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春

　　等到达教室后，徐若几乎是瘫软在座位上，连续很久的熬夜终究是让他彻底倒下，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意识。

　　心脏开始闷疼，偶尔伴着抽搐。疼痛划过混沌的大脑，让徐若清醒不过一秒。此刻，他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他开始后悔那些不顾一切熬夜学习的夜晚，开始懊恼自己仗着以前没事就肆意糟蹋自己的身体，可他脑中竟然还划过错过今天的课无法补救的念头。

　　文彦清一进教室，就看到徐若趴在桌子上。刚开始他还不习惯于徐若竟然没有在学习，但等他靠近座位，就听见徐若无意识的闷哼，仔细观察还伴着抽搐。他突然开始惊慌。

　　“徐若，徐若？”不论如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昨天还好好的少年突然脸色苍白嘴唇发白，没有经历过的文彦清只能先试试看能不能叫醒徐若。此时距离早自习还有二十分钟，办公室里还找不到值班老师。

　　迷迷糊糊中徐若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但脑袋像是被罩着一个玻璃罩，声音从玻璃罩外传来。他抬起头睁开眼，看见文彦清略有些焦急的脸庞。

　　他竟然能注意到别人不舒服，平时看他大大咧咧没想到心还挺细。徐若看着文彦清的脸突然就走神了。

　　但在文彦清看来，就是徐若已经难受到人都认不出了。但他只能轻声询问徐若的情况，询问他需不需要去校医室，或者要不要请假回家去休息。

　　徐若被他叫回神，说自己没有什么事，喝点咖啡就好了。但他嘴唇发白双眼无神，听到徐若还要喝咖啡，文彦清震惊了一瞬，“你都这样了还要喝咖啡，你还要不要命啊？”

　　但老师不在，他只能劝导徐若先趴着歇一会儿，徐若只说自己不想请假，也不用麻烦老师，休息几分钟就好了。文彦清无法，只能去帮徐若接了一杯热水。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文彦清也不敢松懈，不停地观察着徐若的状态。

　　早自习的铃终于打响，语文老师走进教室。文彦清记得徐若不让自己告诉老师，也不让他请假，只能把大致情况告诉刘老师，刘老师过去看了一眼徐若。此时的徐若状态已经没有刚来时那么差了，但脸色依旧很差，黑眼圈明晃晃挂在脸上，一看就是熬夜过度。

　　老师交代文彦清，这一节早自习先不要打扰徐若，就让他睡着好好休息，有发现什么情况要及时告诉他。临走前还让文彦清告诉徐若，现在不要这么拼，身体熬垮了才是大事。

　　等徐若清醒过来，早自习已经下了，早自习连着语文课，文彦清就没有叫他。脖颈略有些不舒服，徐若恍惚中以为在床上，但等知觉慢慢回归，他才发现自己趴在课桌上睡着了。

　　已经没有原来那么难受了，只是脑子里还是好似压着一团雾。再抬头一看教室中挂着的表，他才惊觉第一节课已经下了。

　　“醒了？这会感觉怎么样？”文彦清走进教室坐下，手里拿着一袋面包和优酸乳，放在了徐若的桌子上。

　　徐若懵懵地抬起头，教室的白炽灯洒下的光包裹着文彦清，温暖又明亮。这时候的他像蓝天下的云，徐若想。

　　“又走神了？”文彦清好似已经习惯了他经常走神的状态，但今天徐若走神得格外频繁。

　　“你今天没吃饭，我看你也没带早餐，就去给你买了一点。也没见你喝过牛奶，不知道你会不会乳糖不耐受，就给你带了这个酸奶。这会觉得怎么样？”

　　“我好多了，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刘老师没有看到吗？”徐若惴惴不安，害怕惹得老师不快。

　　“我跟刘老师说了你不太舒服，刘老师知道。他还让我告诉你，不要熬夜太过了，不然身体熬垮了就完了。”文彦清语气没有平常那么轻松，反而看着很严肃。

　　徐若看得出来，文彦清是非常不赞成自己这样的熬夜方式的，但他的心理压力又使得他只能通过不断熬夜来安慰自己，安慰自己足够努力，安慰自己努力了之后可能就会得到好成绩。

　　徐若点点头，又觉得有些尴尬，不知接下来如何应对。“快吃吧，马上上课了。我这还有点糕点，你要吃吗？是绿豆糕，不是很甜。”文彦清打破了沉默，又提供给了徐若其他的选择。

