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的谋反计划

　　赫拉的神情让墨提斯有些担忧，她认为赫拉的慌张是她不够热切。
　　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使一个小姑娘安心，最后只好把赫拉和还是幼女的妹妹欧律诺墨一样看待。
　　墨提斯决定用奥利匹斯的童话故事安抚她，她讲的都是些一个来自山洞的公主不可能知道的故事。
　　她发现赫拉很喜欢那些浮华的词汇，她一遍遍的要求自己把那些词再读一遍，比如夜桂花浮雕，吹泡泡的死神项链，红宝石垒起来的王座，还有金色裙子。
　　“我也想穿那些裙子，墨提斯。你穿过那样的金色裙子吗？”赫拉放松下来，她的心感到温暖、轻盈和晕眩，她问。
　　“我喜欢红色的裙子。”墨提斯带着一丝困惑，温温柔柔地对这个妹妹说
　　“我想成为金色的裙子。”
　　墨提斯把这句话当做赫拉睡前的童言无忌。她似懂非懂的点头，说：“我觉得大概没有人会把你比作金色裙子，但你确实像金色裙子一样闪烁。”
　　她很真诚的说，即使在天鹅绒里放松的躺着，赫拉的举止也像个女王，高贵而挺拔，手交叉着放在胸前，整洁的金色发辫衬托着她高高的颧骨。
　　“我长得不如您好看。”赫拉闭着眼说，“如果任何人像金色，那一定是您。”
　　“嘘，”墨提斯抱着她，她淡漠的态度令赫拉有点不高兴，但她们的手在某一刻相碰并交握在了一起，赫拉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有些莫名其妙的自豪，“好好休息一会吧。”
　　赫拉总算有点平衡，乖巧的睡了。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她也没能再梦到那场婚礼和金色裙子。她今天所见到的一切都像毒药一样渗入她脆弱敏感的骨骼。
　　相反的是，她向着无底深渊不断下坠，同时她对面的红袍国王像是被人撕开，分裂成两部分，变成两个影子。
　　影子在墙上移动，随着光线的摇曳而前后摇摆。
　　奇怪啊，她想着，眯起眼睛，不知道这光是从哪里来的。她从来没有在睁开眼睛时看到与闭眼时相同的景象了。
　　影子逐渐逼近，越来越大，伴着温暖、明亮、洁白的光线，直到它让她睁不开眼睛。她本能地想躲开它，却只是把头撞在了墨提斯身上，于是她转而用手臂护住自己。
　　她呻吟着靠近墨提斯瓷白香软的臂弯，唇间散发出欧申纳斯特制药剂那令人恐惧的苦味，持续不断的高烧已让她双颊潮红。
　　“我生病了吗？”她惊恐的询问。
　　墨提斯不在意去抱抱妹妹，但她很讨厌药剂的苦味，这会让她想起来欧申纳斯对她无数次令她痛苦的实验。她只好冷冰冰地托腮侧卧着看她，慵懒而安静。
　　赫拉想，哪怕自己在她面前尖叫着燃烧起来了，她也不打算吐口唾沫熄灭自己身上熊熊的火焰。
　　故事书还摊在她散发着金属冷光的白手臂上，可她大概不愿意再读一读，就算躺在病床上的是她妹妹欧律诺墨，还是她挚友普罗米修斯，也许她也会一样无动于衷。
　　赫拉显然是不喜欢被忽视的女孩。她只是想让墨提斯吻吻自己疼痛的太阳穴，握住她因虚弱而不断颤抖的手，用充满柔情的声音讲故事。
　　可是墨提斯保持着平静的空白表情，用冰冷的指尖轻点她的额头，她只是说：“你还得烧一会，火神正在帮你净化你的灵气。”
　　心碎的女孩几乎咳出自己的支离破碎的肺，她听见了炉火的噼啪声，她想象它在对她说话，只对她说话，但很快炉火也熄灭了。
　　她绝望地做出了最后的努力：“我想知道童话的结局。被预言吓破胆的王后把公主关进高塔，公主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墨提斯虽然不在乎她，但她也从不拒绝别人。她最后还是说，童话里最终会出现一位穿着不死鸟徽印铠甲的王子，披风绣满玫瑰和雏鹰，金鬈发耀眼如六月的太阳，他的利剑捅穿恶兽的喉咙，斩断塔底的荆棘。
　　墨提斯用力拍打着她所照看的小孩的脑袋，动作优雅又野蛮。
　　墨提斯不屑于看一眼那本有着精美烫金插图的故事书，继续胡编乱造：“布满蛛网与灰尘的窗被猛地推开，露水、阳光与雏菊的香味，裹挟着他温暖的气息灌入死气沉沉的塔顶。他微笑着询问：‘亲爱的公主，您愿意同我一起离开么？’公主说。。。。。。”
　　“不!”，赫拉很不满意，咳嗽着打断了她，“这才不是故事的结局！公主在高塔里度过了漫长而痛苦的岁月！她的心肝溃烂、喉舌枯干，面颊像烧焦的土地，白发一绺绺地从头上掉下来。没有人会来拯救她，她忘记了人类的文明，孤独地老死在了塔里！食腐的甲虫覆盖在她肿胀且散发恶臭的身体上，最后没人记得这具骨骸属于谁。”
