叫道:“哎,洛瑶!”
“嗯?”
“刚才我们在天文社那块儿看见你跟一个帅哥哥讲话来着,他是谁呀?”
洛瑶一听,顿时心里一阵扑腾,立即两颊发热起来。
“哦,那个,那个是……”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谁!”小文大叫道,“那个人我认识。”
“啊?”
“他叫江树,据说是经管院的风云人物呐!”
“是吗?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莉莉道。
“是我发小说的。他是咱学校经济系的。”
“那他怎么风云了?”
小文抿了口水,接着说:“我发小说,他不但学习特好,还是他们院学生会的主席。而且,体育也特别强,篮球、足球,都是他们院的主力呢。”
“是吗,这么强!”莉莉道,“哎,那你跟他熟吗?”
“啊?我不认识他。不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嗨,原来是这个意思呀。”莉莉叹道。“哎呀,那你说,像他这么优秀的男孩儿,肯定有女朋友了吧。”
“这个,不知道。不过我发小说,他是他们经管院的院草儿,他们院还有个院花儿。据说那个女生也挺强的,估计他们俩是一对儿。”
莉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诶?是刚才那个跟他们一块儿的女生吗?穿得特花哨的那个?”
洛瑶一听,脑海中立即浮现那只蠕动的毛毛虫的身影。
“可能是吧,我看像。”
她们聊得越发起劲儿,完全忘了洛瑶那档子事。洛瑶在一旁越听越生气,她再也听不下去了,跺着脚走出门去,咣当一声把门摔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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