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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账
房间内回应她的只是一片寂静,因身上的钱财有限,锦思年选定走廊最里的房间,发呆也只好盯着脱落了几块墙皮的发霉墙面。
她不逃婚,却也从来没想过真去和亲,上一个前去和亲的芙蓉塘外欧阳氏,因碧海青天昭示天下和亲小姐欲行刺杀,族氏覆灭。
她早派武叔去了碧海青天,她相信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碧海青天定会亲自派人来金鞍五陵重新挑选和亲人选。
没了蓬山无路的意外,她找到的玉骨又意外是受重伤的,虽然现在她想要的是拖延时间。
可让她猜猜,碧海青天主战派杀了她可以安个不敬之罪向锦氏开战,金鞍五陵主战派杀了她可以阻止和谈,此二者中金鞍五陵怕是会比武叔快一步。
加上个拖油瓶,时间越拖她恐怕越多几分危险。
屋内烛光不安的飘动,锦思年起身拿起剪刀,垂目,干净利落地便剪下一段烛芯。
烛芯易弃,但他不能。锦思年知道,共临患难恰恰也是笼络人心的绝佳机会。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往往落难时的小恩小惠,比长久付出的真情更易打动人心。
烛光散发着的热量,渐渐温暖了锦思年黑白分明的眸子。
敲门声响起,接着传来一声细弱短暂的尖叫,不是他们的屋子,但锦思年还是心下一紧。
敲门声渐渐逼近。
迅速拴上房门,然后锦思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声不吭地拖拽着玉骨到了窗边,将他推搡下去。
窗外是一道奔腾的河流,锦思年庆幸自己挑选客栈时留了个心眼儿。
此时他们所在的房门被敲响,锦思年虽额头出了薄汗,但神色从容,加快了动作。
房门外的人像是极不耐烦,没得到回应,转而加大力度拍打,然后一脚破开房门。
刺客冲进房门时,只见窗外裙角翻飞坠落,又听河流水声,领头儿心道不好,当机立断,“射箭!”
锦思年环着玉骨脖子直直落水,簇簇箭雨追上,虽凭着两人的重量下沉的很快,但她后背依旧中了一箭。
锦思年轻呃一声,憋足了的力气在中箭后便像破了洞的皮球般泄掉,一连呛了几口河水。
鲜血在水中很快围绕着二人弥漫开来。
千算万算,没料到敌人有箭。锦思年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儿。
她还没有夺取廊主之位,她还没能将母亲的灵位接回。
血水粘染上玉骨的皮肤便星星点点地消失不见,身上的伤口也因此无药而合,就在锦思年要昏过去时,玉骨睁开双眼,漆黑的眼中满是戾气。
锦思年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她没有死而复生,而是真真正正的死了,死在晴雪宫。
只不过她还是没有得到轮回。
她的□□在冰棺里面,她的魂灵在冰棺外面。
作为魂灵,锦思年听不到,却看得到,凶猛大火和刀光剑影正摧残着蓬山无路上整座行宫,众人慌乱逃窜,表情痛苦狰狞。
锦思年飘坐在冰棺上,除了她,也就两人如此淡定。
一人是救她回蓬山无路的纪弃忧,也就是蓬山无路大弟子。世人传他仙胎降世,出生时百鸟朝凤,将来定会如传说那般羽化登仙。
而纪弃忧本人也就是仙风道骨的样子,一袭白衣,一支松簪,面容清隽,眸中总是无悲无喜,清冷得很。
能不能羽化锦思年不知道,但是纪弃忧再不离开,羽毛倒是能烧焦。
另一位是她救回蓬山无路的天下共主。这是不知他第几次站在她的冰棺前。
火舌已经向冰棺这边卷来,而他睨着她的尸体,渐渐地嘴角勾勒出一道淡淡的弧度。
锦思年头皮发麻,背脊发冷,他果然是个疯子。
锦思年虽只能在冰棺周围活动,但眼前的架势怕是逼宫了。
锦思年不是报应论者,她选择结束性命,是与失去希望有关,因为玉骨实在是太强了,有兵有权想要从他手里夺得天下,恐怕也是难于青天,何况她只是一个反叛失败的囚徒。
所以玉骨如今落的如此下场,恐与他自己有关。
房梁倒塌,冰棺融化,空气似乎已经被大火烧出了曲度,锦思年眼前只能看到玉骨一人。
他似乎并不想走,只是弯下腰,一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庞,一手攥紧她的手腕,锦思年看得心惊肉跳,一时反应不过来地呆愣住。
他眼中是势在必得。
锦思年明白了,活着时将她当畜生,死后也要不放过她,这就是违背他意愿的后果。
火焰攀上他华丽的衣袍,肉身血水被高温烹煎,自始至终他也没松过她的手腕。
没见过活人在眼前生生被烧死,锦思年一阵头晕眼花。
又是冰棺,又是大火,锦思年不知是冷是热,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只得猛吸一口气,企图证明自己还活着。
呼吸道受了刺激,咳嗽着从床上坐起,锦思年缓不过神,伸出十指喃喃道:“我真的还活着?”
