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柯]一梦华胥

　　廖先翼挑了挑眉，笑着朝那人走去。

　　晦暗的夜色中，他垂着铅灰色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路灯的照射下为他打上一层阴影。

　　他静默着，看起来像是在等他。

　　谁知道呢？或许是吧。

　　待走近后，廖先翼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讲个笑话，这大概是他最矜持的时候了。

　　两人肩并着肩，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他们心有灵犀的没有开口，路上偶有车辆呼啸而过，也使得这场夜晚的散步没有那么过分安静。

　　他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呢？

　　说长吧，那又确实没有那么久，不过是差不多一个星期的事。

　　但是说短吧……

　　在那失去了有人陪伴着散步的那一个星期里，对他来说，确实有点漫长。

　　他想问问他，那消失的一个星期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们到底只是萍水相逢，他们不过是一起走同一段路回家的人而已，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够随意分享过往。

　　但这段经历太过悠闲与美好，他不用一直寻找、触发支线任务，不用去在乎别人的想法与感受，就这样安静的，一直走下去，直到在那个转弯口分离。

　　他们走到了熟悉的架桥上，底下失去了光照的海水犹如一滩深沉的墨水，稍不小心就会被彻底吞噬。

　　他想。

　　‘时间差不多了。’

　　他状似随意的开口道。

　　“出什么事了吗？”

　　是的，他还是问出来了。

　　这段经历再怎么美好也无法改变它只是一个游戏世界的事实，为了回去，为了那群怨种舍友们，他不得不抓住每一个能够获得技能点的机会。

　　即使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样想着，他余光瞥见那人微微皱起的眉头。

　　‘啊，果然……’

　　‘但是，为了任务，这是必要的。’

　　他的手指微蜷，雪青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晦暗。

　　他想。

　　他们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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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铅灰色的眼眸微暗。

　　他该怎么告诉他，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他应该告诉他那些吗？

　　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生物一旦为人所知，必定会撕咬着将人大快朵颐，更何况……

　　他瞥了一眼身侧的青年，暮色之中，他挺直了脊背，在灯光下大步向前走去，浑然不觉黑暗里的危险。

　　青年发尾扎起的小辫正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即使在黑夜里也能散发出耀眼的生机与活力。

　　他不应该说那些的。

　　他生来就是要站在阳光下的人，没必要为了他这样莫名其妙的人染上淤色。

　　那些黑泥漫延的速度极快，他也就算了，但是他不行。

　　所以，他不能告诉他那些恶心的……东西。

　　于是他只是轻笑了下，伴随着轻不可闻的叹息声，说道。

　　“有人在酿酒，我被带过去看看了。”

　　因为他想知道，所以他会告诉他。

　　因为不想让他受到伤害，所以他不愿意告诉他。

　　最后的选择是折中后的意味不明，青年将带着他无法理解的谜语，疑惑的走向光明。

　　想要了解的、能够知晓东西已经知道了，他也该回到属于他的地方了，以后……

　　他们不会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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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酿……酒？

　　廖先翼垂下雪青色的眼眸。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里面肯定有一些门路。

　　抛开“酿酒”不说，这句话里还隐藏了其他的疑点。

　　首先，“被带过去”，也就是说，这件事并非他的主观意愿，他是被强迫的。当然，也不能排除他在说谎这一种可能。

　　其次，就是“看看”，看的是什么？酿酒吗？那可未必，按照之前的说法，他是被迫“观看”“酿酒”的，再加上他言语不清的状况，足以说明，〖酿酒〗这一件事，包含了血腥与暴力。

　　再拓宽来说，未必是他看见了“酿酒”，或许……他就是那瓶被酿的酒。

　　他抬起雪青色的眼眸，身侧的青年挺直了腰板，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完全看不出来先前遭受了什么，唯有略显苍白的面色让他看起来有些病气。

　　他叹了口气，偏了偏脑袋，说道。

　　“太艰难了……”

　　雪青色的眼眸有些晦暗。

　　他想。

　　太艰难了，不论是什么。

　　无论是费尽心思出来寻找机会获得技能点，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那都太难了。

　　谁不想好好的活着呢？

　　但是他不能，唯有他不能。

　　如果他一旦对这个世界上了心，那么还有谁来为了存活战战兢兢呢？

　　没有人。

　　他的那群舍友都太过善良。

　　夏夏已经把那些NPC放在心里了。

　　但他不能，那些……NPC只能是NPC，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不能是，他不能把他们放在心上，这会影响他完成任务的效率。