　　徐若拿起面包和酸奶，又问文彦清花了多少钱。文彦清显然没想到他的面包还没有吃到嘴里，竟然就开始要给他还钱了。文彦清顺嘴说：“一个亿，如果不够的话给我鞠一躬好了。”

　　谁知徐若突然起身真的向他鞠了一躬，文彦清被吓得突然起身，椅子都差点翻倒。偶尔的一个笑话竟然让徐若当真是他没有想到的，他竟然也有了无法招架的社交场面，突然有点哭笑不得。

　　他只好认真告诉徐若，这只是他的随口一说，没有必要把这句话当真，给他买面包也不是为了让他还钱，只是看他没有吃饭而已。

　　徐若讪讪回到座位，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蠢，连别人的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的都分辨不出。脸涨得通红，莫名显得他健康了许多。但此时上课铃已经打响，面包还是没能如愿进入徐若的嘴。

　　“哎呀呀，有些人这节课要挨饿了是吧？”文彦清看着徐若僵在空中的手，随口打趣了一句。

　　“但是你这会可以吃，反正老师还没来呢，老师来了我再叫你。”徐若看着文彦清的眼睛，想到了周末自己在阳光下吹过的微风。
　　“快吃啊快吃快吃，老师马上来了。”文彦清看起来比他还要急切，徐若拆开塑料袋掰了一块面包快速塞到嘴里，眼睛微微瞪大，像是一只小仓鼠。

　　等下课后徐若吃着早餐慢慢休息，看着文彦清和周围的同学说说笑笑，文彦清突然转过头来说，“这会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你要不今天不要去跑操了吧，我跟老师说一声，你这样下去跑步太危险了。”徐若慢吞吞地想拒绝，文彦清却已经喊着体育委员的名字，告诉他今天徐若不去跑操了。

　　转过头来看着略有些惊愕的徐若，也觉得自己有些强势了。“不好意思啊，我自作主张了。但是你这个状态实在是不适合去跑操了，对身体真的不好。老班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待会去帮你说。可以吗？”文彦清这句话给了徐若充足的选择余地，徐若也已经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只好点点头，并道了一声谢。

　　整整一天文彦清都在关心徐若，害怕他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在某一瞬间突然倒下。徐若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但也实在不好意思多次拒绝。

　　当天的晚饭也是文彦清帮他带来的，徐若本来想吃面包，但文彦清劝他说吃点热的身体会舒服一点，徐若想了想就答应了。文彦清回来时距离下课才过了十分钟，徐若再次被他震惊。

　　“你今天没有吃饭吗？”徐若认为正常人是没有办法在五分钟之内吃完饭的，毕竟还要跟其他学生抢着排队买饭。

　　“没有，我今天把饭带回来吃。”文彦清是跑着回来的，微微喘着气。

　　秋日的风松松绵绵，智能黑板上播放着老师要求的时事视频，太阳已将落不落，风吹着夜色到来。

　　徐若在此刻突然明白了文彦清想留下实体记忆的原因，他希望在此刻能够记录下这份饭，记录下那一天的云朵、阳光与黑夜。因为人总有畏惧感，畏惧未来的经历，畏惧过去的记忆，也畏惧当下或未来的遗忘。

　　他突然有些畏惧这一天的结束，徐若总认为若是有人记得这一天，那么这一天就永远不会结束；但若是有人忘记了今天，那么这天就已经彻底结束。没有被遗忘的瞬间都是永远。

　　等到夜晚回到家，徐若拿出一本课外书，在某一页随意写下一段话。那天的饭食很清淡，那天的小文像轻云，那天的风像蛋糕。那天是九月二十四。

　　那一天，徐若写完这段话后就熄灯睡觉了。他依旧做梦，梦到自己正在写卷子，但又与往常不同。树叶的光影落在课本上，窗外有蝉鸣、窗内有同学们窸窸窣窣的声音。文彦清坐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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