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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春岁微光,明亮了白昼映照在古道旁伺机欲出的荒草上。微风拂来,扬起的一层细细的沙土,散落在疾行而过的车马之中,又被带去作了一场去往长安的羁旅。
车马已经在山间古道上行了一月有余,不知翻过了多少山岭,淌过了几度河流,但终点似乎仍旧在未知的远方。
车轮转动的嘈杂之声,马蹄行进的嘚嘚脆音和珠帘摇动的清响。在乏味的行程中,更添一笔单调。
手帐中,韩信闭着眼睛,单手托腮于膝上。烦闷的声响,将一阵困意席卷上来。
“大将军,按照先前计划的时日,长安就快到了。”
马车中与他同行的只有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者。那是他征战之时,曾纳入麾下的谋士。
“哪有那么快……”他小声嘀咕了句,仍旧闭着眼睛。
几天前,车队才刚至洛阳。
“快了,快了……”老人捋着胡须,像是自言自语道,“阁下从没来过长安吧?”
“大将军,若到了长安后,诸将请功作宴,陛下封功行赏,切勿忘了分寸……大将军现在可是与四年前不同许多了……”
韩信在一旁合着眼,毫无反应。
“大将军平日里为人一向不拘小节、直来直去,此留入长安进觐请宴,蒯通属实担心阁下招惹是非、不懂收敛啊……”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焦急地凝望着少年似睡又无的面容,
“阁下怎么一到我说此番话时,就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老者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只得一遍遍呼他名字。
“大将军……大将军……”
“大将军?……将军……”
“将……”
“老头子,你烦死了!”
韩信有些烦闷地低吼道,“从江淮到长安,一路上不知唠唠叨叨多少次了,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老者倒是面带笑意,“在下这是为将军着想啊。”
“若你再碎嘴,休怪我现在赶你下去!”
少年佯怒着,瞪着双眼。
“蒯通对阁下可是一片忠心,若赶老夫走,岂不可惜。”
老者笑着,抚弄着长长的胡须。
韩信知道,他麾下曾一度人才卓然、来者不凡。谋士各个口齿伶俐、谋略惊人。可经年征战后,他只留下了蒯通在最近身一侧,此举并非仅为他那闻名天下的三寸不烂之舌。
“在下的话,将军记住没有?”蒯通似是不安心地追问一句。
“少担心我,老头。”他合上了眼,屏息宁神,“我心里明白的很。”
刚刚安静下来的车帐内,突然被窗外传来的嘈杂声打乱。
韩信蓦地睁开眼,与蒯通不约而同地向窗外望去。
只见,蜿蜒的古道已从重山峻岭中折回下来,在他们一眼望尽的穹空之下,云雾散开之际,一座辉弘、繁华的古城在山环水绕中渐露一角,它矗立在万丈金光的沐浴里,似是无声中为那一路奔波的车马的凯旋侯有经年。
“诸位,长安到了!”
不知在人群中,是谁先喊了那么一句。
随之而来的,是一轰而起的欢呼声、雀跃声。那声音愈演愈烈,绵长不绝。
“长安到了——”
“阁下,长安到了!”
