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

　　02：
　　我们不是擦肩而过的存在。

　　*
　　五点的夕阳藏在山峦背后，余光映衬了大半片天。

　　林臞才回到公寓，电话就掐着点打了过来。
　　“爸。”林臞垂下视线，紧紧盯着书桌上一家三口的照片沉默了一瞬。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爸。”电话那头传来不悦的声音。
　　林臞听懂了林盛宇的弦外之音，他淡淡地收回目光：“是我不让吴伯伯说的，我也不会回去。”

　　“不行，你明天下午必须给我回到亓市。你也不小了，不要胡闹。”林盛宇态度强硬，容不得他反抗。林臞神色莫明，只阖上眼抑制心中的烦躁。

　　电话两头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林臞一言不发，耳边传来林盛宇长长的叹息声：“你妈妈..”

　　林臞牵动嘴角轻蔑一笑，语气更是丝毫不善：“我不会回去的，你别提圆圆姐，理由我给你。”
　　“我有想做的事情，想追求的目标。”

　　“行，行，”林盛宇硬着心肠，厉声道：“你的目标你的理想，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一阵忙音，林臞定了定神，转眼看见短信里弹出银行卡被冻结的消息，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微信】

　　【小澈子（齐澈铵）：七爷，你还好吗？】

　　【LQ（林臞）：？】

　　【小澈子：林叔下午给我来电话...他打电话给你了吗？我真不是故意泄露情报的，敌人打到内部。】

　　林臞手指顿了顿，头痛地回：打了，说重点。
　　不知道是没开窗户通风的原因吗，林臞感觉胸口闷闷的，浑身一会冷一会热。

　　【小澈子：七爷你有难处就跟我说，虽然我没有这么多零花钱，但是好兄弟两肋插刀，我定会尽我所能！】

　　【LQ：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小澈子：啊？你不是被林叔扫地出门了吗？】

　　林臞开完窗，看见这条消息无语了。

　　见林臞迟迟不回，手机那头的齐澈铵绞尽脑汁地思考怎么说才不伤他七爷的心。

　　【小澈子：按套路来说，你的卡不是应该被冻结么，我看总裁被祖父制裁都是这么写的。嘿嘿。】

　　【LQ：嘿你个头，少看点。】

　　林臞见上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无奈轻叹，索性一次性回清楚齐澈铵，免得他的脑袋瓜子全拿来脑补废料。

　　【LQ：我有存钱，没有这么糟，你的钱自己留着，不用给我。】

　　明明有风徐徐吹来，他却觉得身热如焚，喉咙不知怎么有些肿痛，咽唾沫仿佛火焰般灼烧。
　　林臞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偏偏药在亓市。

　　【LQ：下次你来明崇，给我带之前的药。带多点。】

　　不等齐澈铵回复，他随手套了件外套，戴上帽子出门找附近的医院。

　　·
　　岚城第二人民医院，门诊部。
　　大厅的空调冷气开得很足，一进来就能褪去这个盛夏人们身上的燥热，神清气爽。

　　少女急得心中打鼓，刚一下车就匆忙跑进医院，扑面而来的清爽，她的额头还是冒出了细汗。

　　偏偏电梯箱门准备合上。
　　乔乐也的心猛一咯噔，抱紧饭盒就小跑，脑中乱成一锅粥：要不爬楼梯。

　　好在里面戴着黑帽的少年督见乔乐也跑过来，便抬手按下了开门键。

　　她走进去，眼风扫过少年挡在门边的手，不由看了他一眼。
　　林臞转目望去，清亮的眼眸里透出些许欢喜，难捕捉。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好像有一辈子那么漫长，不见了细碎嘈杂，静得仿佛只聆听到心在胸膛乱撞。

　　触及到投射过来的眼神，她心口悸动，许是跑来的缘故。
　　林臞闭了闭眼，再睁眼便是平静地别开视线：“你去几楼？”

　　“7楼，谢谢你。”她礼貌性莞尔一笑。
　　他摁下楼层。

　　林臞垂眼看地砖，眸中某些情绪翻腾，他去9楼。

　　即便冷静克制，他仍忍不住扬唇轻笑，笑意在他的眉目间久久荡漾，点漆般的眸子像有亮光流动。

　　乔乐也正低头翻看乔钟良发来的房间号，于是错过了少年的侧目。

　　霎时，电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后猛地停顿，卡在了5楼半。
　　所有按键只亮了短短几秒便瞬间暗下，除了一小束光，整个电梯陷入黑暗。

