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

　　||墨色||
　　我回去睡了一觉才想起来。我死乞白赖同他讨来的那只猫，忘记带回来继续玩弄了。
　　好在墨艺还在身边，我向他含蓄道：“我甚是想念那只猫，麻烦向你家公子知会一声……”
　　墨艺学了他主子的淡定，一样不动声色的回绝：“公子正在茶室陪着荀真人。”
　　听到了个本不应在这样对话中的名字，我不由一怔：“荀公子？”
　　墨艺应道：“青锋剑主人，荀忱荀真人。”
　　我琢磨了下，觉得此人应是无伤大雅，遂道：“我只想寻白玄……”
　　墨艺一顿，复道：“我家公子正在同荀真人饮茶。”
　　我终于不耐，索性扯开来说：“我知道你家公子再同荀真人饮茶，可我只想寻白玄……”
　　“那只猫”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来，就被墨艺一脸莫名其妙地打断：“杨公子再三直言我家公子名讳，可墨艺已然言明我家公子正在同荀真人饮茶，若杨公子确有急事，墨艺这就去同我家公子通报……”
　　这番倒是轮到我诧异三分了：“且等！我只是想寻那只素色玄纹的猫……并未要寻你家……”你家公子。我自己慢慢将后面两个字咽了回去，有些事情仿佛慢慢想明白了，只是仍有犹豫，望了望墨艺的茫然神色，我忽然想起：“你家公子姓白名玄？”
　　墨艺未曾应声，然而门外却有一人黑紫衣裳慢慢踱步进了来，眼神似嘲似讽，最后极淡的打量了我一眼，径自寻了个地方坐下：“你现下才晓得我的名姓？”
　　我颔首：“晓得的，全晓得了，估计再忘不掉。”
　　白玄淡淡道：“不再拿那只猫当白玄了？”
　　我总算晓得我方才那一顿莫名折腾缘由为何了，不由苦笑：“可我明明记得那只猫……”白玄的面色略一波动，仿佛古井深波。我想我大抵是有些明白了。
　　他说：要么管好你的嘴，要么就全都给我想起来！
　　可我到底想起来什么了？一只……猫？
　　白玄淡笑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我耸肩：“无话可说。”越说越错，不如不说。
　　白玄道：“既是无话可说，且你也睡醒了，那我便引你见个人。”
　　我问：“见谁？”
　　显是这番话是白问的，白玄那句引见大抵也是无用的，该我见的那人早就进来了，只站在屋中一隅，屏息敛气，竟是连我也没发现——由是我觉得，大抵我记得起事之前的功夫也是不怎么样的吧，竟疏懒懈怠至此。而白玄呢？我不敢说他是知晓还是不知晓的，可是顾着他这种波澜不惊的模样，我大抵猜想他纵是知晓了也是懒得点醒我的。
　　那人一身蓝白色道袍，容颜清俊，右手携着一柄拂尘，不言不语时仿佛有十分的仙风道骨。而当我将目光移向他背上的背上的那柄剑时，他却是微微一笑，笑时唇角勾起三分，不若白玄的冷淡疏远，却似是一痕不见光影的水波，将适才的仙风道骨扫了泰半出去，反而携进了几分懒散疏狂：“就是他？”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反而更像是我应问的，然而白玄却颔了颔首。
　　一柄青光潋滟的剑，纵是入了鞘，亦是锋芒毕露。我竟是凭着这柄剑认出他来的。
　　我道：“唔……青锋剑主人，荀忱？”
　　荀忱眼神奇怪的打量了我一眼道：“我觉得他像是什么都没忘似的。”
　　白玄淡然道：“他若真是什么都没忘，我定不饶他。”
　　我听得出白玄的语气略略有些下沉，只道：“我这是方才听墨艺说的。”墨艺立侍一旁，忙躬身诺道。白玄却也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不说些什么。反而是荀忱笑道：“我不是说你这句……你若真是没忘，想是马脚必不止这些。”他顿了顿，走到我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身姿端正，倒是自成了一股气势，夹于我同白玄之间丝毫不落下风。他此次倒是认真地凝我面容，半晌方问道：“你是真的一点事情都不记得了？”
　　我真真不知这个问题要于此被盘问几番，只得叹道：“半分不记，比灰飞烟灭还要干净。”
　　我说到灰飞烟灭这四个字的时候，白玄的面色骤然一沉，连荀忱都淡扫了他一眼，然而他却继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整个人仿佛不存在——又或者只是个没生命的物事一样地坐在那里。
　　荀忱一口气叹道：“既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也只能从头教起了。”
　　白玄终于动容，语气冰寒：“你说什么？”
　　荀忱道：“他既是什么都忘记了，那就将他忘了的从头一点一点再告诉他好了。”
　　我第一次看见白玄这厮眯起眼睛来的样子，他的眼本是有些显大的，此时微微一眯起竟仿佛一双狭长的凤眸，凝着人时更是锋芒毕露，不动声色间亦自有股威势余存：“我请你来就是让你一、点、一、点地给他重新讲故事的？”
　　若是我同他此时对视，怕是要落下风的，然荀忱却仿佛再坦然不过地迎着他的目光，甚至还含着半分笑意：“不然还能怎么样？其实我觉得这是个最好的法子不过了。告诉他你想让他知道的，隐瞒你不想让他知道的，干净利索，各得其所。”
　　这话听着已经是有些不是滋味了，我还未慢慢来得及想清楚，白玄已然是怒极，勃然起身制向荀忱咽处命门，然而却被荀忱从容挡了下来，甚至向白玄笑了笑：“我这才说了些什么，你就动武了？未免太失你平时风范了。”
　　白玄一字一顿道：“你要记得我带你来不是让你再他眼前瞎说的。”
　　荀忱“哦”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是顾及他，那不早说？”顺手将右手的拂尘自我面上衣拂，我便恍恍惚惚地昏了过去。昏过去之前，只觉得眼前明晃晃一片黑紫颜色，隐约幻成了一种墨色。
　　这样的墨色——昆仑之前，大抵还是记得的吧？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