　　墨提斯大吃一惊，怔怔的望着她。
　　赫拉看着墨提斯终于再次注意到了她，满意的笑了，像她想象中恶毒的王后。她直视着智慧女神。
　　“这全是公主自作自受。”赫拉柔声说着，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人该把预言告诉公主，公主也不该再待在王后身边，对吗，墨提斯，你这么聪明，你知道公主该怎么办吗？”
　　墨提斯低头看着她，脸上满是担忧和困惑。
　　赫拉的眼神像炽热的火焰，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加明亮，愈加热烈。
　　墨提斯只是眼神茫然，她不知道是什么让赫拉的血液里充满了狂热的期待，让她的话语变得固执而热烈。但她向来不擅长猜测这些。
　　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搞个夜间谈心之类的，突然闯进来的波塞冬和克洛尼翁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她立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波塞冬和另外一个金发男孩勾肩搭背走进瑞亚的宫殿。只是在看见有陌生人的那一瞬间，金发男孩立马就放下手，严肃的看着前方。
　　男孩身上华丽的紫色长袍与装饰用的金羊毛交映生辉，衬托下波塞冬那身深蓝色的袍子显得很可怜。他严厉的碧绿眼睛是如此深沉和疲倦，看起来就像他脸上的瘀伤，他是被瑞亚锻造的王子，但他却漂亮的不像话，简直和小女孩一样秀美。
　　赫拉在睡前听墨提斯说，克洛尼翁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因太勇敢、太高尚而无法生存，完全没有瑞亚那种崇高的荣誉感。他更像一件安静的兵器，被磨砺了多年，直到削铁如泥。而且谢天谢地，他完全没有克洛诺斯的坏脾气。
　　“只要你不反对他的意见，克洛尼翁是不会生气的，”墨提斯善良的提醒道：“要是想让他喜欢你，就做出高深庄严的样子，然后在他的底线范围内不断的挑战他。普罗米修斯的话语对他还有些分量，但他是自己的狂热分子。”
　　赫拉看着克洛尼翁那双如翡翠湖泊般的眼浮现出戏谑的神情来，似乎完全没把她当回事。她皱起了鼻子。
　　他也毫不掩饰对她高傲的审视神情的厌恶。
　　“这位就是你妹妹，”他对波塞冬说，轻浮的向赫拉行了大礼，“美丽的赫拉公主，我愿意送给你金色的羊毛。”
　　赫拉攀着墨提斯的胳膊下床，屈膝行礼表示感谢，随后她又说：“谢谢你，克洛尼翁。但是我不会接受的。”
　　“赫拉，应当有人教导你，在奥林匹斯，我们是不应该拒绝礼物的。”克洛尼翁的金发像一起一伏的金色波浪。他的头发闪耀着阳光，身上散发着春天的气息。
　　“谢谢”她谨慎地说，“确实有人教导过我，当别人无条件地把这种东西交给我时，我应该心存怀疑。”
　　他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大笑起来，俯身吻了吻她的手。
　　“我更喜欢舒适的闲职，”趁着波塞冬调戏墨提斯，克洛尼翁在凑近赫拉时漫不经心地答道，“你知道吗？如果我能做王，我允许你可以谋反。”
　　她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脸上还是绽开了一丝笑容，那是微小而矜持的笑容。
　　“你可以让我做王后。”她大胆的请求。
　　“我不敢。”克洛尼翁俏皮的眨眼：“你知道，奥利匹斯的低语是很尖锐的。我们的婚姻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到时候我们没有一件幸福是不被粉碎的。墨提斯，那才应该是我的王后。”
　　瑞亚的宫殿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铃铛，没有巨石挡住她伸展的脚，没有风声，没有笑声，但还是像她的山洞。
　　克洛尼翁的影子被阳光拉扯投影在墙壁上，带着波动的光流，浅淡的轮廓像是他尚未成熟就已经开始老去的生命力。
　　可爱的公主还站在她的床前，仍然年轻，仍然充满梦想。
　　我要把自己送上金座，即使失败也要拼上性命，这可由不得你，克洛尼翁。
　　炉火再次悲恸地嚎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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