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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天亮了,仍然是周日。
陈晖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又觉得他可以在这个多余的时间精进一下自己。他起床收拾好自己,先给自己做了早餐,坐在桌前学习了一会儿,中午吃完饭,无所事事的在屋里逛荡了两圈,就又重新躺在床上开始睡午觉。
睡醒后不想再学习了,于是他迟疑片刻,决定穿好衣服去外面走走,自从备战考研开始,他就已经很久都没有出门了。
陈晖迎着冷风站在小区门口,看着门口的人来人往,深深吸了一口气,有种恍然重见天日的错觉。原本有些空档的心突然被新的事情填满了,他开始饶有兴趣的观察着路过的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陈晖的日子也又变成了另一种规律的日子,他今天会在早上坐在小区门口观察着人来人往,后天就会在下午坐下小区门口观察。他的生活足够规律,但是他仍然需要面对一个对他依然陌生的老大爷。
老大爷也是小区里的住户,家里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长大结婚,各自有了自己的家,他老伴早年去世,他往日里吃喝拉撒完,就会搬个小板凳坐在小区门口看。
在看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但是他就是会看。
所以今天当陈晖坐在小区门口看着第三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路过后,那老大爷又又又又又又一次搬着凳子坐在他的身边,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年轻人,大冬天在外面吹冷风,怎么不再家里睡会儿?”
陈晖不想再重复同样的对话,于是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老大爷也就没有再开口,而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然后一直到夕阳落山,搬着凳子一瘸一拐的离开。
在历经又是不知道多少天的周日后,陈晖终于生出了一股被世界抛弃后的绝望,并且这个感受随着日复一日的周日而逐渐加强,一直到累积为一个顶点。
具体表现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刮胡子,但是脸上仍然光洁如新。他很久没有倒垃圾了,但是家里的垃圾永远是空的。他明明买了很多东西,可是天一亮,冰箱又会定点刷新。
终于,陈晖受不了了。
在又一个天亮,他发出痛苦的喊声:“放我出去!”
“大清早的要死啊!”
隔壁又传来邻居的骂声,但这一声骂又诡异的带给了他同样的感受。陈晖觉得心脏好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他跑到阳台拉开窗户,对上还没来得及缩头的邻居,激动一笑:“你说的对!我要死!”
说完,在邻居惊恐的面容中,从七楼一跃而下。
“砰——”
剧痛袭来,可是陈晖没有死,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断裂的四肢,然后是远远畏惧的人群,由远及近的救护车声,紧接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原地检查后,迅速给他进行及时救治。
呼吸机放上来的时候,陈晖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真他么疼。
之后他才被抬上救护车送进抢救室,在一针麻醉后,陈晖就彻底没了意识。
抢救及时,陈晖被救活了,但是医生说他是轻微重伤。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只知道自己浑身被白条绑着。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强烈,大夫便是想忽视都忽视不了,于是低下头问:“想说什么?”
陈晖的眼泪不停的往下掉,说:“疼!”
但其实他想说的是,救救我,但是太疼了,真到张口的时候,脑海中就只剩下疼这一个字。
医生听见了,安抚道:“手术已经完成了,你现在感受到的疼都是神经记忆的疼,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说完,便毫不留情的离开,他还有其他的病人需要查护。
陈晖只好带着神经记忆传递给他的疼,忍到夜里。
巧的是,这个多人病房里也挂着一个表,而且表还正对着陈晖,陈晖想盯着表,确认到底什么时间会突然回档,但是时针分针走起来实在太催眠了,陈晖还没有等到那个时候,就闭着眼睡着了。
等他再睁开眼,已经从病房回到了自己房间的床上,他不死心的拿起旁边的手机一看,果然是周日。
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他真的想要用死来解决这一切,可是跳楼实在是太痛了,于是他在浴缸里放满水,然后将自己往水底一沉,不过三秒他就猛然从浴缸里坐起来。
窒息太恐怖了,他接受不了这个死法!
