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烟火

　　车子往回开的时候，陆知侨切换了导航准备往由苏州去往南浔。
　　“不回家吗？”顾嫣嫣拿着粉扑对着镜子补着妆，脑子里依旧不断闪回刚刚枫桥上陆知侨找她的那一幕。
　　“去南浔，看奶奶。”
　　“是哦，回来好几天了，我们应该去看奶奶的。”

　　陆知侨的奶奶对顾嫣嫣一直很不错，说到这里顾嫣嫣有些惭愧。
　　“奶奶不知道我们的事情，你去不要说漏了嘴。”陆知侨特地关照她道。
　　“嗯。”顾嫣嫣将化妆镜合上，又问：“陆知侨，我今天银行卡没带现金也没带，手机还丢了，你银行卡在哪？找个自动取款机停一下，我拿下现金。”

　　“你要现金干什么？”陆知侨将车子往路边开。
　　“去看奶奶，肯定要陪她打几圈麻将的。奶奶喜欢打麻将平时又没什么麻将搭子。”顾嫣嫣又说：“你到奶奶家的时候注意点，要手里有活，到了帮奶奶摘摘菜剪剪花什么的，别一去了就往罗汉床上一躺。”
　　“我手里没活？”陆知侨不怀好意地反问：“昨晚咱俩睡一起的时候我的手就没停过，一直在你胸……”

　　“陆知侨！”顾嫣嫣喝道：“你正经点啦，钱包在哪里？”
　　“钱包在我右边裤子口袋里，你自己拿，前面拐弯有个中国银行，我在那里停。”
　　顾嫣嫣低头伸手往陆知侨的西裤口袋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她问：“怎么没有呢？你钱包不会丢了吧？”
　　“右边没有，就在左边，你再摸摸。”

　　顾嫣嫣整个人趴在陆知侨的腿上，最后终于在他左边的口袋里摸到了钱包。
　　一番辛苦后她自嘲：“像打劫一样。”
　　陆知侨看着前方，目不转睛又一本正经地说：“你多往中间摸摸，摸得我舒服死了。”
　　流氓，分明就是故意的！

　　在ATM机上取了两千块后车子便改道往高速上开。
　　陆知侨的奶奶晚年在南浔养老，那里是典型的黑瓦白墙，江南水乡，小桥流水，去了那里所有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中午11点，车子准时停在了奶奶的养老别墅门口。
　　盛开的蔷薇爬满了花架，树上有蝉鸣，几竿翠竹立在篱笆里，纯白的异瞳小猫咪正趴在青石板地上吸着猫薄荷，懒洋洋的样子，见了行人也不害怕。

　　顾嫣嫣下车时，陆奶奶一早立在门口，摇着蒲扇等他们回来。
　　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阴丹士林的旗袍优雅的穿在身上，面上挂着的是经历人生风雨后依然乐观豁达的笑容。
　　“奶奶。”顾嫣嫣下车后第一时间向陆奶奶奔去，她给了奶奶一个大大的拥抱，“奶奶，我可想死你了呀！”
　　“我们家的小姑娘可总算回来了。”陆奶奶用慈爱的双手摸了摸顾嫣嫣的脸蛋，“知侨一早说你们今天要过来，我赶忙让护工们把午饭做了，今天观音诞咱们吃素，有素鹅和你喜欢的油焖茭白。”

　　“奶奶，那感情好啊！吃素可以清清肠胃，我在美国最想的就是奶奶家的饭菜。”顾嫣嫣揽着陆奶奶的手臂娇嗔道。
　　夏天天气热，稍微说几句头上便冒出汗来，陆奶奶拿着手绢一边替顾嫣嫣将额头的汗擦了，一边又对顾嫣嫣说：“小姑娘，快去洗澡，三月的时候奶奶就让镇上的老师傅给你做了身旗袍，你今天来正好试试。”
　　陆知侨停好车后过来看到这一幕说：“奶，到底谁是你亲孙子？”
　　陆奶奶瞪了一眼陆知侨，“你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别妨碍我们祖孙联络感情。”

