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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幻
沈观南移开视线,朝祁灼行了一礼,“在下魔域,沈观南。”
沈观南并不打算与此人有过多牵扯,于是未等祁灼有所反应就接着道:“时间不早了,祁兄就在这休息吧。在下告辞。”
言罢沈观南头也不回离开了房间。徒留恍了神的祁灼在屋内原地站定。
祁灼垂眸掩去眼底落寞,带着余温的右手展开,而后又虚虚握紧。
几息后,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缀着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形出现在了涿城郊外。
“魔尊,您不是....哈...说不打算...哈...夜探涿城吗?”池高澹尚未清醒,打着哈欠迷迷糊糊道。
孤月低悬,森林蓊郁,寂寂中间或传来几声鸦啼。和池高澹突兀的声音。
“这里的雾气咋这么重,怪吓人的哈。”池高澹紧紧跟着沈观南,两人踩在枯枝上,发出簌簌声响。
“诶,咋恁大一蜘蛛网呢!我最害怕蜘蛛了,你不要过来啊...”随后池高澹与虬结树枝上倒挂的拇指盖大小的蜘蛛缠斗了起来。
沈观南勾唇摇了摇头,顾自向前寻找着涿城的入口。
树影婆娑密布,前路黑暗幽深。
意识到许久没有听见池高澹的声音时,沈观南顿了顿脚步。
眯了眯眼,沈观南转过身去。
已然不见人影。
忽闻身后传来“咔哒”一声,随后响起有人慌乱离去的脚步声。
沈观南敛去脸上散漫,抬步便追了上去。
人影太远,看不分明。沈观南一直追着那人入了林深处。就在将将要抓住那人时,那人倏地停下不动了。
意识到了什么,沈观南面色一沉,一手利落地摘叶飞花。
只见叶片直直穿过那人,牢牢地钉在了背后的树干上,发出“铿”的声响。
那道人影也渐渐化作黑色的雾气消散了。
傀儡?
沈观南又向前踏了几步,忽地眼前泛起阵阵黑色的光晕,一个布满魔纹的巨大阵法渐渐显现在沈观南眼前,向上延伸笼罩着整座涿城。
空气中草木的馨香淡了,隐隐传来腐臭的味道。
沈观南黑目蒙上了一层冷意,毫不犹豫地步入阵法之中。
眼前光景明暗变化,沈观南最终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破落寺庙的偏殿里。
眼前佛像蒙尘,金黄幡布褪色。
耳边传来叮铃汩汩声,是雨水顺着雨链汇流而下之声。
空气中浮动着桂花暗香。
而自己的身体,正不受他控制地一手拢着宽大的衣袖,一手举着烛台缓缓引燃其他未亮的白烛。火焰向上,烛泪低垂。
这是...幻境。
“跪下。”沈观南听见自己冷冷朝虚空中抛出两个字。手上动作却未停,依旧慢条斯理。
只听传来“砰”的一声,身后之人利落地跪下了。
室内一时静默。有风吹来,幢幡飘摇。
“为什么对许春辰动手?”他听见自己淡淡问道,语调无波无澜,手上动作缓缓停了。
身后之人不发一言。
“为什么这几日频繁出入临荆镇?”沈观南又不急不徐问道。
依旧满室寂静,连微风也止息。
沈观南默了一会后徐徐转过身来走向那人。
...祁灼?
沈观南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向祁灼,而后缓缓在他面前停下。
祁灼玄衣肃肃,跪得笔直,低垂着眉眼略显冷硬。双手无力地垂于身侧。
沈观南垂眸看着祁灼,微微弯了弯腰,有几缕柔和的发丝垂落,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掐住祁灼的下巴,迫使祁灼抬起头来。
“说话。”他听见自己说得散漫,语调里却带着风雨欲来的危险。
沈观南与祁灼直直对视着,看见了他眼底的挣扎与沈观南不能理解的绝望,也没错过他猛地攥紧的手。
片刻后,祁灼抿了抿唇,认输般先移开了双眼,却依然倔强地不肯开口。
他不敢说。
因为他和许春辰...无甚差别。
沈观南脸上带着似笑非笑,右手移到祁灼带伤的左肩乍然捏紧,有血渐渐渗透衣物,冷声质问:“这就是你所想到的报复吗?”
祁灼身体一颤,牵动了身体上的其他伤口,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闷哼。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后,祁灼眼巴巴抬起右手想抓住沈观南的衣角,被沈观南一把狠狠地扇开。
祁灼身形踉跄了一下后看见沈观南直起身来,对自己凛声道:“让你动了?”
