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

作者:风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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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构陷



      一次出公差去百里外的站点取公文,苗变与安翊庭同行。一路上,他寡言少语,整个人恹恹的很没精神。

      苗变见四下里没人,忍不住试探着询问他道:“冷大人,听说你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想是水土不服,现下可大安了?”。

      安翊庭两眼放空道:“也不是身体的缘故,是我这人的心气沉下了。”

      苗变十分担忧道:“大人可是为那些谣言困扰?若果真如此,大可不必。北台这地方一向闭塞枯燥,那些传谣的人不过是图嘴上一时之快,用不了几日,谣言便会不攻自破。只是在下想不通,大人为何不亲自将谣言击破以证清白?”

      安翊庭无奈一笑:“清白?我要清白有何用?倒是凭着这些谣言,已好些时日没人来找我的麻烦是真。”

      苗变恍然大悟,随后又觉不妥,劝他道:“一时的庇护怕是撑不过三年,大人还是要做长远打算。”

      “活过一日是一日,不敢做长远之计。”安翊庭自从那日被栾骤河识破真实身份,一直在等头顶那只剑落下来,心想多活一天便赚一天,因而消极了很多。

      在外忙了一整日,直到傍晚才回到北台,二人在伙房用了晚饭,便道别各自回寝所去了。

      快近寝所,安翊庭隐约见门口似有人影晃动,便添了几分小心,从侧面慢慢绕行。待到了跟前,摸到屋前一把苕帚,抡起便要朝那影子打下去。

      “大人,手下留情,是我啊,文虎!”

      安繶庭离近些看,果然是文虎,随即放下苕帚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文虎赶紧抱拳赔不是:“大人莫怪,实在是有些事情想让大人知晓,白天总是见不到大人,只好这个时候来碰碰运气!”

      安繶庭见他神情十分谨慎,索性开了门,让他进去里面再说。

      “大人,小的还有许多杂役在身,也不敢多耽搁大人的工夫,就在这里说了罢。”

      安繶庭猜想他是不敢与自己走得太近才有所托辞,也不为难他:“但说无妨。”

      文虎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才压低声音道:“大人,务必提防那位养花的,他表面上与大人行方便,实则背地里授意底下人要与大人处处做对!”

      “你是说樊把总?”

      文虎连忙做个手势让他噤声:“大人信我就听我劝,这人阴险得很!虽然不知您与他有何过节,日后多多提防便是!”

      说完,文虎躬身打个千儿去了。

      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安繶庭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依然故我。

      不想一个月下来,始终风平浪静,并不见栾骤河那边再来找他麻烦。他这才略放松下来,每日里照旧去舆情库做盘点,只是究竟不肯与官兵一同操练。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管事的信了传言,忌惮他与栾骤河那些理不清的干系,也没有人来督促他去操练,乐得清闲了好一阵。

      一日,他正如往常般在舆情库将历年来的军情资料归档完善,负责舆情库的校理韩刈突然过来,将一叠折子交给他道:“这是年末要呈给圣上批阅的陈表,北台这一年所行之要事都简要记录在上面了。请冷大人这一两日便核校誊抄完成,择日,樊把总便要亲自进明京去呈献了。”

      安翊庭立刻接过,茶饭不思地校对又誊抄了两天一夜,第三天一早不顾头晕眼花,便将陈表交还给了韩刈。

      韩刈十分客气道:“辛苦冷大人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的缘故,安翊庭总觉得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怪异。

      回到寝所,他困乏至极倒头便睡,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直到手脚冰凉全身打摆子,方才清醒过来。

      他侧过头去望了望窗外,发现已是日上三竿,想起身去舆情库,哪怕只是过去点个卯告个病假也好。无奈翻身都有些吃力,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病来的恐怕不是小玩闹。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吵嚷声,随即听得有人大声叫道:“罪臣冷青松,速速出来受罚!”

      安翊庭听得真切,心下反而不慌了,那根悬剑终于落下,生死一切由天便是。

      他挣扎着起身下床,将长衫披好,摸到门前,用力将门猛地打开。

      门前站着的几个军兵正要拍门,见他凛然现身,不由得反吃一惊。为首一人正是韩刈,一脸冷笑冲着他道:“冷大人,不愧写得一手好文章,恐怕是为谋反处心积虑已久吧!”

      谋反?

      安翊庭一听,这话头似乎不对:他犯下的是冒名顶替之罪,如何与谋反相提并论?

