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马甲一台戏

　　“难怪……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强的怨气。”
　　这是实话。
　　怨气是第一次见，这么强的怨气也是第一次见。
　　这不算撒谎。

　　季瑜摇了摇头，叹息道：“破局的关键必定和她的经历有关。你们还有其他的情报吗？”

　　两位警察目光略微偏移，木木地坐着，没有答话。

　　怎么又不说话？
　　季瑜真想当着他们的面叹气。

　　“这样强的怨气，这样的处境，但凭我或你们自己，是解决不了的。
　　我们必须合作。
　　我实力平平，只在除妖和破障方面，略有心得。”
　　她也抛出了一些信息：“那些红线，源于怨气，名为血养线。怨气越强，血养线就越多、越凝实。血养线以血肉为食，滋养自身。对它而言，同类的血肉是最好的补品。”

　　果然，听了这些话之后，李绪和周域安也提供了更多情报。

　　“吕子琪，那位受害者，家住幸福路306号。她有个妈妈，叫黄芪。母女两相依为命。”
　　“她父亲呢？”
　　“五年前和她妈妈离婚了，现在在外省打工。”两位青年同时答道，声音恰巧重合在一起，使房间回荡着淡淡的回声。季瑜莫名感到一丝阴冷。

　　外省打工的离异中年男性、留在本地的离异中年妇女、十八岁读高中的女儿……
　　“他们为什么离婚？”
　　“据黄芪说是因为感情破裂。”
　　“只有丈夫想离婚吗？”
　　“……”
　　若有若无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卡顿了，两个人都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作。

　　季瑜压下心中淡淡的不安，接着问：“那离婚之后呢？”
　　“离婚之后？”
　　“就是她们母女俩怎么生活？家庭收入来源是什么？”
　　“她妈妈开了一家店，好不容易拉扯她长大，母女两个真不容易啊，真不容易啊……”明明是两个人，听起来却好像只有一个人的声音。

　　昏暗的面馆里，仿佛荡漾一圈又一圈涟漪。
　　季瑜咽了口水，艰难发问：“什么店？”
　　声音逐渐尖锐起来：“面馆。”

　　季瑜一瞬间僵硬了。
　　幸福路306号……面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从道路重修后，幸福路就以路标为界限，一边是平安路和幸福路一到三百号，一边是幸福路三百零一号及以后……
　　而且，
　　她的视线僵在盖在桌子上的发黄塑料。
　　我现在，就在一家面馆。

　　季瑜竭力维持表面上的镇定，身体不由自主地调整方向，向门的所在地移动。
　　她生疏地使用起自己刚学会的技能破障。
　　眼里有一圈圈的光晕荡开。

　　！
　　仅隔一桌的身影竟完全由红线构成。
　　红得仿佛要浸出血般的线弯弯曲曲、毫无章法地纠缠在一起，构成了人体的轮廓。红线彼此缠绕，像蜿蜒爬行的软体动物，黏黏糊糊地滑动着。
　　油腻的墙壁泻下薄薄的阴影，季瑜隐约看见有更多红线在角落里盘旋，它们滑溜溜地扯住两个人形的红线团，链接着外面的阴影。

　　季瑜的寒毛倒竖。

　　两个人形慢慢转动脑袋：“你看上去……似乎很紧张？”

　　！！！

　　季瑜掉头就跑，想也不想，直冲门口。

　　可是，她又怎么冲得出去呢？
　　两个人形陪她聊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拖住她。

　　角落里的一根红线立马窜上她的肌肤，直直地刺入皮内，血花乍现，不消片刻，红线就顺着血管延伸，隐约能听见汩汩的声音，像是谁在喝水。

　　季瑜的脚顷刻无法动弹。

　　更多的红线扎入身体。
　　刚开始她还没感觉痛，似是被麻痹了。但很快，剧痛自伤口蔓延，仿佛有谁拿着电锯切割她的骨头。尖锐的器械，大开大合，割开她的皮肤，亲密接触各类骨骼。
　　可如果真是电锯那就好了，至少不会生长。血养线细腻钻入皮肤，不放过依附在骨头上的任何一处血肉，如同过冬的野狼，贪婪地想要吃净入目的一切。
　　红线很快破开骨头，吮吸内里的汁液。

　　季瑜战栗着，额头到处是汗。

　　怎么办？！

　　念头转动间，她陡然想起：除妖！除妖就没用过，这肯定有用！

　　脑海闪过一道口诀。
　　“天火雷神，五方降雷。地火雷神，降妖除精。邪精速去，禀吾帝命。急急如律令。”
　　声音空荡荡地在面馆里回响。

　　两团红线讥讽地看着她，如果这可以被称之为“看”的话。

　　怎……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季瑜的面庞有一瞬间呆滞，但很快又被痛苦折磨得扭曲起来。

　　不！肯定有办法！哦，对！应该用破邪咒！师父说这个管用，等一下，师父是谁啊……不管了！

　　“道法自然，乾坤无极，敕！”
　　季瑜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量自她经脉中流转，徐徐凝聚起来。她欣喜地拉住它，将它向外送去。
　　红线果然有了变化：它们慢慢停滞住了，似乎受到了阻碍，人形的线团也逐渐散开了，不再有滑腻的感觉，变得干巴巴的。

　　季瑜赶紧死命地把脚从包裹的红线中扯出来。

　　“嘶！”她的脸一瞬间苍白如纸。
　　她低头看着消失一大截的腿，心也凉了半截。

　　望着又蠢蠢欲动的红线，又顾不得悲痛。

　　【使用技能卡R扶伤（一次性）成功】

　　没去管消耗了多少寿命，她转头就跑。
　　新的腿比原来的更灵活。她一脚迈出门，敏捷地躲避上下左右突袭的红线。

　　一盏一盏明亮的路灯慢慢昏暗起来。
　　风在她耳边穿梭而过。
　　她注意到那些昏暗的路灯杆上都有一群粗壮的红线爬行。红线慢慢在阴暗处蠕动，向着下一盏路灯进发。
　　季瑜一个激灵，步子迈得更大了。

　　“呼呼——呼呼呼——”错乱的呼吸声和错乱的风声来回交替。肺部好像在燃烧。滚烫的肺被灌入冰冷的空气，来回地膨胀着，又凹下去。
　　腿比铅更重。

　　她知道自己奔跑是为了避免死亡，又不可抑制地感到自己正奔向死亡。

　　精力和时间都在不停流逝。红线缠绕路灯的速度逐渐跟不上季瑜的脚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红线停住了。
　　但她还是继续奔跑，向着有光的地方，脚步比之前慢了许多。
　　“喝呼——喝呼——”她粗喘着气，快速回头瞟了一眼——大半的街景都已经黯淡了，红线停在某处，似乎犹豫着想要前进，但又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在原地打转。

　　季瑜慢下了。
　　她弓着腰，依然不敢停下。

　　真是，爬泰山，都没这么累。呼呼，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呼呼，那些红线能变成人形，那两个警察呢？不会……

　　季瑜没敢细想。

　　可是，为什么？李绪从小就板着脸。那个人形的表情和他一模一样。他们，真的是伪装的吗？

　　她一面想，一面打量着四周，看看自己到底跑到什么地方了。

　　这不是……幸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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