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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妆&对峙
这日,我学完礼仪回到房间休息,云茉为我端来一盘桂花糕,说是厨房特地送来的。我拈起一块糕,还未送入口中,云绮进来道:“赵姨娘来了。”
我点头表知晓,不一会赵姨娘带着婢女进来,“瑶儿。”
我端坐着未起身,只道:“姨娘,”我又看了眼云茉,云茉忙搬过一个椅子,“姨娘,您坐。”
赵姨娘坐下来,伸手拿过丫鬟带的纸笔,又看向我道:“你父亲忙于政事,无空为你准备嫁妆,我私下里做主为你拟了一份清单,你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我再添。”
云茉接过清单转手递给我,我细细看着,上面字迹还有些湿,显然是上午刚拟的。赵姨娘自小父母双亡,寄住在姨夫姨母家,林家书香门第,赵姨娘随表兄一同温书习字,写得一手簪花小楷,看着十分赏心悦目,我又通读两遍,实话说,赵姨娘拟的单子用了很多心思,嫁妆丰厚又不显俗气。再看赵姨娘,她轻抿茶,姿态优雅,注意到我的目光,她抬头对我温柔地笑了笑。也难怪她姿色平常,林程舟还能如此爱怜她,这般仪态,与达官贵人家的主母相比,也不差些什么。
“栀瑶看完了,姨娘费心了。”我递给云茉,赵姨娘接过清单,道:“那么我就交给管事准备了。”
“不了姨娘,栀瑶想自己拟一份单子送过去。”
赵姨娘有些意外,敛下情绪又笑道:“瑶丫头是个有主见的,这也好,喜欢什么就添什么,那我这份单子就留给你借鉴一二。”说罢她身旁的丫鬟就将单子递给云茉,我嘱咐云茉收好。
目送着赵姨娘远去,她身材窈窕,衣裳简朴却得体大方,不施脂粉,年近四十脸上细纹也很少,任谁见了都要称赞这是个干净的女人,平心而论,这些年她待我虽算不得亲厚,也未有打压,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傍晚我下学回来,云茉备好了纸笔,我看了一眼,只道:“不用这个写,换了吧。”
云绮不解,反问道:“可是郡璃,这已经是最好的纸了。”云茉忙拉她衣袖,用眼神制止她。
其实云绮说的没错,那纸洁白细腻,质地上乘,一看就是上好的竹心制成,只是,“云茉,”我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向她形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她,“明天去库房支出来。”
云茉生性聪慧,儿时伴读也识得不少字,她接过纸,秀眉一蹙,但还是什么都没问――云绮和云茉都是我奶娘的子女,云茉比我早一个月,云绮比她姐姐小两岁,自奶娘逝世后就留在我屋里跟着我。云茉谨慎机灵,很懂分寸,云绮天真烂漫,虽然乖巧但到底有些小孩子心性,像今天这样,云茉虽然不解却不会开口,若是云绮,定要张嘴询问直到得到满意的答案为止,当然也不一定,毕竟云绮虽然淘气却很听她姐姐的话,往往每到这种局面,都是云茉摆出长姐的威严,云绮才能勉勉强强地止住嘴。
我道:“你尽管去支,明天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如此有趣的话本,自然要明天再看最好。
次日,云茉为我穿戴好,她拿起一支珠钗欲往我发髻插进,我轻轻推开她,“无妨,这东西华而不实,戴着怪累人的。”
我已派人向嬷嬷告假,独自走向主院――按规矩,主子进去,仆人只得在外候着。今天日头毒,我在里面还不知要待多久,丫鬟跟着怕是要给她晒坏了,再说,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走进主厅――今天是十五,林程舟休沐的日子。
程舟已端坐在主位上,我盈盈拜道:“瑶儿见过父亲大人。”
“起来吧。”他慈祥地看着我,“瑶儿的举止愈发规矩了,看来嬷嬷将你教养得很好。”
我笑道:“父亲谬赞。”
他又道:“涣心说你想自己拟嫁妆,”涣心,是赵姨娘的表字。
我道:“正是。”
“说起来,你这次入宫,也该多添些嫁妆,才算不辱皇家颜面。”
下人将我列的单子呈给他,林程舟接过,沉吟许久。其实我的单子十分简单,只是他的心境需要时间去平复。
良久,他抬头,口吻依旧是很和善,却隐隐约约感受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何氏入门,并未携多少嫁妆,于你入宫,不妥。”
是的,我的清单上只有寥寥几字:与何家嫁女一致即可。林程舟唤宠爱的姬妾小字,而于昔日的正室只简略表明娘家姓氏,他是忘却了,还是记得却因厌恶而不愿称呼呢?
想到这里,我愈加为母亲感到不值,我很是激愤,言辞也有些激烈:“父亲怕是错了,何家可是把整个家底都给了女儿。”
林程舟抿了口茶,他真沉得住气,愈是危险,愈是镇定,而我却明白,这是他盛怒的前兆。“瑶儿,”他看向我,眼睛阴沉到读不出情感。“莫忘了,你毕竟还未出阁。”
他在敲打我,不得不说林程舟驰骋官场还是有些本事的,话不说全达其意即可,言不必满气势到即行,谈话对象听了只会沉浸于他的威势,待反应过来随怒气伴生的勇气就已耗尽,可——我又是他能警惕的住的吗?!
“父亲也说了,瑶儿是何家唯一的血脉,听说外祖在世时,也说要把基业都留给栀瑶呢。”其实我外祖去世时我尚在母亲腹中,有没有此话也无从对证,只是依林程舟现在的情绪,大概也不会留意到。
不出意料,林程舟动怒了,他撕扯着单子――还是别白费力气了,那是我差云茉特意支的桑麻,质地最是致密,他哪里能撕裂?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伸出一只手欲打我,又生生地放下,我只感到一阵凌厉的掌风。若是那一掌打下去,我半边脸都会肿得很高,可他不敢,就凭宫里已经有人瞧见我的长相,将来入宫也不得造假,我是后,他是臣,为了天家颜面他也不敢打我。
看他发疯的模样,五官狰狞,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儒臣的仪态?他这番作态,我虽是初次见,却也觉得比他那惺惺作态道貌岸然,表面满口仁义礼智信暗地里却枉顾亲理自私自利的样子要强上百倍。毕竟,或许一花绽放的惊羡与百花齐放的壮美间各有其芬芳,但一只没有眼睛的蟾蜍和一只有眼睛的蟾蜍就没有什么区别了——都是丑陋。我道:“父亲身体抱恙,瑶儿先行告退。”
我出了门,仿佛还能听见他的吼叫,不过,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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