　　小唐虽然还没正式的和其他人交流，但是这个缺了根筋的家伙，明天一早的时间，估摸着就跟那群……NPC混熟了。

　　想到这里，他感觉心里有点堵。

　　最后就是……李义明啊李义明，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偏生遇到了其他人，就跟丢了魂一样，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妈的，心更堵了。

　　决定了，明天他说什么都要给李义明添堵。

　　他暗自捏了捏拳头。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一直注意着路况。

　　‘要分开了。’

　　看着前面的分岔路口，他罕见的沉默了一下。

　　这次分开之后，他们还会再见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他们大概率不会再见面了，不出意外的话。

　　于是，他伸起手，挥了挥，说道。

　　“到了分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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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他把那句话说完之后，空气里漫延着一股莫名的意味。

　　他有点……后悔了。

　　如果他不告诉他，那么他们是否能够像往常那样一起走下去？

　　如果他没有这么说，那么他们是否还会有下一次的散步？

　　这些问题都没有了回答。

　　因为他听到了青年清冽的声音。

　　“到了分开的时候了。”

　　那道声音像一股清泉，干净中又带了些许凉意。

　　身侧的青年已然向前走去。

　　他忍不住开口道。

　　“那你呢？”你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这是最后一次。’

　　这一次之后，他不会有下一次了。

　　青年的身影顿了顿，他偏头说着。

　　“我去当警察了。”

　　苍白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光影晕染了他的侧颜。

　　他看不清他的脸。

　　但他就是莫名觉得……

　　他应当在笑。

　　“啊……那一定很美好吧。”

　　他苦笑了一下，叹息着说道。

　　警校啊……

　　那他们就更不能见面了。

　　为了他也好，为了他自己也好。

　　于情于理，他们都不应该见面了。

　　这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只不过是他还抱有那么一丝妄想罢了。

　　垂下的铅灰色眼眸再次抬起。

　　他说。

　　“再见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突然想起，他还不知道他名字。

　　是啊，人总是在失去的那一刻才会想起来，原来他有多么不珍惜。

　　直到现在，他也只能说一句，“陌生人”。

　　或许他们还会有下次见面。

　　到那时，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警官先生，而他……

　　呵，他或许会是警官先生最丰厚的一笔业绩。

　　到那时，聪明的警官先生应当已然将他忘却。

　　这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

　　那么，再见了，未来的警官先生，祝你未来可期，祝我们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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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先翼顿了顿，带着莫名的情绪说道。

　　“再见。”

　　他们在那个分岔路口分别，不知名的青年回到了他的夜色中，但他仍然站在灯光下。

　　即使那是虚假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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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田和降谷，你们两个的脸怎么了？”

　　鬼冢八藏挑了挑眉，看着两人惨不忍睹的脸颊，开口道。

　　按理来说，面对这种情况，正常人会选择闷声不响，但是他面前的可不是一般人。

　　下一刻，松田阵平也朝着他扬眉道。

　　“您想听吗？”

　　松田阵平，恐怖如斯!

　　眼看着情形不太对劲，伊达航忙开口打了个补丁。

　　“其实啊，昨天夜里我房间……”

　　外面的伊达航兢兢业业的糊弄教官，空间里面的廖先翼趴在夏长太身上，抱着他不放。

　　夏长太摸了摸他的头。

　　‘先翼昨天又出去忙了吧。’

　　他们都知道，廖先翼会等他们睡着了之后偷偷控制着身体出去获取技能点，这也是他们在一个星期内能把技能点拉到及格线边缘的原因。

　　为了不打扰他们休息，他甚至直接切断了与精神空间的联系。这也意味着，如果他在外面遭遇不测，除非廖先翼主动联系他们，他们不会知道。

　　他们也曾劝说过他，不要这么拼命，但是这个家伙总是口头答应了，回头又继续这么干。

　　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了他们，劝也劝不动，他们也只好叮嘱他晚上注意安全。

　　“长太，你也别一直惯着他。”