“是的,小姐。”
“武叔?”生硬粗旷的声音吓得锦思年一跳,一抬眼竟是武叔回来了。
武叔双手环胸,两臂肌肉鼓出,直挺挺立在屋内残肢旁,这场景让锦思年又是喜又是惊。
脑子终于清明起来,锦思年才发现屋内不止武叔一人,还有昏倒在桌子上的钟小小,以及斜靠在门框浑身是血的玉骨。
梦境与现实重合,焦黑的影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锦思年忍不住微微地瑟缩了一下。
她不是正在和玉骨逃命?又怎么会出现在原来客栈的房间?武叔和钟小小为什么也在这里?
锦思年有些头疼:“这是怎么回事?”她选择问武叔。
玉骨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自是没错过她眼中见到武叔的欣喜,还有看到钟小小时的担忧,以及和他对视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害怕。
他冷眼看着她,之后也学着她撇过头去,不再理会。
武叔低头,让他一下解释这么多似乎有些为难,半天蹦出几个字,“路上碰见,”他指向钟小小,“之后又客栈见到小姐。”
“所以是你救了我们?”锦思年猜道。
武叔一笔一画地摇头。
锦思年默然,她在水中晕倒前难道没看错?玉骨醒了,脸上还长了闪闪发光的黑甲鳞片。
“玉奴,”锦思年扶着床沿起身,“是你救了我?”
不知是不是锦思年的错觉,她仿佛听到玉骨微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才转过头来。
“你为何替我挡箭?”不答反问,玉骨正眼瞧她,目光恣意。
锦思年噎了下。
其实她是计算了一下窗户到河面的距离,如果用他垫背,她可能不会摔疼。
至于弓箭······锦思年这才察觉背部隐隐作痛。
不过她是不可能说实话的。
“我既买下你,今后便是一家人,家人,危难时便不会弃之不顾。”
锦思年含水的眼睛流露出温暖的光芒,玉骨率先移开视线,真情实意道:“你太弱了,下次别再犯蠢。”
笑意停滞在脸上,如果没有人点破,锦思年也没觉得氛围有多僵硬,偏偏武叔耿直道:“小姐别生气,属下打不过他。”
武叔说的是实话,他和钟小小赶到客栈时,一路的尸体,到了走廊最后一间房,更是血腥冲天,屋内的人却换了个死法,肢体身躯胡乱搭配,唯有少年身姿笔直站在血泊中。
这场景连武叔看了都忍不住皱眉,钟小小便直接昏了过去。
少年转身,武叔才看见躺在床上安然无恙的小姐,但他长年练武的本领,让他立刻便明显察觉到少年比他强。
“怎么会呢,武叔。”锦思年一只手悄悄捏成拳头,努力平复情绪后,皮笑肉不笑地从床上下来,“对了,玉奴,你可有名字?”
这些刺客既能证明锦思年的猜想,又能证明玉骨的能力。
锦思年决定了,她要他一颗忠心,要一颗士为知己者死的忠心。
而名字,锦思年自认为恰巧是羁绊的开始。无论死而复生多少次她都这么想。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玉骨长眉微挑,黑睫长眼辨不出情绪。
她在跟他装什么?
他望着她,目光冷凝,可惜她脸上毫无破绽,一如既往的淡雅柔和。
他偏偏不愿如她的意,极为懒散地轻蔑一笑,一字一顿道:“玉、骨。”
果不其然,她脸上神色骤变,甚至往后退了两步,配上本就苍白的脸色显得摇摇欲坠,玉骨改了主意,“白骨堆里爬出来的,名玉骨有何不妥?”
罢了,前世的事等他看看她想做什么再找她算账。
锦思年长长吐了口气,原来取得是“玉骨久成泉下土”之意,可这和前世究竟是巧合,还是······
不、不、不可能,玉骨要是死而复生,怎么会救她?他前世当她是玩物,她还背叛了他,怎么说他也应该冷眼旁观瞧她去死。
收拾好情绪,锦思年劝慰道,“不,君子如玉,气节刻骨,玉是个好姓,玉骨是个好名。”
与其相信玉骨是死而复生,锦思年更相信她前世踩中了老虎的尾巴。
不论如何,专注目前才是她最该做的,她要培养他,首先,她得让玉骨有良好的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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