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缚

　　最后一门考完已经是周五下午了。

　　沈筠仪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班里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一群人考完试疯了？”

　　“说出来你也得疯。”同桌王珏听到她这话绷不住笑了，往前拖了下凳子让她走进位置。
　　沈筠仪：“怎么？”

　　“给你看看接下来的日子安排。”
　　王珏拿出张草稿纸，在上面写了几个日子：“明天开始国庆放假，咱们学校可以放五天，回来是礼拜四，对吧？”

　　“对，”沈筠仪不明白，“所以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如果我说周四周五两天开运动会，不严格意义上来算的话就算是连续休息七天，七天啊！”
　　王珏摆出手势“7”：“请问大侠你该如何接招？”

　　“老实说还行，谈不上激动。”大侠装出一副将悲欢置之度外的淡然。
　　王珏就见不得她这死样，愤愤地戳了下她的腰：“小姐姐，想笑就笑吧，别装了！”
　　沈筠仪也觉得自己刚做出来的表情很傻逼，被她戳穿后乐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学校疯了。”

　　一个以“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为理念的学校跟做了个整容手术似的，一场月考考好后突然改头换面，给学生放五天假，回来之后又能开两天运动会，要搁平常，这种好事哪个学生敢想？
　　这和整夜想着天降五百万，摇身一变成为百万富翁，实际只能缩在二十平不到，捧着泡面桶的苦逼打工人做着的白日梦没啥区别。

　　“但是，还有个消息没和你说，”王珏话锋一转，“运动会结束得周考。”
　　沈筠仪“啧”了声。
　　“老班还说这次咱们两个实验班的卷子单出，难度全部拔高，尤其是文科三门会重点考察。”
　　沈筠仪脸色瞬间臭的跟吃了狗屎一样：“你为什么不先讲这个？”

　　“因为老班刚也是这么刺激我们的。”
　　王珏将刚才那张草稿纸翻了个面，上面写了几个运动会项目：“不管了，先考虑下运动会的事，看看对哪个项目感兴趣？”

　　沈筠仪看了眼，情况可以用惨淡一片来形容，除了五十米和跳远上填满了人，其他无人问津。
　　“我记得初中的时候跳高和铅球都是抢手项目，怎么现在反而没人报了？”她有点奇怪。

　　“有包袱了呗。”
　　王珏说：“铅球投得太近会被嘲笑，跳高就更不用说了，毕竟那么多人看着，万一摔个狗啃泥就很丢脸。”

　　“也是，”沈筠仪说，“那给我报个铅球吧。”
　　“这……没了？”王珏暗示地看了眼八百，“你就忍心看我一个人报名八百？”

　　“不想跑。”
　　沈筠仪算了算：“咱俩从初一开始就一直被老班求着报了三年八百，好不容易摆脱了那老头，你让我休息一回得了。”

　　从初中开始她就和王珏在一个班。
　　两人关系还挺好的。

　　“行行行，我到时候随机抓个人顶上。”王珏放过她。
　　“咱们两个班的报名率是真惨淡啊，”王珏对比了眼一班的数据，“隔壁班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铅球只有季昀一个人报了名，女生一个都不愿意上……你干嘛？”

　　她名字还没来得及写，桌上的纸突然被沈筠仪夺了去。

　　“你不是说铅球吗？怎么改跳高了？”见她在跳高那栏快速写上名字，王珏有点疑惑。
　　沈筠仪呼出一口气：“我刚想明白了，既然去参加比赛那就是为了班级荣誉，那就不能随便应付了事，我力气小发挥不了什么优势，还是选择跳高吧。”

　　王珏犹记得她曾经三拳打趴大汉的印象：“力气小……你在搞笑？”
　　“反正我就选跳高。”沈筠仪说。
　　“……哦。”

　　王珏也不知道她今天到底哪根筋搭错了，随她一个人别扭着，自己扭过头问了声后排的女生：“小崔，马上就要运动会了，你有想参加的项目吗？”