看着少年眺望远方至恍然失神的面容,蒯通不由自主喃喃道。
渐渐车队一直向前行进着,渐渐穿过城外的茫茫荒野。
韩信拉开帐帘,一片平和的景象映入他眼帘。
良田万顷,川流灌溉,阡陌相通,时闻笛声,百姓在田间耕作不辍,广袤农田生生不息。此刻,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恬适。
车队继续向前行着,走进了古城的青铜门,路经了见证前朝兴衰荣辱的鼓角楼,城楼上所有士兵威严地戍守着,毕敬地目送一行车队缓缓进城。
当一行车马的齿轮踏上了长安集市的繁华大路,少年不禁从帐帘中探出头来,一睹这陌生的市井烟火。
花红柳绿,风牵白絮,街头人山人海,热闹非常;亭台轩宇、茶楼棋坊、酒肆舞场,不胜枚举。三月花香清气与街边作坊美食香芬交杂在一起,随一行车马带过的风扑面而来,蹿入路人的鼻息。
马车两旁,人潮涌动。
卖花的少妇,呦喝的商贾,担酒的小贩,叫卖的屠夫,下棋的老者,看戏的小生……
一个个笑脸从他视野中闪过,不知不觉间,他的脸上也染上了笑意。
“蒯通,你看……”
他的目光定格在两个顽童嬉闹着,抢夺一只纸鸢的纯真面孔上。
“盛世之景,大抵如此吧……”
“大将军,这盛世之功勋,若分两半,”蒯通笑道,“一份予你,另一份还予这坐镇后方之人,也不为过——”
“将军四年可得天下,萧何四年可定长安;将军于战场杀敌,丞相于后方基业;无将军无以扫定西楚,无丞相无以养民济粮……以蒯通之见,萧何之功,不在将军之下。”
“这是自然。”
他脱口而出,眼底是说不出的隐隐喜悦。
马车一路急转穿过街区闹市,向远方朱红色晕染的宫殿驶去。浩浩荡荡的车队在一阵战马嘶鸣之声中,终于止息下来。
雕栏玉砌,琼楼玉宇,曲回腰廊,飞檐朱瓦,宫中一切景致,都是如此辉弘壮严。
他抬眸一望,那高大巍峨的玉柱旁,苍劲的字迹,赫然刻入了沉香木般质色的扁额。
未央宫。
“大将军,目的地已到,请下车。”
车帐外传来士卒的声音:“陛下吩咐过了,今日午时将未央宫举行酒宴,为诸位将军接风洗尘。”
韩信与面前的老者对视一眼。
“大将军,此次酒宴意在封赏。蒯通仍一韩氏门客,此番前去,于理不合。
大将军不必担心在下,老夫就在此地等将军行酒回来便是。”
蒯通低语道。
韩信微微顿首,领会了他的意思。
老头子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只庆幸今天自己的耳根子总算能清静些。
心情舒畅间,他俯身走至车帐外,轻敏地从车篷外的阶台上一跃而下。
偌大的宫殿外,已经堆满了一排排的车马,几行身着战甲的士兵一动不动地耸立着,守护着殿门。
一个个谋臣或武将,着冠或束髻,摇扇或配剑,三两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诉说征战的不易,或是抱怨旅途中的劳累奔波,或是在一起寒暄几句,捧赞一下对方的功绩。他们喜笑颜开,像分隔多年的老友重聚在此地。
韩信轻轻嗤笑了一声,倚着剑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他一点也不想参与这场乌泱泱的群论之中。
他的目光投向了一旁前来接济的一行人马中,那些面子中,有熟悉的亦有陌生的。他在原地仔细巡视了一番,试图在观言笑语的鼎沸声中,寻找一抹未见己久的平静容颜。
四年过去后,他带着将士北归长安,等这一刻与他相见,目睹他眼中知晓自己得胜的喜悦与慰籍,更或是一点点为他的骄傲。
可是在来往的人群里,他终还是未能找到他的影子。
“韩将军。”
听到身后的一声呼唤,韩信赶紧转过头去。
一抹惊喜的目色在他的眼底,骤然闪过,转瞬即逝。
“夏侯公?”
面前的人轻笑一声,“几年不见,将军把我都识成别人了不成?”
“哪里有,”韩信连忙赔笑道,“您是当年于刑场上救下我的那位恩人,韩信又非忘恩负义之人,怎能忘却?”
“阁下怎么对我的玩笑话都认真起来?”夏侯婴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将军应该感谢丞相多些。刽子手是我拦下的,但将军的命,可是丞相救下的。”
“丞相他人呢?”
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就从他嘴里蹿了出来。
“哈哈。”夏侯婴似是欣喜地拍了拍韩信宽实的肩膀。“丞相他啊,估计这会儿忙着起草文书呢——这倒要恭喜将军了。”
看着夏侯婴一脸神秘,欲言又止的样子,韩信迫切地追问下去。
“恭喜什么?”