　　乔乐也暗道不好，听爸爸说人民医院的老电梯有时会出故障，第一次来就中奖。她紧紧抱住怀里的饭盒，靠在角落里保持平衡。

　　下一秒，一个黑影罩住她：“现在还没有彻底安全，电梯随时可能会下坠，你...”
　　林臞单手撑着墙，表情不太好看。

　　晦暗里他挨得极近，举止中难掩几分担忧，乔乐也甚至能感受到少年衣物隔着的温热。

　　他斟酌着开口：“你介意我这样吗？这...能最大化减少风险。”
　　乔乐也如梦初醒，抵着墙传来的是一阵冰凉。

　　见她摇头，林臞松了口气，刚刚电梯剧烈晃动时他先反应过来后面站着乐也，结果回头看见小女孩抱住怀中的东西不撒手，紧靠墙壁才勉强站稳。

　　其实乔乐也在想，要不要告诉他，不会有什么下坠的，只是电梯的铁链运营时不时卡顿一下，老毛病而已。
　　可是自己有些疲惫，住院的消息，分班的压力，她并没有打破晦暗下的寂静，只是等待电梯重新运转。

　　五十九秒，像是寂静下的情愫滋生蔓延，乔乐也低头屏息，明明思绪万千却莫明心安。

　　林臞小心地偷瞄怀下的女孩。

　　恍惚间，悉数柔光亲吻她的发丝，少许穿梭的碎尘跃动闪烁，散落成星光落在少女的睫，投下淡淡一层温柔的弧影。
　　忽闪忽闪地撩拨着他的心，是轻柔，是怦然。

　　乔乐也听见“叮”的一声，便知道电梯重新运转。
　　刺眼的电梯灯登时亮起，她忍住酸胀感眨眼抬头。

　　四目相对，那是双透着温润色泽的眸，眸底掠过一抹隐隐的期许。

　　乔乐也不由得微微一怔，片刻电梯门适时打开，她慌乱地道谢后提步离开。

　　电梯门重新合上。
　　林臞慢慢抬起头，而后眼尾轻微上勾。

　　少女的清眸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如雾夜的悬云碾碎寒星，如皎洁的清晖望向孤野。
　　他一眼便督见温柔的月亮，那么朦胧那么真切。

　　那么遥远。

　　☆
　　一轮素月远远挂在半空，照出乔乐也心底的担忧，她打开病房的窗通风，想让妈妈好受一点。

　　“乐乐，别忙活啦。”陈英苍白的脸露出欣慰的笑，“过来，让妈看看你在学校吃得好不好。”
　　陈英牵过乔乐也的手，握在掌心里是暖暖的。

　　“妈，医生说摔到哪儿了。”
　　陈英下午卸货时闪到腰从货车箱摔了下来，要不是乔父临时有货加送，定不会告诉她这件事情。

　　“没多大事，老钟净扯些屁话吓唬你。”见女儿忧心忡忡，她温柔地拍拍乔乐也的手背：“虽然你妈我没文化，但是医生可说了，明天就能出院。”

　　乔乐也心一咯噔，妈又想省钱。

　　陈英调皮地刮乔乐也的鼻梁：“妈没骗你，乐乐笑一下。咱笑起来最好看了是不是？”

　　乔乐也收着笑嗯了声，她从台面上打开饭盒里的汤：“妈，这是我今晚煲的骨头汤。我喂您。”

　　“附中的伙食好不好，我怎么瞅着一个月前我姑娘还胖些。”钟英接过乐也递过来的纸边擦拭嘴角的汤渍边打量她，“多吃点啊乐乐，俗话说身体才是本钱。”

　　乔乐也轻笑：“知道啦妈，您呀跟爸干活的时候也是要保护好自己，不然在学校的我会分心的。”

　　“乐乐今天有认识的新朋友吗？”钟英记得今天分班，但女儿打小起就性格内敛喜欢安静。

　　她继续关心道：“在附中读书要努力呀乐乐，虽然咱家比不上有钱人的孩子，但是爸爸妈妈争取来了这个机会，能给你更好的学习环境。”
　　“不说望子成凤，我们乐乐尽力就好，开心最重要。”

　　陈英自知同老钟常年在外奔波，经常顾不上小乐也，所以都是托邻居帮忙带带。等她大了些时放学回家就自己做饭写作业，早早学会照顾自己和懂事。
　　这点，陈英常常感到愧疚。

