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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薪
真是世事无常,人也无常。
李游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剔除人籍。低头看脏污的血衣和胸口的大洞,依旧有种恍惚荒诞之感。
什么恶俗的脑洞,中二剧本都不用这个了好吗?
他应该崩溃痛哭,可嗓音低哑,眼睛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他想学电视剧里走投无路的人的自嘲,可从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嚎叫。
李游捂住了脸,也将自己的悲伤和无措尽数流淌在纵横的掌纹里。
*
一路神思不属,看天看山看云看林,若不是胸口没了熟悉跳动,李游情愿一切都是自己臆想。
可指缝里的污泥和腥气证明是他亲手埋葬了“自己”。
“易世,异世……李游啊,而今你可是完全的异类了。”一具无心的,冰冷的,半死的活尸,活人里的异类。
一想到这,李游就觉得愈合的伤疤又开始隐隐作痛,寒意顺着呼吸直入心肺,凝固血液,桎梏手脚。
而四周,空寂无人。
抬手用力捂住口鼻,良久,嘶哑的叹息在胸腔里回荡。
在死后的第二个时辰他依旧记不住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呼吸这件事。
*
回到家洗漱时李游才知晓自己身上的其他变化。最明显的是眼睛。不见瞳仁,眼白的部分也变得漆黑一片,因此显得怪异非常。眼角处尚有血迹,脸和唇不出意料是惨白透青。
这副尊容上街就能听取尖叫声一片。
李游轻轻碰了碰眼珠,冰冰凉凉的,没觉得难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进了眼睛,视人识物不受影响,就只看着瘆人。
他凑近了水面,看清浓郁的黑色雾气在眼里翻滚涌动,似有生命一般,游移时隐约可见其下的瞳孔。
原来是被覆盖住了,还好。
然而这些雾气从何处来,又为什么寄居于此,李游不想探究也没有这份心力。
过去一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即使出现更加离谱的事情,他恐怕也会心如止水地接受。
很多情况李游不想,但现实一贯推着他接受。只要无视内心的痛苦就好。
如今崩溃都流离失所了。体内的水分更是流一滴少一滴,就这样吧。
李游迅速将自己梳洗一新,扯了条发带随意绑了个马尾,换了一身深灰色短打就要出门,在脚迈出门槛时他顿了顿,还是取了顶帷帽戴上,皂纱恰好将惨白萎靡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此时日出东山,借口防日光也无可指摘。
路上,李游时刻注意有没有将多余的皮肤暴露在外,他甚至还戴了副手套。
怕青白的肤色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是一方面,其次,他也不确定阳光是否会对自己产生伤害,毕竟日光克制阴邪之物。而他身上寒气不散,至少沾了阴寒的边,帷帽和手套只是防患于未然。
另一怪异之处则是,凡他碰过的东西都会带上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冷意,尽管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可与人接触久了总会被察觉异样。
于是平常走惯了的路为了避让行人,竟也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到店里。
彼时老板正在柜台后边打算盘对账,看到有人进来正要招呼,“这位客人是”
李游走到离老板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住,咳了两声,语气虚弱,“老板,是我,李游。”
“李游啊,你怎么这副打扮?”听出了熟悉的声音,老板翻了个白眼,随即低下头继续算账,嘴上没好气地催促他去迎客,“把头上的东西摘了,快去招待客人。”
“老板,我是来向你请辞的,麻烦将这个月的工钱结给我。”
拨珠的手停了,那张肥胖的脸抬起来,精于算计的细眼打量他许久,拖长的声音里透着冷漠,“你要这个月的工钱?”
李游点头,接着又咳了几声,嗓音沙哑低沉,“是的,我昨夜突发恶疾,连夜找大夫看的病,他诊断后说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症,想要痊愈只得回老家静养,三年五载是少不了的。”
现在大堂内的客人很少,于是那几下算珠拨动的声音便非常清晰。
隔着皂纱李游看不清对面的人的神情,只是耳边传来那熟悉的资本家的腔调,轻蔑又带着敷衍,“李游啊,不是我不给你工钱,可你这个月都没做满工。而且店里的事都没找到人接手,你说不干就不干,一走了之,我店里的生意得受不小的影响。这些损失我找谁讨?”