夏侯婴先是环顾了四周、然后小心地凑至他身边,小声耳语道:
“将军还不知吧?陛下早己钦定好了分封诸侯王的人选。将军功高震世,当分一等名爵,世袭楚王。”
“讲真?”一股热流瞬间涌上了他的脑海,兴奋侵占了他的意识。
夏侯婴笑了笑:
“至于宴饮之时,自然分晓。”
这时,有一名士卒走来与夏侯婴请示了几句,
“大将军,陛下那边来了吩咐,在此就先与阁下别过吧.”夏侯婴拜别道韩信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向殿门内移动进去。
封赏,功名,光辉,利誉。
他知道,自己离这些渴求已久的东西,已经不再遥远了。
十年忍辱负重,趁得一朝雪耻。
所有的苦难,也许在今天,明天,或是在他进入殿内的时候一一得到报偿。
攻取下汉室江山,他没有辜负上天对他才华的恩赐,没有辜负那人对他一如既往的信任,亦不曾辜负了自己,位列王侯将相的夙愿。
正当他深思之时,殿门前的嘈杂声渐渐止息,韩信感受到了异样。
他转过身去,有些意外地看到了这纷纷冲他涌来的人群。
他也不知何时,他的四周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所有围上来的面孔上,都带着或多或少惊喜与赞叹的神情。
的确,能令陛下的亲信相敬如此者又怎能是泛泛之辈。
“韩大将军!”
韩信向人群中声音的来源处寻望去,
那张面容,他觉得熟悉极了。
“大将军,陈豨仰慕您己久,今日相见实属荣幸!不知您还是否记得在下?”
“想起来了,”韩信微微扬起嘴角,“原来是陈将军。”
“攻略赵、代之地时,将军立下过汗马功劳。”
“自然是因为有大将军的指挥,在下才能取得微薄功绩。”
陈豨刚想继续接话,却被另一声粗犷爽朗的声音打断。
“大将军,您看看我,还记得樊哙吗?”
韩信应声转头,
“樊将军,自然记得。”
他飞扬的眉梢上,挂起一抹得意之色。
“大将军,樊哙虽未尝与您北征之时共同作战,但陈仓初征那一役,将军令我明修栈道,亲自率大军暗度陈包,此举着实惊艳众人!”
“樊哙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奇异之兵法!在下佩服!”说着、樊哙神出双手,抱拳相敬,果断爽快。
“樊将军,韩将军所用兵法,张耳着实亲眼受教了
同作战。
韩信定睛一瞧。识出那人是曾与他攻取齐地的主帅,张将军。
“陛下曾言,汉室有三杰:张良善于谋略,丞相善于抚民,将军则善于用兵。如今,张子房退居山林,携隐士同游四方,无意于此封赏之宴。在下以为,我等之众,行军用兵之道,唯有子房能与将军交手。不过凭将军实力,子房亦不免甘拜下风啊。”
“正是,正是啊……”众人皆在一旁附和道。
韩信站在人群的最中间,坦然接受着纷至沓来的赞辞,既有真心实意的喟叹赞扬,又有虚与委婉的吹捧迎合。少年却全然信以为真,嘴角上收不住的恣肆的笑意,早早出卖了他。
“韩将军,果真出手不凡哪!”
“韩将军,在下想听您讲讲打败项羽的经过!”
“韩将军,久仰大名!不知一会儿酒席间,能否与我等赏脸共饮几杯?”
“韩将军……”
他心血来潮,正欲开口应下。突然,大殿门前安静下来。
沉重的殿门被士兵缓缓打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夏侯婴的身影缓缓从众人眼前出现,他的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
“诸位久等了、陛下有请!”
午时己过,烈日当空。宴会己经足足进行了一个时辰。
昔日空荡荡的宫殿内,管弦之声绕梁不绝,山珍海味琳琅满目,群雄满座把酒言欢,舞女歌姬挥袖抚琴。
在热闹氛围的层层渲染下,韩信坐在酒案旁,在周围几位的助兴吆喝下,亦不免多喝了几杯。一时兴起的原因再如夏侯婴说的那般——他被封作了楚王。
“这酒味道够干烈!”
一旁的樊哙早己面红耳赤,酒性大发,比往日更多了分不拘一格的豪气。
“在下作战之时,一时跟随陛下,只遗憾陈仓一捷后未能再见过将军。今日,在下敬殿下一杯,以慰我心!”
说罢,樊哙一口吞尽酒盏里的酒,用袖口抹干唇角。酒盏在他手里,被狠狠击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浑响。
“樊将军很久没有如此畅饮过了。”
陈豨笑着补充一句,斟着酒壶,将众人的杯盏一一倒满。
“能让他这么崇敬的,就只有殿下您了。”
韩信接过酒杯,笑着干了一口,“陈将军说笑了……”
“殿下休要推辞,”陈豨赶紧发话道,
“这天下江山,哪一处非殿下功绩?别说是樊将军,就算是在下,也应敬您几分!”
