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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闯
穆昂雷厉风行把其他小娘遣散后,侯府便只剩陆小娘、田小娘和皎皎三人了。
又是一日过去,前来吊唁的亲友们也逐渐多了起来,穆昂虽管着事,可离家多年,亲戚关系都淡漠了,他又是疏于应对这种七嘴八舌的场面的,常常寒暄几句便借故回了屋。
陆小娘和田小娘还有其他事宜走不开,剩下的两个小娘子都还不经事,皎皎倒是不厌其烦地接过招待的活,端茶倒水,侃侃而谈。
穆昂透过花窗的罅隙往外看,疑惑地拧起眉。
刚见过面的小娘子夫人们,她怎能有这么多话聊?
“这苏小娘人倒是不错,不像……”明轩说完眼仁一瞟,见他神情凝肃,不禁闭了嘴。
穆昂掉头往屋里走,翻开永州递上来的密折看了起来。
皎皎忙了一天,落了夜也将外地赶来的亲戚安顿下来,今晚没轮上她守夜,她在隔壁跟林琴坐了半宿,母女俩一坐下来,便有说不完的话聊,聊完准备回屋时已是三更天了。
于是边说边往外走,甫出屋门便瞧见自己屋门虚虚拢着,不由得瞥向禄儿那屋,那丫头向来吃饭睡觉最大,这会灯已熄了,那是……
她眉心一紧,扬声朝身后的屋门道:“对了,娘,你弗是腰疼嚜,我屋里还有红花油,我这就拿来给你揉揉。”
说完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推门入了屋。
先前她出去时,屋里只留了一盏银釭,昏黄的灯火跳跃着,只照亮了半室,隔扇之后,却是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进门先迅速睃了一眼,不敢冒然进去,踅至妆奁前,刚想察看一番时,便见抽屉半开着,里面的东西乱作一团,她果然料得不错,有人进过她房间。
身后的隔扇忽地吱呀轻响,她后背一凉,随便拿了瓶药油便道:“找到哉!”
林琴还站在廊庑跟她搭话,“嗳呀,我说也弗必麻烦囖。”
“娘跟女儿客气做啥,您回屋里躺着哩,我来给你揉揉。”说完便重新掩上门走了出去。
林琴见她神色慌张的样子,忙用口型问她:“啥事体?”
皎皎握住林琴的手匆匆往隔壁间走,进了门才压低声线道:“我屋里有人。”
“谁?”林琴震惊得没控制住声音。
皎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平静道:“是那个‘鬼影’,娘弗必担心,我这就让‘鬼影’现身。”
她说完迅速凑到林琴耳边交代了几句,这才咬咬牙扯乱发髻,褪下外裳,蹑手蹑脚出了屋,外头寒风萧瑟,一身薄、薄的单衣哪抵挡得住,然而即便再冷,这会也顾不上许多,只觉得心头砰砰乱跳着,一出院子,更是拔了腿地往外院那边跑。
连接外院和内宅中间是一道垂花门,平素里落了夜是要上锁的,因这几日停灵,夜里需守夜,因而守门的奴仆便松懈了,皎皎过去时只见门关着,也没落锁,便过去开门。
门房里的李妈妈见她只穿着单衣开了门,不禁一个激灵从榻上弹了起来,趿着鞋便跑出来拉住她:“苏小娘衣裳不整,要往哪儿去?”
皎皎见她脸上睡出了红印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红着眼瞪她,“我那屋里有鬼作乱,让我出去!”
李妈妈没料到平日安安静静的她,竟有如此歇斯底里的时候,一时愣住了。
就是这么一愣,皎皎抓住时机便往外跑。
侯府格局庞大,她连内宅都还没逛个明白,何况外院?外头可是男主子的地盘。
一出垂花门,她便被弯弯绕绕的回廊给弄晕,她冷静下来,稍一琢磨,她心头便有了数,古来以东为尊,她没有迟疑便转向东面。
她要去找穆昂。
她明白,侯爷去世,她能仰仗的就只有身为嫡长子的他了。
虽然他并非古道热肠之人,可她相信,有他在的一天,他便不会容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
穿过回廊,又踅入影壁,便到了另一个院落,这个院子比她的宽敞了两倍有余,再抬眸细瞧门上挂着牌匾,是漱石居,而非二郎所居的竹风苑。
门扉只轻掩着,院子内空无一人,厢房内的窗屉还亮着,她没找错。
她推开院门,拔腿就跑了进去,“妾求见大郎!求大郎救救妾吧!”
这一嗓子,把明轩给惊扰出来,见月光下,她一袭轻纱薄衣,发鬓散乱,一双眼不知往何处摆,只好一边遮眼一边劝道:“苏小娘……你,你怎么来了,这深更半夜的,你可知擅闯外院是什么罪?”
