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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
“唐峥,亲口认输?”周楚泠重复道:“听清楚了?”
赵常戎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属下让追名确认过了,唐峥托他向王爷辞行。”
周楚泠点了点头,天香居帘幕后那个细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虽然看不真切,他却能感受到她清亮而坚定的眸光。
“很好,叫她来见我。”
雅鸢猜想她与周楚泠会很快见面,但没想到仅过了一日,赵常戎就亲自来到了她落脚的客栈,拱手道:“王爷有请!”
大隐隐于市,她特别选了京师最繁华的客栈,但由于身无长物,只得住在最便宜的下等房里。赵常戎略扫了一眼,抱歉地说:“委屈姑娘,见过王爷之后,在下会为姑娘安排上好的房间。”
雅鸢淡淡一笑,却不挑破,仔细地看了他一眼。赵常戎有些不好意思,论理雅鸢是周楚泠的客人,早该安排好一切,但所有人都以为她根本不是唐峥的对手,不想多费心思。
好在她并不介意,两人一起朝城外走去,一辆紫檀木马车与一辆挂了红绳挂坠的马车分别面朝南北,并列而停。赵常戎指了指那辆宽大的紫檀木马车,低声道:“劳烦姑娘稍等片刻。”
周楚泠从车窗中探出半个头,目光温柔而专注,唇边扬起笑容,似乎在与对面马车的人说着什么有趣的话。对方却只是伸出手,指间夹着一条浅粉色的手帕,冲他挥了挥,似有告别之意。
周楚泠向前探了探身子,轻笑了两声,又说了几句话,方点头告别,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充满了留恋。
雅鸢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虽然早知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但亲眼看到这一幕,她的心仍紧紧绞在一起,痛得无法呼吸。在唐门屡遭险境命悬一线之际,对周楚泠的承诺成了她唯一的牵挂,让她有勇气活到今日。她曾幻想过许多次重逢的场景,却绝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赵常戎觉察到她的身子轻轻摇摆,面色发白,细看之下却并未瞧出她的神色有异。他压低了声音道:“今日王爷约了刘家小姐,姑娘此时过去时机正好。”
原来是刘珈蓝,她点了点头,收起心绪,自嘲地勾了勾唇。此行的目的不过是报恩,本不该有别的奢望。何况心有所求,就有了弱点,对于她这样时时刻刻在刀尖上行走的人,任何一点疏漏都有可能致命。
想清此节,她动作迅捷地登上马车,一只纤纤素手打起门帘,一位姿色绝美的侍女对她嫣然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马车内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宽阔,可容五六人落座对饮,内壁装饰华丽金碧辉煌,雅鸢虽不懂行,也能看出所用锦缎料子考究。一个衣着奢华的男子斜斜倚坐,身边容颜清丽的侍女笑靥如花,捧着摆满各色水果的玉果盘。雅鸢只识得西域葡萄,她曾在唐老夫人的寿宴上见过一次。
她习惯先垂眼暗暗轮转,将马车缝隙有无潜藏暗器观察仔细,方才把目光放在周楚泠身上,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一双凤目配上慵懒的笑容,斜睨着她半含威半审视,有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之感,举手投足间气度华贵。
雅鸢看到他清峻帅气的面容,想到镜中自己平平无奇的样貌,第一次有了自惭形秽之感,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半低着头抿唇浅笑道:“不知王爷是否满意?”
不过短短一瞬,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自信的神采,虽然两人身份悬殊,却毫无卑躬屈膝之态。他轻轻勾唇,直起身,平视她的眼睛。
在他的模糊记忆里,那个哭得站都站不稳的女孩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灼灼探入他的心底。虽然面前的道路已是一片黑暗,但他总觉得,那双如星子般闪亮的眸子可以帮助她在漆黑的夜里找到前路,一步步踏着荆棘,走过深渊,采到美丽的花朵。终有一天,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暗影,再度来到他的面前。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十三年了,她居然真的回来了。
“不错,但你能为我做些什么?”他垂下眼,恍若无意地问。
“我所长唯有杀人,可为王爷除去一切挡路之人。”雅鸢仿佛在说一件最简单不过的事。
“你空有一身江湖的本事,却半点不识朝廷的波谲云诡,于我何用?”他有心考验,反唇相讥道。
“七十年前皇帝派羽林军小队入蜀剿灭唐门,二十年前从云贵边境调兵包围唐门,若是全然无用,何必大费周章?”她不卑不亢,字字针锋相对。
周楚泠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知不觉唇角带上了一抹笑意。听闻唐门教唆子弟相斗,唯有冷血无情者方能笑到最后,她这样重诺,是如何从那座人间炼狱走出来的?
想起那个稚嫩的红色身影,他的心突然变得柔软,她才只有十八岁。
“若你真能帮我成就大事,想要什么回报?”周楚泠突然抬头,望着她的眼睛问道,声音中流露出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我……只为报恩,并无所求,”一瞬间她有些犹豫,但很快坚定下来,摇摇头道。
他却看出了她一闪而过的迟疑,笑了笑,摘下腰间的玉佩,笑着递给她:“不必急着拒绝,或许有朝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地让我帮这个忙。”
雅鸢有些困惑,他总是这样轻易送女子礼物吗?想到方才马车外看到的一幕,心中微微泛酸,迟疑着没有接。
周楚泠有些讶异,强硬地将玉佩塞进她的手中,稍有不悦:“拿着便是,过两日我会安排你进府。”
雅鸢回过神,点点头,转身告辞。
“让她去东偏院,对外就说是你的远房表妹。”周楚泠倚靠在窗边,从帘缝中望着雅鸢单薄瘦削的背影,低声道。
赵常戎躬身应是,心里却暗暗纳罕。魏郡王府分东西两侧,乍看之下毫无分别,其实王爷的心腹全部安排在东侧。周楚泠为人谨慎,不经过3年以上的考验断难得到他的信任,雅鸢初来乍到,竟然得以入住东院?
“让赵嬷嬷教她一些规矩,其他人就不要引见了,”周楚泠又补了一句。
赵常戎眯了眯眼,他的母亲赵嬷嬷是周楚泠的乳母,自己也是因这层关系才得以陪伴周楚泠长大,得到了他的信任。近年来赵嬷嬷养在府中地位尊荣,已经很久没有得到指派了,此次让她教导一个乡下来的丫头,确实有些不寻常。
雅鸢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觉东侧小院地处僻静,不必与他人寒暄,入住之后也无人拜访。她对此非常满意,既然同为周楚泠效力,自然不能有所隐瞒,但如果别人知道她的身份,怕是要每日提心吊胆如避蛇蝎,如今正合己意。
除了雅鸢,东偏院所住皆是男子,一应陈设也按照武人的习惯,并无太多的装饰摆设。雅鸢来得突然,赵嬷嬷还未来得及布置,好在她在江湖中长大,并不懂得房屋装设,对此一无所感,反而觉得环境清幽。
赵嬷嬷带了两个丫鬟为她整理床铺,雅鸢不习惯与人待在一起,便信步走到院中,在石桌旁坐下,仰头看着漫天纷飞的柳絮。或许是终于进了郡王府,心中有了些许着落,她只觉双眼愈来愈重,竟不知不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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