“东进灭赵,北进破齐,此种壮举,敢位诸位谁能做到!”
周围一群乱烘烘的酒客瞬间作哄高呼起来。
“殿下英明神武!自然无人能及……”“就是啊……
“诸位,你们可不知,当年我与楚王殿下共同北伐,殿下多少次,在我军人心惶惶、弹尽粮绝之际,化险为夷、屡设奇兵,杀得各路对手遣使求和……”
张耳借着酒劲在人群中滔滔不绝起来。
“当年殿下于燕地城池下布百万雄师之阵,吓得燕王不战自败,缴械投降;殿下又趁陛下派遣使节去齐国求和之机,趁齐王不顾之时夺下易守难攻的齐地;还有,当陛下围困荥阳之时,殿下破围迎救扭转战局……”
“诸位可知道那个项羽麾下有名的武士?那人叫龙且。长的是人高马大,威武至极,曾杀得我军大败。殿下于三军之前,单枪匹马,几回合内,直取首极!惹得众将士连连叫好!”
众人听得认真,也连声喝彩起来.“好……好……”
“楚王殿下真是天神下凡哪!”
樊哙听得激动,蓦地一下从原地站起来,
“在下再敬您一杯!”
“樊将军今日喝太多了,我代他敬殿下!”
陈豨也站起来,
“在下也敬您一杯。”张耳面向韩信,举起杯来。
“楚王殿下,我也敬您一杯……”
“还有在下……”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举杯示意。
韩信也赶忙站起。少年炽热的脸上洋溢着不拘的笑容,他郑重地端起酒杯,仰头饮尽。
烈酒一杯一杯下肚,酒精麻痹了他的意识,让他所剩无几的克制意念消失不见,蒯通的叮嘱早被他抛之脑后。
他站在层层叠叠的人堆里,恍惚间,身体似是飘飘然起来。
他现在已经成了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楚王了。
上人之下,万人之上。
功名,带给少年荣耀。但也在暗中掀翻了他素日里许久的自持。不知不觉间,将他那种在心底幽闭己久的轻狂悄然释放而出。
种种征兆,少年却未曾察觉一丝。
“在下早己听闻楚王殿下兵法独道,制敌必胜。”陈豨率先开口说道,
“今日诸位不如作乐,殿下来说说在场的几位除您之外——谁最厉害?谁最能领兵?”
“好!……”众人欢呼道。
“殿下,您觉得樊哙如何?能带多少兵?”樊哙自告奋勇,第一个开口叫道:
“两万。”
听了他的话,樊哙有些灰心丧气地低下头去。
“那我呢,殿下?”张耳似是有些期待地发话道。“我能带多少?”
“八万。”他不假思索道。
张耳满意地笑了笑。
“殿下、您说说,那在下呢?”
陈稀赶忙插了一句,抢在了众人前面。
韩信正欲开口,突然,一声威严雄厚的声音在大殿堂前回响起:“楚王。”
四处杂音应声消失。刚刚所有打趣嬉闹的酒客,瞬间都安静下来。
刘邦坐在大殿正中央,将酒杯举起,徐徐说道:
“殿下屡立奇功。朕,敬你一杯。”
在众人蹒眼羡慕的注视下,韩信单手从酒案上托起一樽酒盏,与刘邦一同饮尽。
“楚王殿下,当年朕自鸿门一宴,与项王约法三章,入蜀整顿兵力,丰盈粮草。本以为待到复起之日,仍旧不知何时……幸而丞相眼力过人,留下了殿下……”
刘邦雄浑的声音中,流露出几分感慨之意。
“当时,是朕疏乎大意,差点赶走了殿下。幸而将军最后留了下来。否则朕不能想象,攻克项羽有多艰难啊……”
韩信笑了笑,没说什么。
“刚才,朕听到诸位将军正在探讨领兵之事……”
刘邦严肃的脸上,泛起一丝欢愉的神色。
“朕想问问殿下,您觉的我能带多少兵呢?”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这话竟从他那里脱口而出:
“十万。”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只有少年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带着醉意,微微笑着,似是享受着众人投掷来惊诧的眼神。
众人窃窃私语着,纷纷交换着不安的目光。
十万士卒,对于一介帝王来说,不值一提。
刘邦脸上原有的几分笑容瞬间化作飞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冰冷、不悦的容颜:
“既如此,那殿下能领多少呢?”