“性命难保了,还管啥罪!”皎皎见他竟是榆木脑袋,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提起裙裾便从他身侧溜了进去,几步上了石阶,推门而入。
明轩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要制止却来不及了,只急忙忙追了进来,伸手要拦住她,怎知轻飘飘的布料从他指尖一划而过,再细瞧,她已经穿过落地罩,径自往书案走去了。
“苏小娘,你……”
皎皎见他还端坐在圈椅上看书,不由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苍白的脸上俱是仓惶,连说话的声音都在轻颤,“大郎救救妾,妾屋内有鬼……”
明轩赶进来正想叉她出去,却不知她哪来的力气死死抱住了桌腿,一时间竟僵持在那里,眼见上首的穆昂脸色阴沉如水,明轩心头叫苦不迭,皱着脸道:“什么鬼不鬼的,你不知道咱们郎主向来不信那些东西吗,你这妇人,简直就是……”
“不是鬼,那必是有人做鬼……”皎皎奋力挣扎了下,那明轩见她衣裳不整,哪敢真的挡,一失手便让她挣脱出去。
明轩怕她连累自己受罚,正欲上前将她拉开,一抬眸,却见穆昂挥了挥手,他当下便停顿了下,默默退了出去。
穆昂这才垂着凤眸,晦暗的眸光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只见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哭得红肿的双眼惊魂未定,身上只穿着素白的寝衣,柔软的料子裹在玲珑的身子上,甚至隐隐能透出白皙的皮肉,方才推搡间,衣领也微微敞开来,露出精致的锁骨和月白的主腰,视线再接着往下,掠过她冻得通红的手,最后,落在露出裙底的玉足上。
跑了一路,绣鞋也跑丢了一只,最隐秘的地方就这么赤/裸/裸展现在他眼前。
觉察到他的视线,皎皎这才匆忙拉过衣裙盖住了脚。
“小娘这般……成何体统?”
“大郎……妾晓得三更半夜勿该叨扰您,可我实在是没了办法才……”
他冷漠地打断她,“说重点。”
她只好长话短说,一向温婉的语调因说得急促,嘈嘈切切的,就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令他不得不凝神才听清她的话,“有歹人在我屋里翻箱倒柜的,只怕眼下,这人还躲在暗处呢,今夜若是勿查个水落石出,我如何能睡得着?”
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她眸里的恐惧倒不像有假。
只是……
“既然是歹人,你先前又为何说是鬼?”
“我……我也弗晓得,上回确实见了黑影,今夜我原本跟我娘在隔壁谈话,后来我就回屋准备歇息,却发现妆奁被人动过,而且屋内无风,隔扇却动了,把我惊了一身冷汗,哪里晓得是人是鬼,便拔腿跑了出来。”
穆昂垂着眸,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叩着,还在琢磨她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实性。
皎皎又忍不住催促道:“求大郎速派人搜院,倘若我所说有假,再罚我不迟囖。”
穆昂这才唤明轩进来,“找几个人去苏小娘院里搜一搜,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说完起身披上大氅,也打算跟过去看看现场。
皎皎立马紧跟上去。
穆昂回头看了她一眼,咬咬牙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往她身上一抛,“穿好。”
皎皎愣了一下,接过大氅将自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衣上熏的是辛甘冷冽的迦南香,颇沉的分量压在她身上,令她不自在起来,只嗫嚅道了谢,便一路小跑紧紧跟在他身后。
到了自己小院时,便已见整个院内灯火辉煌,不单穆昂,连陆小娘、田小娘都被惊动过来。
两人冷不防看见穆昂,又看看跟在他身后披着他大氅的皎皎,登时瞳仁颤动。
穆昂一见她俩,眉心愈发紧蹙,“深更半夜的,这么热闹?”
陆小娘脸色讪讪,指着禄儿道:“是这丫头急吼吼把我们给唤来的,说是院里出了歹人……”
毕竟是后宅里出了事,只拉前院的过来哪里说得过去?因而皎皎临走时便让她娘去把禄儿唤起来了。
侯府守卫森严,总不至于从外头溜个毛头小贼进来,说到底,还是有人暗中捣鬼,既如此,索性让大家都过来,睁眼看看到底是何人作祟?
穆昂让人四处搜寻,未几,下人们回来复命,只说没见过可疑人物。
穆昂眸光瞥向皎皎,锋利的视线犹如刀刃,一点点剖开她的皮囊,想从她摇曳的瞳孔里窥探出什么。
她浑身都在颤抖,只将身上的大氅裹得紧紧的,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还未开口说出半个字,他便知道她想说什么。
他眸光一转,转向小佛堂,冷静吩咐,“都仔细点,那边院子和小佛堂也搜一遍。”
“苏小娘,”他吩咐完又调转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你言之凿凿,不如你带我进房看看,给我还原一下事情经过?”
皎皎犹豫了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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