　　顾嫣嫣洗完澡出来后特地换上了那身新做的旗袍，素色白蕾丝的布料，贴身的剪裁，穿在身上一时间仿佛民国穿越回来的大小姐。
　　养老别墅是纯中式的装修和布置，官帽椅，罗汉床和大红酸枝的花架子摆放得有条有理，她从浴室出来时，陆奶奶正在螺钿桌前叠着为七月十五烧供奉准备的锡箔，陆知侨则在剪着蔷薇花准备插瓶。
　　“太漂亮了，我们家小姑娘。”陆奶奶看了顾嫣嫣后止不住的赞叹。
　　陆知侨停了手里的插花活，说道：“还行吧。”
　　陆奶奶毫不客气地拿着蒲扇敲了一下陆知侨，“什么叫还行？这一看就是我们那个年代知书达理的大小姐。”
　　陆奶奶拉着顾嫣嫣仔细看了看说：“这旗袍的版型是我给裁缝的，原是家里留下来的老样子，你大嫂骨架大，你弟媳妇儿又胖了些，唯独做出来你穿是最好看的。”

　　“谢谢奶奶，我也觉得很好看，而且这布料夏天穿着也不热。”
　　陆奶奶拉着顾嫣嫣往罗汉床上入座，又将身上带着的翡翠珠子取下来戴在顾嫣嫣的脖颈上，她说：“我刚刚想，旗袍是不是太素了少些什么？现在想配着翡翠珠子戴刚刚好。”
　　“奶奶，这太贵重了。”顾嫣嫣有些不安，她准备将珠子摘下来还给陆奶奶，一是这串珠子价格不菲，二是以现在她和陆知侨的关系，再收家人的贵重礼物怕是不合适。
　　“别摘。”陆奶奶一笑：“这串珠子水头是最好的，上次你大嫂来想要我没给，我是特地留给我们家小姑娘的。”

　　顾嫣嫣没办法，只能将珠子戴在脖子上。
　　陆知侨捧着花瓶走了过来说：“奶奶给你，你就留着，给咱以后传家不就得了。”又问陆奶奶，“奶，这花放哪啊？”
　　“今天观音诞，自然放佛台菩萨身边。”奶奶说。

　　吃过午饭后，陆知侨和顾嫣嫣叫来护工陪着陆奶奶打了几圈麻将，他两个故意放水，两千块输个底掉。陆奶奶岂会不明白小辈的心意，她乐呵呵地一边说着“我胡了”一边让她两个掏钱。
　　麻将打到下午四点，陆知侨和顾嫣嫣准备离开了。

　　陆奶奶送顾嫣嫣到门口时，陆知侨和护工阿姨正往后备箱里装着陆奶奶亲手种的蔬菜。
　　陆奶奶将顾嫣嫣拉到一旁，她偷偷拿出个红包塞给顾嫣嫣：“小姑娘，这个是奶奶专门给你的，庆祝我们家小姑娘留洋归来。”
　　“谢谢奶奶。”晓得这是奶奶的心意顾嫣嫣没有推辞，她特地又给陆奶奶一个大大的拥抱，“奶奶，我和知侨空了就会来看你。”
　　“你们有那份心就好。”
　　“嗯。”顾嫣嫣使劲点头。

　　车子发动了，陆奶奶又想起什么让他们等一等，她有东西让护工阿姨送来，护工阿姨再从门里出来时，手上多了几盒子糕点。
　　“奶，您这十八相送的，我估计今天都走不了了。”刚发动的汽车又熄了火，陆知侨欠欠的回了一句。
　　“东西是给小姑娘的又不是给你的，你来什么劲。”
　　陆奶奶将糕点递给顾嫣嫣说：“小姑娘，这个是南浔特产橘红糕定胜糕和桂花糕，橘红糕是拿金橘酱做的，你带着回去当早饭，奶奶特地在下午让护工阿姨去村上糕饼坊定的，还是热乎的呢。”
　　“嗯，谢谢奶奶，奶奶真好。”