      “韩校理,你是不是弄错了?在下并无谋反之举……”

      “冷大人休要再狡辩,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你自己看看吧!”说着,他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举起在他面前:“这上面分明写着‘时势艰难若本朝开国之初,塞北一域仍危机四伏’。你睁大眼睛看看,这里可有何不妥之处?”

      安翊庭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势艰”是当朝丰正皇帝的名讳,而这位皇帝向来最痛恨臣子们犯这样的忌讳。据他所知,就曾有忠臣因为在早朝时无意间说了这两个字而被行了文字狱,落得个终生监禁的下场。

      可这张纸上的字迹并非自己的,这明显是被构陷了。

      他立刻驳斥:“这并非在下所誊抄,韩校理不要冤枉了好人。”

      “昨日我交给大人的陈表上,明明没有这一句,如今大人交还的便是如此这般,自然不是誊抄,是你自己斗胆添加上去的!如若未被发现,就此呈献给皇上,北台上千军兵的前程,岂不就此断送在你这险毒小人之手?”韩刈脸上早无一丝笑意,凶相毕露。

      “韩校理也说了是’斗胆’,在下并没有这个胆子,不要血口喷人!更何况,你们有何证据断言这上面的字迹是出自我之手?”安翊庭一手扶在门上支撑病躯,一边奋力反驳,气势完全不输对方。

      “冷大人,有什么冤屈,不如去大理院辩驳,看看你究竟是谋反,还是被栽赃。”说话的正是不知何时到来了的樊克胜,一听见他的声音,韩刈等人赶紧躬身让路,使他站在了安翊庭对面。

      安翊庭此时悔大于怕,明明文虎已经再三好意提醒他当心樊克胜,自己还是疏忽了。如今已然中计,在他们的地盘上喊冤无异于镂冰炊砾。

      见多说无益,他索性冷笑道:“我没有做过的事自然不怕,便送我去大理院,送我去皇上面前,我也是不怕的。”

      “既然如此,来人,将反臣冷青松,即刻关押至监牢,我们先审一审,若是当真审不出,再移交大理院!”

      安翊庭明白,这意思,大约就是逃不掉上刑了。

      果然,当下便有人捉了他,换上囚衣,脖子上被戴了木板枷,手脚都上了镣铐,被人一把推进一件阴暗潮湿的地牢去了。

      不多久,有看守来将他捉去刑房,一个狱卒拿着纸笔进来,走到他面前,厉声问道:“冷青松,那陈表可是你誊抄的?”

      “不是!你们伪造了假陈表陷害我,居心何在?”安翊庭虽体力难支,仍未低头。

      “既然你不承认,那就得罪了。可惜了冷大人这么一副好皮囊,怕是要吃些苦头了!”说着,那狱卒将手一摆,两名赤膊壮丁即刻上前来,手持皮鞭与烧红的烙铁。

      “最后再问你一次,招是不招?”

      安翊庭不由得怒火中烧,愤恨骂道:“乖孙儿,我招你个亲娘祖奶奶!”

      狱卒对两名壮丁使个眼色,两个凶神恶煞走到他跟前,其中一人挥鞭便抽了起来。

      安翊庭挨了不过十下便昏厥过去,虽意识模糊,他仍能感觉到皮鞭不断地落在身上,嗓子眼跟皮鞭所及之处一般火辣辣的疼,想叫却叫不出声。

      依稀将眼睁开一条缝,他看见另一人手里杵着一块黑红的烙铁朝他过来了。一股热意袭来,一时间,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是牢房还是栾骤河那间有炭火盆的暖和客房?

      “栾大人……栾骤河……”他又闭上了眼睛。

      * * *

      “安翊庭!醒一醒!”

      不知又过了多久,安翊庭听见有人在耳边叫自己的名字,声音由远而近,由小变大。

      他太累了,没有力气回应,很想就这样睡过去算了。

      “安翊庭,听得见吗?你给我醒过来!我是栾骤河!”

      这一回,他听得真切,终于肯用尽全力,一点点将眼睛睁开。

      他的睫毛上带着血,粘在了下眼睑上,即便如此,他还是看见了近在咫尺,正直勾勾瞪着自己的栾骤河。

      栾骤河的眼中有血丝,看自己的眼神似忿忿又似忧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怎么,栾大人是怕我就这么死了没法治我的罪吗?”他的嘴唇动一动都像被撕裂般生疼,还偏要笑他。

      栾骤河咬牙切齿道:“你活着吧,不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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