忘乎所己间,他没有注意到刘邦异样的神情,更是无所忌惮地笑道:
“多多益善。”
叮的一声清响,他也没有听清,到底是谁的酒杯掉在了地面上。
刚才嘈杂的大殿里,此刻哗然无声。
“那殿下为何听令于我?”刘邦冷笑一声,面色已是难看至极。
一片死寂中,酒意将一时占据的理智部分归还,此刻难得的清醒被他从脑海里翻找出来。
一眼窥见刘邦愠怒的面孔,他顿感不妙,才意识到自已因一时狂放,口不择言,竟当着诸位臣子的面,扫了陛下的面子。
“那自然是因为陛下是天子,在下是将领,”他缓缓开口,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将领再能领军作战,也不过是臣子,要尽到为陛下开疆拓土的职责陛下九五之尊,自有统御天下资质,韩信自然在您之下。”
他不知这番话的效果如何,但却不敢抬头观望,只能暂且保持着拱手作揖的姿势,有些木然地站在那里。
他知道,刘邦定是没有消气,但脸色也应该会比刚刚好看一些。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亦是不知如何是好。
一是陛下恼怒,无人上前敢劝,二是韩信位及诸侯,其他身份的人出头和解,未免太抬高自己了些。
韩信定在那里,低着头沉默不语,静等刘邦的一句吩咐。
酒局的气氛僵持着,刘邦幽黑的眸色逐渐变得难以捉摸起来。他望着眼前的少年,眼底闪过了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神色。
少年的手掌里已经沁出了汗珠,在场众人,连过重的气息都不敢轻喘一下。
“陛下。”一声平和的轻音穿透了冷凝的气氛,在殿内上空荡起回声,将种种不悦融化开来.。众人意外地转过头,向殿门那边望去,刘邦也终于将视线从韩信身上转移开来。
韩信有些发愣地僵在那里,即便不用回头,他也认出了那个站在殿门外,姗姗来迟的宾客。
纵使四年不见,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优雅,就如同久别之前那样,一点也不曾改变。
站在门外的人,微微一笑,优雅从容地将淡青色的长衣撩起一角,迈入殿内,作揖行礼。
“萧何来迟,国务缠身,一时误了酒宴时辰。还请陛下海涵,诸位见谅。”
“丞相政务繁忙,日夜操劳国事,朕岂有怪罪之理?”
萧何的到来,将刘邦脸上的阴翳一扫而空,甚至还为此平添了几分欣喜和慰藉。
“征战四年里,丞相坐镇后方,安抚百姓,赈灾济粮,休养生息,以致民业富足。前方战线粮草充实,丞相功不可没。而如今,朕一行车队先于诸将至于长安,丞相手城外迎接,一进宫城,朕发现整个宫殿都己按照朕的旨意建造完毕,朕实在是惊喜万分。”
“回陛下,臣收到旨意后,便在民间寻找了诸多精工巧匠,重金酬铸了这长安宫殿,时机刚好,陛下一行人便赶回来了。”
萧何笑了一下,转向众人。
“如今又刚好等到诸位人马相聚于长安,与诸君许久不见,今日重聚,可是大喜!”
“是啊,丞相,快来与我等共饮一杯!”
酒宴中的人群里,有人捧场道。
“丞相夙兴夜寐,忙于政务,今日丞相也理应放松一天,畅饮一通了。”
刘邦坐在大殿正位,面色和蔼地笑着说道,像是暂且忘记了刚刚与韩信的不快。随即,他吩咐左右说道。
“快,给丞相赐座。”
“请慢。”
萧何微笑示意了下,将目光缓缓从刘邦身上移开——
“臣斗胆请问陛下——楚王殿下这是……”
站在一旁的韩信,应声抬起头来,
此刻萧何的目光正正落在他的身上。
那种带着疑惑之意的澄澈的眼神,在韩信与刘邦之间游走着。
见此情景。刘邦只得无可奈何地收拾好情绪,不好责备韩信什么。
那语调冷漠刻板,有勉为其难的意味:
“楚主,还不赶快入座。”
韩信低声应道:“是。”
他终于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萧何礼貌地微笑了下,然后宴桌的另一边走去,坐在了离韩信很远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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