沈观南叹了口气,敛起所有情绪,背过身去,不愿再给祁灼一个眼神。
明明灭灭的烛火印在沈观南的眼里明明灿若繁星,可祁灼却觉得他背过身前的那一眼深不见底。
祁灼眼里的光乍然黯淡了。
“你是不在乎,可我不甘心。我是活生生的人,我知爱恨苦,我有贪痴嗔!”
他第一次这样顶撞他,像一个豪掷千金,回回落败后仍然不服输的赌徒。
他以为这样就能像一块遮羞布一样,裹住他的空疏,他的狼狈。
沈观南闻言竟低低笑了,重新转过身来细细扫视着祁灼,“我的意思,你分明清楚得狠,不是吗?”
可是结果却恰恰相反。
暴露他的苟且,他的绝望。
祁灼双眼通红,牙关紧咬,正死死看着沈观南。
沈观南看着他不服气的样子气急反笑,低哑着嗓音笑说道:“那就别放下。”
“痛到你自己满意为止。”
说完,不等祁灼回应,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祁灼无力地跪坐下来,从没觉得在这样空旷又诺大的房间里,烛火的细微的哔波声如此清晰。
祁灼虚虚握紧了双手。上天好像从来没有给予他留下别人的能力。
他也更不知道,他自以为的反抗命运,却恰恰落入了命运的陷阱。自那以后的日日夜夜,都被困在这个湿冷阴暗的梦里,不得解脱。
当下他静默了片刻后,仿佛决定了什么般起身追了出去。
“沈观南!”
“沈观南。”
外面雨歇云收,草木清香淡淡,老树黄叶寥寥。
沈观南刚行出庙门不足十丈,就听见身后和左侧传来熟悉的呼唤之声。一声略急切,一声略冷硬。
他蓦然向左回首。看见祁灼正施施然站在不远处,长身玉立,却是身着款款白衣。
来不及做多想。
下一秒,他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而潮湿的怀抱里。闻到来自祁灼身上特有的,清冽浅淡的却掺杂了隐隐桂香的梅香。
沈观南侧过头去,发现原来位于身后之人化作虚影渐渐淡去了。
他方才叫的也是...
所以,这是祁灼的幻境。主人并未陷于其中,幻境也就不攻自破。
沈观南不动声色,在垂眸看见祁灼肩上一片深色湿痕和一朵焉答答金黄桂花时眯了眯眼。
感觉到祁灼愈发收紧的双臂,正准备推开祁灼,忽的听见耳侧传来沙哑的声响:“师父,别走,别留下我....”
热气撒在耳畔,微痒。
沈观南眉头微皱,起初他以为自己附身于幻境之中,可这就是自己的身体。难道是原身闲来无事收了个仙盟之人做弟子?
可魔尊记忆里并无此人。且论年岁,祁灼应比原身大不少。
回忆阿春所言,究竟是祁灼的师傅与自己同名同姓同样貌,还是...
但眼下,沈观南并不打算应下。
毕竟此人行踪成谜,目的不明,居然还莫名其妙地向自己打起了感情牌。沈观南戒备地想,狐狸精,这一定是狐狸精。
“我不是。”沈观南敛起神色用力推开了如陷梦魇的祁灼。抬眸竟瞥见一颗晶莹的泪珠无声无响滴落。
沈观南不禁恍了恍神。而后别开了眼。
祁灼在原地默了一会后,似乎清醒过来,眉梢眼角的哀伤却没有分毫消减。
他欲言又止地低垂着头。
眼前光景又是一阵模糊变幻,二人最后立于一条热闹哗然的长街上。
沈观南见状挑了挑眉,“这是...”
“镜中镜。”祁灼接声道。
“仙盟只派你一人来调查淮州之事?”沈观南疑惑道。
祁灼神色自然,点了点头。
识海里传来左护法急切的传声,打破了眼前的尴尬氛围。
沈观南如释重负地、耐心地、仔仔细细地听着,“对了,尊上,环绕涿城周围的阵法是个变幻莫测的幻术,您千万要小心 。”
言罢顾念一喜气洋洋邀功道,“尊上,我是不是很细心,哈哈哈...”
......耐心个屁。
沈观南面无表情,冷酷地切断了传声。
沈观南回头正欲与祁灼说话,却见祁灼的神色刹那严肃了。
同时幻境之中逆着人群向他们踉踉跄跄走来一个约莫及笄的瘦削女孩,只见那女孩一把攥住了沈观南雪白的衣摆,就要跪下。皲裂的唇间或吐出几个嘶哑的字。
她说:“救救...我..的...”后面却轻得什么也听不清了。
沈观南垂眸看她,眉头紧锁。
祁灼看着那双灰漆漆却攥得住雪白衣袍的手,眼神暗了一瞬。祁灼冷冷看着那女孩却对沈观南道:“她应当就是幻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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