　　副驾上，顾嫣嫣啃着定胜糕说：“这一趟，咱俩彩衣娱亲，输了两千麻将钱，奶奶给了我一个一万块的红包，倒赚八千，另外还有一串价格不菲的翡翠珠子，一身旗袍，一后备箱奶奶亲手种的菜。”
　　“自家奶奶，你客气啥！”陆知侨已经将车开上了高速。
　　“陆知侨，我们没事多回来看看奶奶吧，今年中秋节我们来南浔陪奶奶好不好？要不把奶奶接到苏州也行，还有过年的时候，我多休几天年假，我们一起陪奶奶，毕竟奶奶年纪大了，我这回和奶奶说话，发现奶奶的语速比以前又慢了好多。”

　　顾嫣嫣又想起现在陆家的家庭关系，陆知侨和亲生父亲大哥都不和睦，即便是过年也是不在一起的，只是轮流着来南浔看奶奶，她进陆家这么久，也知道陆家从来没有团圆饭一说，奶奶这么大年纪，看见儿孙不和睦，想必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难受的。
　　“你咋多愁善感起来了？”陆知侨说着看了一眼顾嫣嫣，她靠在窗边，脸上一脸忧色：“你怎么还要哭了。”
　　“我很小就没了奶奶。”顾嫣嫣将糕点盒子收了，“现在的奶奶是失而复得，况且奶奶又对我们那么好，我可不得对奶奶好点吗？”

　　车子开到了市中心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车上，陆知侨对顾嫣嫣说要带她来买个新手机，顺便参观一下他新开在市中心的商场新佰元百货。
　　新佰元遍布全国，原本是陆知侨外公白启元老先生的产业，现在归陆知侨所有。

　　临下车时，顾嫣嫣摘掉了脖子上那串翡翠珠子，将它收好。
　　“戴着挺好看的，怎么不继续戴着？”陆知侨问。
　　“贵重物品，得收好，万一被别人抢劫，珠子抢不下来再割喉那就不好了。”顾嫣嫣说着还用手比划了割喉的动作。
　　“你是在质疑我新佰元的安保工作？”

　　“不是啦！我是说，我们两个人，你一身肌肉身高186，一个打十个是没问题，但是万一来二十个人把我们逼到什么小巷子里，劫财还好，万一劫色那不就惨了？”
　　陆知侨玩味地勾了勾顾嫣嫣的下巴，“看来你对自己的姿色还蛮有信心的。”
　　顾嫣嫣说：“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我是对你的颜值和身材特别有信心，现在的人玩得花，你长得帅双开门冰箱还有腹肌公狗腰什么的，万一劫匪对你有些想法，把你带走玩捆绑电击什么的，我没有那么多钱赎你的呀。”
　　“真的呀！你不考虑打不过就加入吗？”
　　“是哦，打不过就加入，我可以考虑一下的，说不定还能弄个大姐头当当什么的。”

　　车里，两个人贫够了，下车的时候，陆知侨突然问了一句，“双开门冰箱是什么意思？”
　　“哦，就是形容一个人肩膀很宽广，很有安全感的意思。”顾嫣嫣想了一下，问道：“不然你以为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停好了车，陆知侨按下车钥匙，车子自动上锁，发出“滴”一声。
　　“哦，我晓得了，你肯定以为带一个“双”是那个意思是不是？”顾嫣嫣突然笑得意味深长，“你out啦，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比电线杆子还直，要有人问，我如实回答哈哈哈。”

