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荒原

　　总成绩单每人一份，不是网络上看到的那种单人的成绩条，而是全班所有人都在的成绩单。

　　从上拉到底，一张比A4纸还大一半的成绩单。成绩从第一名到第六十三名。

　　程锦拿到成绩单，从中间往下面看，没看到又从中间往上面看。

　　第十五名。在班上六十三名里感觉还不错。挨着挨着看完了全科成绩。

　　数学116，甚至连班级平均分都没过。上课那么努力，甚至还上了衔接班，结果连班级平均分都没过。看看宋玮的成绩，更是来气。

　　语文102成绩程锦没什么感觉，本来上课就没怎么听。那语文老师讲的东西是很不错，程锦得承认，但实在无聊。刚开始讲课的两个星期，程锦还认真听着，但之后一堂课下来，进脑子的东西不多。但神奇的是，尽管程锦一直打瞌睡，但总能把笔记全记下来，并且笔记工整。但真正讲了什么，程锦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物理正常发挥，程锦并不感慨。化学七十多分倒也不突兀。生物七十多分，和大多数人一样。

　　最后一科，英语。刚开始程锦根本就没意识到那是英语成绩，因为她从来没考过那么低的分数。

　　112.5。那是一个三年过去了程锦都历历在目的分数。程锦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理解为什么她能考到这样的分数。

　　初中英语简单，每次考试都是135往上走，不说拿到148这样的分数，142.3这样的分数在程锦身上几乎是家常便饭。

　　怎么补课补下来，分还缩水了？还不止一点缩水。

　　程锦愣了很久，一直愣到英语老师叫上课她还在发愣。

　　“你们可以看看你们的分数哈，看看所谓的火箭班英语第一是什么水平。其他部分我就不说了，所有班级都相差不大。但是作文，你们居然能比其他班低两分，我还是有点佩服。一般的班级还真的考不出这样的成绩。

　　“我看了你们的作文分数。15分以下的作文起摞摞。还有一个10分的。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写的。

　　“现在打开试卷。待会下课课代表去把答题卡收上来我给你们打小分，看看你们错在哪里。”

　　程锦听得心里发涩，也听得不屑。她始终不相信自己的成绩，甚至一度怀疑是成绩算错了。整堂课都没听，一遍一遍算着分数。

　　熬到下课，又看起成绩。她没有往上看，而是直接把目光投到了最后。

　　怎么能考那么低。程锦不解。

　　上午最后一节课，大家都趴在桌上等生物老师。大家在昨晚听到生物最后一名时，都有点不知所措。生物老师教的好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她走进教室总是带着大大的微笑，上课总是循循善诱。大家都很喜欢，所以大家就不明白，为什么是最后一名。

　　“不好意思哈，有点来晚了。”

　　“上课”

　　“对不起老师”十一班异口同声。

　　“好了好了，坐吧。大家都知道成绩了也就不多说了。其实说实话我也有点意外。因为我教的班级，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我教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们上课也很积极，所以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所以接下来我们一起找找原因。别气馁，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加油啊！”

　　没有谩骂，先是对自己的怀疑，再鼓励大家。很多人低下头，眼中有了热意。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其实都很简单。但往往最简单的也最难。

　　整堂课大家积极回答问题，竟感觉时间比平时快了一倍，很快到了吃饭时间。

　　人很快拥堵在楼梯间。一步一步挪动着。
　　“刘俊伟，大佬啊。”
　　“就是就是，深藏不露啊！”
　　“今后你是我大哥，小弟听你的招呼”
　　“行了行了，别说了。吃饭吃饭”

　　离得近，程锦听得一清二楚。刘俊伟，谁？考得不错？有多好？来不及多想就到了一楼，快走去吃饭。

　　高一，五楼，只是快走。这三重要素累积下来的结果就是每次程锦都排到队伍的末尾，吃一些别人不吃的菜。有时候甚至没菜吃，还得等厨师现炒。

　　找个座位坐下来，再慢慢吃完。程锦最开始不会使用餐盘，前两个星期模仿别人的吃饭。他们很多都端着盘子吃，程锦努力尝试，但总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方式把饭吃下去。总是感觉饭会漏出嘴，于是程锦放弃挣扎，三年都是筷子挑着吃。

　　放餐具的餐车不时发出大大小小的碰撞声。在程锦前面的男生隔着小半米远把餐盘刷的一下扔进餐车，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没素质。程锦想。

　　没素质的人多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管成绩有多好，素质总是不详的。这是程锦上高中立马就学会的。