　　小崔名叫崔亦侗，人长得特别漂亮，就是平日里基本不和班里的同学搭话，木头美人一个。
　　她这会儿正望着黑板发呆，听见有人喊她也不理，木楞楞地走出了教室。

　　“我靠，这人耳朵他妈的是聋了吗？”
　　被人忽视的感觉是相当不爽，王珏忍不住骂了几句：“活该钱被人抢了。”

　　小崔的钱就是在几天前被那群脏辫男给抢得。
　　没人知道她当时为什么会进那条巷子，也没人知道她被抢了多少钱，因为人缘不好。所以除了沈筠仪和王珏两人，班上就没别的人知道这件事。

　　王珏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当时说要去那小巷找人要钱，总不会是替她讨回来吧？”
　　沈筠仪摇头：“不，是六子的，你之前见过，咱们烧烤店对面的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我和她不熟，没必要为了她去和那群人结仇来让以后日子过得不舒坦，”沈筠仪笑了笑，“我心中还是有数的。”
　　“那就行。”
　　王珏松了口气：“我去把名字统计下，今晚我和你一块回去。”

　　沈筠仪点头：“晚上留下来吃个饭？杨姨今天旅游回来，也给你买了些礼物。”
　　王珏爽快答应：“行。”

　　.

　　店里的空调散着冷气，挂在墙壁上机械地运转着。

　　收银台后面放着一把躺椅，女生躺在上面打电话：“是啊，数学太难了，听了半天都没听懂……想啊，想死你了。”
　　她电话打得忘我，都没发觉店里来了个人。

　　季昀敲了敲桌面，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型号的灯泡有吗？”
　　女生这才听到动静：“等会再打给你，店里来人了。”

　　她坐了起来，看到季昀的脸，愣了愣。

　　来五金店买的很少有他这种年纪的，长得白，而且还帅，是符合大众审美，挑不出一丝不协调的周正的帅。
　　女生多看了他几眼。

　　就是看着人有些冷，不大好接近的样子。

　　季昀等了半天发现没有回应，这才抬眸：“没有吗？”
　　“有，我给你找找，”女生回过神站了起来，往最后排的货架那里走去，“这种型号的市面上挺少见的哈。”

　　季昀没有搭话。

　　女生找得还挺快，一分钟不到就折返回来，她把包装递给季昀：“看看能不能对上。”
　　季昀正准备接过，没想到女生的手肘却往后缩了缩。
　　“什么意思？”季昀问。
　　“同学，你是一中的吗？”

　　季昀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外面松松垮垮套着一件校服，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对面职校的，
　　他收回目光，语气淡淡：“是，你认识我？”

　　“那倒没有，只是有个朋友的校服和你一样，我就问下，”她点了点正对面的那家烧烤店，“那家烧烤店去过没？我朋友和她姨开得，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学校见过她？”
　　听到这，季昀这才仔细看了她的脸一眼：“你朋友叫什么？”

　　“沈筠仪，听说过这名字没？你以后可以去学年大榜去找找，前二十肯定有她。”
　　“我那朋友特别仗义，”女生看着像个自来熟，自顾自地开始讲了起来：“你应该知道咱们这块地方有点乱吧？前几天我的钱就被一个脑残抢走了，但你猜怎么着？”

　　季昀起了兴致：“怎么着？”

　　“我那朋友一听这情况第二天直接去找人讨钱，够仗义吧？”女生讲到这里满是自豪，“虽然最后抓错了人，听说还抓了个傻小子，不过最终我的钱还是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她后续是怎么解决的，问她但一直不肯说。”

　　季昀拿出手机的动作一顿。
　　女生看了眼时间：“如果按平常，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快到店了。”

　　话音刚落，沈筠仪一把掀开门帘，踢踏着刚换下来的拖鞋走了进来：“哟，六子！我说怎么到饭点还不过来，原来有生意，正好我有个灯泡要来买。”