　　新佰元里开着苹果旗舰店，上下两层，陆知侨带着顾嫣嫣买了最新款的iPhone后又去中国移动恢复了手机卡。
　　虽然是陆知侨自家的商场，但是走在商场里面，并不会有人认出他们，他们像平凡的夫妻，在夏日的夜里慢悠悠地逛着商场顺便乘凉。

　　“怎么样？我这家商场还可以吗？”陆知侨牵着顾嫣嫣手，一边走，一边问她。
　　“挺好的哎。”顾嫣嫣打量着商场的装修，时尚中透着贵气，每一处设计的都很拉风，特别是洗手间，洗手间引入了江南园林的设计风格，走进去有一股浓郁的竹林清香，“你的审美，我巨相信，堪比两宋啦。”
　　“马屁精！”
　　“你是我最大的金主爸爸，而且今晚还给我买了新的256GiPhone，我可不得好好伺候你吗？”

　　两个人从苹果店出来一直逛到了六楼，六楼七楼是餐饮区，八楼是电影院，这样的设计为了让人先逛商场，逛累了再去吃饭。
　　“你真想好好伺候我？”手扶梯上去后，陆知侨问顾嫣嫣。
　　“哎呀，你讨厌啦，这里是外边啦，你这样说我不好意思啦！”顾嫣嫣陪着她玩笑，故意捏着嗓子回答。
　　“陪我吃晚饭，你想到哪里去了？”陆知侨玩味地看着她。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顾嫣嫣将新iPhone打开，蹭着商场里面的无线网，新的APP也下载了不少，她将点评软件打开找了一会儿说：“陆二哥，晚上这顿我请你。”
　　“请我吃什么？”陆知侨将专心摆弄手机顾嫣嫣往身边拉，给路过的行人让道。
　　“南京大排档出了一个套餐，你看看要不要？还是海底捞？但是吃海底捞即便我系了围裙还是会把油点子弄到身上，我今天穿的是奶奶给的新旗袍，弄脏了我有负罪感。”
　　“那就南京大排档吧！”

　　南京大排档这个点还是有很多人在等位，但他们也就两个人，排了一会儿队便到了。
　　陆知侨是真的饿了，就着盐水鸭和素什锦一连吃了两碗米饭。
　　“你中午在奶奶家没吃饱吗？”顾嫣嫣喝着冰酒酿问道，她胃口不大，车上又塞了一整只定胜糕，自然不是很饿。
　　“今天是什么观音菩萨生日，奶奶那里都是素菜，我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光吃素怎么行。”

　　“你慢点，陆知侨，我不和你抢呀！”陆知侨吃相一贯来优雅，只是在顾嫣嫣面前才会毫无保留，顾嫣嫣又夹了一块鸭血旺喂到他嘴里说：“陆知侨，你试试这个鸭血旺，比之前做的好吃多了，好嫩哦。”
　　陆知侨吃了顾嫣嫣喂过的菜，心满意足地划着米饭。
　　饭吃着吃着，顾嫣嫣感觉不对劲，她对陆知侨说：“陆二哥，我肚子突然有点痛，想先去一下洗手间。”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顾嫣嫣这一去就是半个钟头。
　　等顾嫣嫣再次回来的时候，陆知侨已经酒足饭饱了。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他问。
　　“我大姨妈来了。”顾嫣嫣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刚刚感觉不对劲，果然到日子了。”

　　“肚子痛吗？要不要我去一楼药店给你买点布洛芬。”陆知侨问。
　　“不用啦！我不痛经的。”听完陆知侨的话顾嫣嫣的心突然像是被撒了白糖，她又说：“陆二哥，刚刚去洗手间发现楼下有间猫咖，里面有好多布偶还有德文，等下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好。”他笑。

　　顾嫣嫣背上包，挽着陆知侨去吧台结账。
　　小票递过来，穿着民国服饰的服务员带着标志的微笑说：“您好，一共消费二百八十元。”
　　顾嫣嫣掏出手机，霸气地说了一句：“姐来买单！”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