　　李义明抿了一口手里的茶，轻声提醒道。

　　夏长太笑了笑说道。

　　“我有分寸的，义明。”

　　“……你知道就好。”

　　李义明撇开视线，没有再说什么。

　　空间外的唐载生光注意着空间，待他反应过来后，伊达航已经带着班跑起来了。

　　他连忙跟上。

　　他一直追在队伍后面，不多不少，刚刚好在最后，但还没到离队的程度。

　　没办法，这具身体的体能也只到了及格边缘，想要让他追上这群体育发达的大猩猩……

　　抱歉，就算是体育健将的他也做不到呢。（苦笑.jpg）

　　不仅如此，即使是待在队伍最后面的他，也能够听见最前面几人的……交谈声……

　　那已经是开玩笑、聊天了啊喂!

　　唐载生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还是差太多了，还要更努力才行。

　　于是，在唐载生身旁的人就发现，这个一言不发，跑得很认真的人，表情愈发认真，甚至在最后开始了冲刺……？

　　你认真的吗？

　　其他警校生：荒井妄梦，恐怖如斯!

　　远处正在和其他教官吐槽班上学生的鬼冢八藏突然哽了一下。

　　“还有那个荒井妄梦，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哦？此话怎讲？”

　　“他的入口成绩虽然不高，但是每一个给他面试过了人都说，‘荒井妄梦想当警察的心不假，甚至比大部分人都更加认真。’”

　　“这不是很好吗？”

　　“不，这就是问题所在。”

　　“你认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为什么这么坚定的想当警察呢？”

　　“而且……”

　　“你不觉得……他和那个人很像吗？”

　　一旁搭话的教官愣了一下，他抬起眼眸，看着不远处冲刺的荒井妄梦。

　　“那还真是棘手呢……”

　　下一刻，他拍了拍鬼冢八藏的肩膀说道。

　　“加油啊，鬼冢教官。”

　　鬼冢八藏：……（无语.jpg）

　　看着慢慢停下了的警校生们，他咽下了未尽之言。

　　‘他太拼命了。’

　　不知道为什么，荒井妄梦总给他一种很努力的感觉，那种努力和降谷零的完全不一样，是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付出一切，甚至性命的认真。

　　‘希望是错觉吧。’

　　他想。

　　但是或许是因为〖墨菲定律〗吧，人们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往往最容易发生。

　　这件事也不例外。

　　不久后，鬼冢八藏便会明白，他的忧虑并非无的放矢。

　　但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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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载生调整了呼吸，在鬼冢八藏宣布可以休息了之后，便靠在樱花树下休息。

　　他的脑子还在嗡嗡作响，他甚至能隐隐听到廖先翼向夏长太撒娇的声音。

　　唐载生：……

　　〖要不要进来休息一下，载生？〗

　　唐载生笑了笑说道。

　　〖不用了，长太哥。〗

　　〖现在不太方便呢。〗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人群，抬眼间刚好撞上一双灰蓝色的眼睛。

　　他下意识眨了眨眼，就见诸伏景光移开了视线。

　　‘诶？’

　　他疑惑的眨了眨眼。

　　但是他没怎么在意，继续回道。

　　〖现在回去休息的话会被人注意到的吧。〗

　　而且……他不希望他们出来受苦。

　　这具身体的素质真的太差了，他不舍得让他们出来感受这些。

　　这些东西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好了，没必要让他们也感受到的。

　　再缓缓吧。

　　等他缓好了，长太哥他们想出来也行的。

　　见劝不动唐载生，夏长太也放弃了。

　　他叹了口气。

　　‘孩子们都长大了呢。’（？）

　　已经变成男妈妈了呢，夏长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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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iro。”

　　“hiro？”

　　“啊，怎么了？zero。”

　　诸伏景光回过神来，笑着问道。

　　“啊……没事，只是看hiro好像陷入了什么呢。”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睛。

　　他知道他骗不过最了解他的幼驯染，所以他并不打算隐瞒，只是……

　　“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zero吧。”

　　现在时间还没到。

　　再等等吧。

　　诸伏景光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树荫下的荒井妄梦。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大概是凌晨两点半的时候，门外响起的脚步声。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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