于是陈晖又把床单卷了卷,可是四处瞅了瞅,家里根本没有能挂的地方,唯一的地方就是小区的单杠了。
夜深人静后,陈晖鬼鬼祟祟的抱着床单下去,然后把床单重新卷好挂在上面,又搬来凳子往上一踩,把脖子往上一挂,两脚一蹬。
窒息感传来还没三秒,门口的保安大爷便举着手机匆匆忙忙赶过来,片刻后,小区的灯都纷纷亮起来,又跑来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硬生生把他抱下来。
但这个时间还是足够让陈晖浑身发软。
所以一放下来,陈晖就软软的躺在了地上,耳鸣声一片,他只能看着那几个人围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不停在说些什么,面上看起来都很焦急的模样。
直到耳鸣声一点点褪去,他才逐渐听到了那些声音。
“这年纪轻轻的,又什么想不开的?”
“就是,看着就年轻,遇到再大的事儿也不该放弃自己啊,不行就和家人朋友聊聊。”
“现在年轻人压力都大,但不能想不开啊。”
“是啊,不能一遇到困难就什么都不干。”
“实在不行,你有什么就和我们说,都是大老爷们,我们说不定还能给你想个办法。”
陈晖听见了,但是没有力气回答,很快,警察就到了,警察说的话和那几个男人说的一样,他有力气也不想回答。
他就想死怎么这么难呢?
离又离不开,死又死不了。
陈晖顿感绝望,于是他在警察局里也是一副活人微死的模样,有人给他递来一份色香味俱全的外卖,但是他一口也没动。
“他这样,该不会是抑郁了吧?”
旁边有警察担忧道:“要不要给他联系个心理医生?”
另一个警察说:“你看他的状态,像不像在和什么较劲?”
陈晖确实是在较劲,他在和警察较劲,因为他知道,等天一亮,他就会又重新回到那个绝望的屋里。
果不其然,就在他困倦到极致点着瞌睡睡着后,再醒来就是在自己的床上。
没有闹钟,是自然醒,手机里还有上司打不通的两个电话。陈晖从绝望中生出一股生气,他现在都这样了,垃圾上司为什么还要骚扰他?
凭借着一股气不顺,他无视微信里上司发来的消息,而是直接把电话回拨过去,不等对面开口,就直接道:“你是有病吗?”
“……陈晖你……”对面,上司的声音顿时就扬高了。
但是陈晖没有给他继续的机会,快速道:“知不知道今天是周日?知不知道今天是在周日!别人不需要休息吗?你大清早的打电话有完没完!你开公司你挣大钱你起早贪黑,我就一个普通员工,就是好逸恶劳,就周末能休息两天,你妈没教你不要再别人睡觉的时候发出声音吗?”
说完,干脆利索的挂了电话。
陈晖的气终于有点儿顺了,但是周日仍然是他不想面对的一天,于是他又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该怎么死,才能毫无痛苦的死去。
他无视上司不断回拨过来的电话,去厨房拿了把水果刀,对着自己的心口戳了戳,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刀捅进来肯定很疼,平常不小心削破点儿皮都疼的要死。
不如,吃安眠药吧?
陈晖眼睛一亮,当即网上下单,结果因为下单过多,触发了警示系统,警察的电话打了过来,系统强制取消了他这一单。
警察的电话一如既往的无聊,总是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就往出说,可是真说出来又管不了,说不定还会把他当成精神病。
陈晖敷衍的应付完,挂了电话,了无生趣的窝在沙发上看着前方。他还记得一切最开始发生的时候,他多么兴奋的在这里看电影通宵玩游戏,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陈晖是真的想死啊,只要死了,就不用再面对这倒霉的一切。
可是。
可是……
陈晖沉默着望向窗外,然后将毯子往身上一盖,蒙住头,逃避现实一般闭上眼,希望下一次睁开眼能够是正常的时间。
可惜,每次的下一次,都是不断重复的周日。
日子又一晃而过,陈晖仍然被困在周日里,他就那样窝在沙发上,连走两步去床上的力气都没有,几乎每天都在睡觉,每天清醒的时间可能连一个小时都没有,他甚至忘了自己辛苦备考记下来、极受自己珍重的知识点。
他在毁灭中不断毁灭着自己,试图找出一条新的死路。
睡死。
直到一天醒来后的短暂清醒时光,陈晖余光瞥见了一抹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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