　　刚开学不久有一次吃饭，程锦到食堂已经很晚了，排在队伍的后面。排到队伍中间时，后面两个男生就开始骂人，声音不算很大，恰好能被程锦听到。
　　"sb女人，打饭那么慢，艹”
　　“真他妈服了，打饭用那么久吗？sb”

　　眉头紧皱，拳头捏紧。
　　这都什么人？这么没素质？妈没教吗？
　　心里想着，可程锦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这样的事情很多。
　　比如路上总有垃圾，甚至程锦有一次亲眼看到那个男生把垃圾塞进树杈缝里。
　　比如总有人把纸和剩菜剩饭扔进泔水桶里。

　　程锦一度怀疑。
　　成绩好的同学似乎不应该是这样。她心目中的资源中学似乎也不该是这样。那其他人呢？其他学校的人也这样吗？还是说资溪中学还不够好？所以里面的同学也这样没素质？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读书的意义。都到这里了，却还是只看到眼前荒芜，意义在哪里？

　　她忍不住发小作文给初中的语文老师，想请求他人的力量。

　　那天，程锦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收到了来自老师的回信。

　　“程锦啊，老师总在想，要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可是程锦，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像你一样上进，努力。这世界不是这样的。高学历并不代表着高素质。筛选学历的同时并不会附带筛选人品。那样成本太高，社会承担不起。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追求高学历，追求好的学校呢？
　　老师只能这样说，好的学校，他或许能为你营造一些更好的氛围。在好的氛围下，你或许能找到更多积极的人生意义。至于其他，其实都是自己人生的修炼。
　　程锦，老师希望你能够继续努力。我看好你。”

　　屏幕上的字渐渐就看不清了。程锦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一张纸抹完鼻涕，又小心擦擦眼泪。

　　来不及思考老师话中对自己夸奖的真实性，单单是最后一句话，就足够她泣不成声。

　　那种向后看能看到人在默默支持你，他们只是向你轻轻挥了挥手，你就会感觉世界都开始光亮。

　　看了这个回信后，程锦逐渐不再纠结素质与成绩。

　　或许有些人就是没素质，再怎么争辩，或者痛心，大概都无济于事。或许，洁身自好也不失一种好的选择。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程锦碰到范心怡。

　　范心怡，初中程锦的好朋友之一，和程锦争了两年半校第一。为什么是两年半呢？因为第一年程锦和别人争第一的时候，程锦还不知道范心怡这号人。后来初一下学期期末考的时候，范心怡一举登上了镇第一的宝座，从此拉开了校第一的争霸赛。

　　两人的分数总是挨的很近，不是程锦高一分，就是范心怡数学比程锦高上十几分，总分拉开几分的差距。

　　范心怡数学总是很好。程锦总要在历史这样的副科上找优势。除此，两人的成绩总是很相近。

　　磕磕绊绊也算成了好朋友。为什么磕磕绊绊呢？因为最开始两人都看彼此不顺眼。

　　程锦觉得她矫情爱装说话不留情面。真正认识范欣怡的时候，她总是想回家，整个人阴沉沉的。程锦不懂家有什么好回的。至此埋下了火线。

　　还有一次打扫卫生，范欣怡阴阳怪气说“哦这不是程锦，你还打扫卫生呢？”气得程锦当场说不出话来。程锦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自己什么时候不打扫卫生了吗？

　　真正对她改观是她考到第一之后，再加上以前小学同学的调和，两人关系才渐渐好了起来。甚至最后成了交心的朋友。

　　“考得怎么样啊？”范欣怡问。
　　程锦一下愣了一下。直接问？这么直接？她考得很好？
　　“还行。两百多哈哈”程锦说得不清不楚。两百一是两百多，两百九还是两百多。
　　“你呢，你考得怎么样？”程锦反问。
　　“跟你一样，两百多。”

　　那到底是两百的前面的两百多，还是靠近三百的两百多呢？

　　“怎么样，你在你们班还可以吗？”程锦没再纠结两百多。
　　“还行吧。这是我同学”
　　“哈喽”
　　“哈喽”程锦回应。
　　“你嘞”范欣怡问。
　　“也还可以，感觉班里人都还挺好的。”

　　再无话可说。程锦想如果一起走回去，还有那么长时间，可再没有一句话可说，程锦就难受。

　　“我回寝室一趟。拜拜”打过招呼后程锦就从分岔路走向寝室，再从另一条岔路口回教学楼。

　　也可能就是这条岔路口，导向了不同的高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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