李游闻言顿时冷笑一声。都月底了,怎么,少一天一个时辰一分钟都结不了工钱?那拖欠工钱的时候怎么不提?还有,他一个跑堂能有多重要,还值您店里一个月的口粮?
都是屁话!
“老板,”李游边说边走到柜台前,伸手按住了算盘,一股莫名阴寒顺着算盘缠到老板手上,他正色道,“我跟您说得重病您不信,非得我说是自己邪祟入体,药石无医,只能等死,您才好大发慈悲结算工钱吗?您好歹也,可怜可怜我这个小伙计吧。”说着,他掀起挡脸的皂纱,露出那双漆黑无波的无瞳眼眸,死死盯着老板瞬间惊恐的脸。
“靠北,李游你小子故意的吧!”老板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被你一吓我短命三年,别说工钱不结给你,你还要给我精神损失费!”
李游对这黑心老板的无耻嗤之以鼻,然,讨薪之路不由分说。
他一把抄起算盘抵在老板脖子上,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声音更是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你到底给不给我工钱!”
话音未落,身上的怨气随怒意暴涨,直直袭向眼前黑心老板。
老板被脖间的算盘挡着失了逃跑的时机,于是怨气如练缠了他脖子整整三圈。这时,一向眼高于顶的男人又是惊又是惧,肥胖身子不甚灵活地挣扎着,声音尖利颤抖,“救,救命!”
店里仅有的三四位客人见此情形,非常默契地捧起碗就往外跑,边跑边议论。
“要是痛快结了伙计工钱,何至于此。”
“是啊是啊,人家都告病请辞了,还压别人的救命钱,这老板,不人道。”
“你们还,还聊,不要命啦,赶紧躲远点,小心溅到血!”
怨气出手的太快,以至于在老板发出尖叫鸡般的声音时李游还被吓了一跳。他的视力很好,可以清楚地看见眼前的人眼眶通红,满眼血丝,脖子被勒得青筋暴起的模样,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丝愉悦。
而眼眶处暴涨的寒意也让他反应过来老板的现状绝对和那股黑色雾气脱不了关系。
眼见老板脸色已经成了猪肝色,他也不想闹出人命,试着拽了拽雾气让其放松些力道,语调依旧冰冷,“现在,你的回答?”
老板哪知道自己一向压榨惯了的小伙计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还有了此等夺命的手段,再不低头小命不保,于是他含泪点了点头,“结,我给你结。”
“哼。”李游听到想要的回答,怨气也平复了些,“要是你敢克扣……”
老板闻言身体一颤,哭得更惨烈了,“您这样的手段,我哪里敢啊。”他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又不敢擦,做尽了伏低做小的模样。和之前高傲市侩的资本家做派判若两人。
李游瞥了一眼就嫌恶地扭过头,放下手里的算盘,“快点。”
“好好。”老板哪敢迟疑,他手上飞快地拨动算珠算起了工钱,边算边用余光观察李游的脸色。
事情解决地这么快也出乎李游意料,原本他打算先吓吓老板,谈崩了就在店门口自吊。
不给工钱,那大家都别活了!
哪成想解决得这么快,或许他应该感谢那股黑雾。
可……
算了。
顺利拿到应得的工钱,李游也没有久留。站在路口盘算了一下自己手头上所有的资产,他脑中突然有了个想法,可能会花很久的时间,但他等得起。
他折回去的时候老板还在平复脆弱的小心脏,见李游去而复返差点没喘上气,他蹲在柜台后用哭也似的声音说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我可没少你工钱啊!”
李游站在门口没进去,“只是想问个问题罢了,老板你知道公开亭在哪吗?”
“啊?就这”老板猛的抬头,差点习惯性地嘲讽,视线触及那面皂纱,联想到纱后的那双全黑眼睛,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谨慎地回答,“你跟着人群走,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公开亭。”
有点抽象,但不影响理解。
李游点点头,“多谢。”说完抬脚就走。
公开亭,总会有人知道那个死老头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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