　　所以她更希望乐也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乔乐也收拾饭盒的手微微一顿，她温柔道：“有认识很多新同学，妈就别操心啦。我会争气点，努力读书，买一个大大的花店给您经营，四季都插满妈最爱的月季花。”

　　“好不好呀？妈。”乔乐也眼角带笑地看向陈英。
　　陈英喜上眉梢，脸色都滋润了不少：“好好好，我家乐乐最疼人了。”

　　“妈，我今晚陪您明早再去学校。医生要是说要留院观察几天，您可千万不能犟。”乔乐也拧眉说道，“咱把身体治得好好的，俗话说身体才是本钱。”
　　她原封不动又说一遍，逗得陈英反驳也不是。

　　乔乐也鼻头一酸：“还有答应我，下次不能因为是不好的事情就瞒着我。”

　　“附中的学习步步紧逼，妈这不是担心让你知道把功课落下嘛。”见乔乐也的眼圈慢慢红起来，她哎呦一声：“下次不会了啊，就怪老钟不让说，乐乐不哭。”

　　“其实真没多大事，你看啊乐乐，你妈我还能蹬脚，生龙活虎着呢。不哭不哭啊。”陈英靠前摸乐也的脸蛋，“咱家乐乐长得真俊俏，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臭小伙。”

　　“妈！”乔乐也破涕为笑，她轻吸鼻子：“我去放热水，待会扶您去洗澡。”

　　乔乐也盯着水雾出神。

　　来到省内重点的明崇附中，并不是她家有钱，也不是她中考黑马。而是外婆家那边的地被政府征收，给出的补偿有二，其一经济上的帮助，其二是不免学费进明崇的资格。

　　老钟心一狠，咬着牙取出攒下的积蓄送她进明崇。

　　她回过神来，从口袋拿出誉抄的古诗开始背诵。
　　既然不是黑马，那就笨鸟先飞。

　　·
　　取药处。

　　林臞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排身后的老大爷好心提醒道：“小伙子多穿点噻。”
　　他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回到公寓，他才打开微信接收齐澈铵的信息轰炸。

　　他就发了四个字，遇见她了。
　　然后收到来自齐澈铵的四个电话，七条60s以及九条长篇大论。

　　他扫了眼文末的几个大字，好兄弟两肋插刀！！！
　　林臞哑笑，这小子反应比他还大。

　　“喂？”他接起齐澈铵的电话。

　　“喂？！”齐澈铵以一种奇怪的语气反问回去，“七爷你这什么反应。”他问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这的确是他七爷的一贯作风。

　　就，没什么反应才是最好的反应。

　　林臞避而不谈，目光看向长篇大论中谈到的AB计划：“你这计划靠谱吗？”

　　“是兄弟你就信我。”
　　林臞懒得回，他仔细地翻阅信息。

　　齐澈铵故作神秘：“这可是我拜师求来的秘籍。”
　　“我觉得像是你臆想的。”林臞毫不留情。

　　计划A，齐澈铵充当不怀好意的坏人问到名字，林臞充当冥冥之中的有缘人邂逅对方。

　　“就当小美人要tell你她的ID时，七爷你就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用食指轻抵住她娇滴滴的双唇，温柔似醉地优雅地开口‘I know,your name xxx’。”
　　“不就成了吗！简简单单，搜衣西。”他一拍胸脯。

　　林臞啧一声：“什么小美人，你在乱叫什么齐澈铵。”

　　齐澈铵突然觉得周遭有点冷：“我这不是相信七爷的眼光嘛，那大美人？”
　　“算了算了，小美人好听点。”齐澈铵哈哈一笑：“不对啊，七爷你的关注点在哪呢？？”

　　“我挂了，医生叫我少说话。”
　　这是哪门子的医生，这么横？齐澈铵后知后觉才发现林臞已退出电话。

　　随后，齐澈铵收到来自林臞补刀的信息。
　　【LQ：还搞英文，是拜霸总为师学来的？】

　　齐澈铵忍俊不禁，噼里啪啦地胡说八道。
　　【小澈子：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七爷。这方面的知识我知道可多了。】

　　【小澈子：咱这叫紧跟潮流，把小美人迷得不要不要的好吧。我说的！】

　　【LQ：嘿你个头，少看点。】

　　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齐澈铵琢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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