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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税
村子不大,低矮的山丘环绕四周,显出一片恬然。
此时正值深秋,已然脱去颗粒的稻捆堆在深色的耕地上,三三两两的人在田间走动,互相交谈着。
眼尖的人见着村口越青一行人,立马一溜儿跑去找村长。
不多时,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迎了上来,“各位大人可是来收秋粮的?诸家都备好了,就等官府的人上门了。”
老者身后陆陆续续围起了人,或是手提着麻袋,或是肩挎着篮子等等,各显其态。
越青从驴车上一跃而下,十分利落。汪尚宁从车上缓慢的爬下来,抖了抖衣袖,看着眼前的村长,端起了姿态。
“这次的秋粮先从你们村开始收,若是以次充好,少交不交,那就别怪我们官府的人无情了。”
话毕,身后的衙役搬出了量具。原本有些纷乱的村民在村长的呵斥中排好了队,越青拿出税册开始清点。
“王铁柱,丁五,税丝七钱五分四厘,折麦五斗二升七勺”
“王狗蛋,丁七,税丝一两五分,折麦七斗三升五勺”
“刘顺平,丁四,税丝六钱三厘,折麦四斗二升二勺”
……
随着越青清越沉稳的声音传出,一个个册子上相对应的名字被一一勾划掉。
村民在交粮时,忍不住抬头看着眼前划册的越青,不禁感叹不愧大家出来的公子。
一身月白衣袍勾勒出他劲瘦而不失力量感的身形,略显冷峻锋利的面庞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十分危险。嘴角微抿,显得有些不不近人情。他身上的气势比旁边那位着官服的大人都要来的骇人。
过了半晌,就只剩下一个名字了。
“李有生,丁十二,税丝一两八钱九分四厘,折麦一石二斗六升七勺”
越青连着叫了两声,熙攘的人群中只是吵闹,也不见出来人。
一旁的汪尚宁瞅着那名字,感觉有些许眼熟,但他现在只想着马上收完秋粮回城,便将这份一闪而过的眼熟抛在了脑后。
不等越青开口,便端着腔开始呵斥。
“村长!村长呢?出来去把这个人找过来,不交秋税?明年你们村还想不想借到官府的耕具了!”
村长从人群中立马找了过来,凑到汪尚宁边上,悄声不知说了些什么。
汪尚宁一边听着村长的话,一边状似不经意地往越青这边撇了眼,旋即又立马挪开视线,脸上有些不自然。
越青坐在村民搬来的椅子上,手中翻着税册,觉察到汪尚宁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拧了拧眉,按捺下心中的不耐烦,心中暗自分析道:“这李有生定是有什么问题,只是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太少,暂时看不出来什么缘由。”
不等越青继续往下深思,汪尚宁已然和村长悄声交谈完,吩咐两个衙役开始收拾东西,绝口不提和村长谈话的内容。
越青乘着汪尚宁忙碌的功夫,悄然起身走到村长面前,一改之前的冷厉,端上了一副清融之姿,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害的富家公子。
“村长,这李有顺未纳秋税,若是再交不上,上面的大人怪罪下来大家都担当不起。”
越青语气顿了顿,像是在给眼前这位老者仔细考虑的模样,道:“这样,你把李有顺家住何方告诉我,上面怪罪下来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顺手交了这秋税对我而言也算不了什么。”
村长看着眼前貌似无害的公子,着眼的月白锦缎是他们土里刨食的人一生都接触不到的东西,他反复咀嚼着越青的这几句话,像是做出了什么决断似的,道:“公子你若是真心掺和这事,可万万要小心,李有顺家就在那河对面右拐两里地的垄上。”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本就清瘦略显佝偻的身形显得越发矮小,好似这几句话就耗尽了他的气力。
越青看着眼前的老者,觉察到了些什么,不等细思,汪尚宁就开始叫越青返程。
“越公子,您这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若是出了事情,越大人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汪尚宁瞅着越青,阴阳怪气的模样,看着就令人生厌。
越青收起老者面前的那方融融亲和之姿,“汪大人未免太过于小意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派过来监视我的。”
汪尚宁听着这话顿时脸色微变,收起了那副生厌的嘴脸,重重哼了一声便不再搭越青的话茬。
来时空车行,去时满载归。装满新粮的麻袋被粗壮的捆绳牢牢拴在车上,层层堆叠。原本就算不上快的驴车,在这等重压之下愈发放缓了速度,任凭鞭子抽在背上也不为所动。
因而直到暮色渐起,天色将暗,越青一行人才至县衙,直待明日将粮食二次过称入库,这个村子的粮税便算是交完了。
可奇怪的是,李有顺未交的秋粮到底如何处置,汪尚宁却绝口不提,托辞县衙自然有应对之法。
越青归途中激了他几次,都没有得出什么信息,愈是如此,越青愈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
夜半,清丰县外通往乡下的小道上疾驰过一匹骏马。
越青拉着缰绳,骑马的姿势还略显生疏,但不妨碍他艺高人胆大,凭借着他自己的那股疯劲儿和摸了两天马的记忆来,硬生生把手底下的那匹马训服了。
随着离清丰县越来越远,越青骑的越来越顺手。今日收秋粮的路上,联着之前看过的清丰县的地图,他已经大体摸清了这弯弯绕绕的小路究竟通往何处。
顺着着自己的记忆走,越青很快就摸到了今日来收秋粮的村子。
“他爹越任卿让他进户房接触到税册,再到收秋粮,肯定有其他的目的。加之今日接触到的那个村长,口里透露出的一些晦涩的信息,他爹要干的事情,估摸着不简单。”
越青将马拴在离村子稍远的一颗树上,摸了摸马头,略略安抚,便悄声摸进了村。
“河对面右拐两里地的垄上”,越青按着村长给出的地址,脚程极快,便摸到了李有顺的家。
夜色深沉,路上经遇的人家莫不是禁闭门户,漆黑一片,因而越青途中也并未遇见什么人。
悄声间,越青便落在了李有顺家的小院中。说是院落,其实也称不上,破落低矮的竹篱笆围着两间草屋,就连院门都没有,只是一小段能够活动的竹篱笆被当成了院门,进出一挪,便了事。
草屋面前的一小块空地上,被开垦出来种上了些小青菜,在秋风的打压下,显出了几分蔫蔫之意。
越青将这间小院的情况尽收眼底,略带冷意的眼眸变得越发深邃。“李有顺,丁十二?,这莫不是糊弄鬼的话!”
越青想起税册上记下的人口数,再看着眼前破败的两间草屋,如何能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
这小小的清丰县城,竟敢以下欺上,篡改税册,暗改人口。按这个朝代律法,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此事估计是牵涉甚广,只是究竟严重要何等程度还不能为人所知。他爹的迁调多少与此事有所关联,说不准就是为此而来。越青理了理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拧了拧眉,感觉此事越来越麻烦。
冷风吹过,也扫去了些许烦躁。此时,那其中一间草屋里传来声响,一个小女孩有些纤细压抑的低泣声隐隐传到了越青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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