　　她顺带着往男生方向瞟了眼，这一瞟直接让她愣在了原地。

　　自从她上次抓错人之后，她碰到季昀的概率就像是恐怖片的探险者误闯鬼窝后被诅咒一样，整日阴魂不散的。
　　好不容易放了学，想着过来喊人吃饭，结果某人却活生生站在店里和她四目相对，这不就是恐怖片的剧情吗？

　　沈筠仪都怀疑对方是不是来故意膈应自己的。
　　不然他妈的市里有那么多五金店，怎么偏偏就来了这家店？

　　六子惊喜道：“说得准不准，你看人不就来了吗？”
　　沈筠仪：“……”

　　沈筠仪的头发已经有近半年没剪了，就算是用马尾扎起来也会扎到脖颈，又热又刺挠，放了学后没人来管，她干脆将头发全部盘了起来，看着挺精神。
　　只是她把下半身的校裤换成了一条印着大花的老头裤后就显得和上身有些割裂，配上她的不屑一顾却又带着点尴尬的表情，还挺有反差感的。

　　季昀笑着收回视线：“支付宝可以用吗？”
　　“可以，你等等，我找下二维码，”六子翻了下柜子，拿出一张牌子架在台上，“咱们这块老年人多，很多人不会用手机，平常都是用现金。”

　　收银台响起一声没有感情的女机械音。

　　沈筠仪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季昀把手里的盒子给她看了下：“家里灯泡坏了，来换一个。”

　　沈筠仪冷漠地“哦”了一声。

　　付完钱，季昀正准备往外走。
　　沈筠仪见他这动静，赶紧往店里拐了拐，给他留了一个快有一米的距离，跟避蛇蝎似的。

　　谁知季昀在碰到门帘时却突然停了下来，跟记起了什么似的，他慢慢地从袋里拿出一张卡，递到沈筠仪面前：“对了，你的校园卡掉了。”
　　沈筠仪看了眼上面的学号，还真是她的。

　　“你哪里捡到的？”
　　季昀说：“考场里。”

　　沈筠仪接过，不自觉地反问了一句：“你当时怎么不给我？”
　　“收完卷你就管自己走了，我追不上你。”
　　沈筠仪：“你喊我一声不就行了？”

　　“昨天上午你没理我，”季昀想了想，“我以为喊你名字你可能会不高兴。”
　　沈筠仪：“……”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不然，她为什么会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丝，诡异的，委屈？

　　一定是自己哪天撞了邪，沈筠仪面无表情地想着。
　　正好明天休息，干脆去找个大师开个符辟邪，这日子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刚听我们班体委说你报了跳高？”季昀突然问道。
　　沈筠仪不耐烦道：“我发现你这人很爱管闲事啊？抽烟要管，跳高也要管，我跳不跳关你屁事？”

　　“没事，我就问声。”
　　季昀看着她的耳尖红的不像样，他弯了弯唇角：“那下周见。”

　　目送着这小子的背影，沈筠仪心中冒起了一股莫名的邪火。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季昀就像炮仗点燃了一样，感觉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跟头发刺挠进人皮肤，却找不到痒的地方在哪儿，就很郁闷。

　　看到六子在一旁捂着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她心中邪火正好有了可以发作的地方。
　　“笑什么笑！饭烧好了所有人都在等你，还在那笑。”

　　结果六子压根不怕，笑得都快将眼睛眯成一条缝了。

　　沈筠仪脸都气绿了。
　　她啪一下将卡甩在桌上，跟豪门恶毒婆婆拿支票怒甩看不上眼的儿媳，妄图阻止她宝贝儿子婚姻的气势差不多。

　　她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

　　结果过了一分钟后又折返回来。
　　六子：“？”

　　沈筠仪怒气冲冲地拿回桌上放着的饭卡：“突然想起来这卡的工本费补起来得十五块，他妈的，怎么那么贵！”
　　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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