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神经饼的食用方法

作者:名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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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附中


      在我的书桌上,比起教辅和课本,更多是技能类的书,从《算法与编程》到《母猪的产后护理》,如今又添了一些心理类的书,为了更了解谢况,也为了更了解我自己。

      至于谢况,他在为“把路鸣想在地上摩擦”的力学实验不懈奋斗,每次回家最晚的都是我们俩。

      放学后,他关心起我来了,指着我手中的书问:“你在看什么?”

      我:“一些心理学的书。”

      “学这些干嘛?”

      我:“学来蛊惑人心。”

      他用钢笔顿了顿桌面,划开笔盖,在我的草稿纸上写下笔锋凌厉的“HF(轻浮)”。

      我合上草稿纸, 收下这只“HF”, 怕它挥发了去。

      “走吧,”我收拾东西,“明天就要月考了,早点休息。”

      他执拗地不肯放笔,在习题本上圈圈画画。

      亢奋期的他眉眼弯弯,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藏不住笑意:“比起月考,我更关心下周的物理竞赛的初选。”

      确实有这么回事,通过了初选就可以去附中参加正式培训,可是对他而言,回到附中可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我问:“好不容易离开那里,你现在想回去了吗?”

      “只是去培训,没问题的。”

      “既然这样,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说。

      “可以吗?”他这句话问得很微妙,究竟是在征求我的同意,还是挑衅我考不过?

      “你在怀疑我不能通过初选吗?”我眯起眼,狐疑地审视他。

      “初评的结果取全市排名的15%,你有多少把握?”他的语气不像挑衅,而是真的担心我选不上。毕竟有附中这座太行山垄断资源,其他学校想都别想了。

      “你忘了?为了避免附中一家独大,每所高中至少2个名额,七中你占一个,我只要拿下我们学校的第二名就可以了。只是物理的话,我没问题。”

      参加物理竞赛初选的那天,月考成绩刚出,某人考了七百多。我还是老样子,拿一本线当跳绳。

      以前我不在乎成绩,如今却暗暗较真,我想知道谢况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下午,同学给我发信息:“好消息好消息!”

      我:“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同学:“tm的……你看班群吧。”

      七中报名物理竞赛的有三十多人,到了考场只剩十几个人,基本交白卷,上午去考试,下午出成绩,满分150,谢况142,我103,其余人个位数。

      谢况自不必说,我的成绩则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毕竟这分数在附中也能排中上。

      一些高功能自闭症患者带有天才特质,我的天赋在物理。

      103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高分,可是,七中这些人啊,喜欢在新鲜事上做文章,一粒灰尘也能说得像陨石。

      由于我不擅与人交往,据说又自带大佬气质,班上的二傻子们守在门边,当我路过时会鞠躬:

      “哟,何总您怎么来了?”

      “何总,您怎么走了?”

      “何总,您怎么走了又来了?”

      就这样,我进教室再出门扔垃圾的过程被问候了三次。这一声声“何总何总”的,听得我都想扔下书包,去我爸妈的公司登基,当一个不苟言笑的总裁。

      “太子”最终没有逼宫,多亏有一个性行淑均的“待读”——谢况。

      谢况不会趁着热闹胡来,不会烦我,也不会一路追着我叫“何总”。

      我们的座位在教室的角落,稍微冷清。

      谢况转学时带来的热度已经退去了,原因在于他正经却又不至于死板,如果你给他取外号或是拿他开玩笑,他从不生气,但也绝不理你。他总是一副“笑骂由人不表态”的样子。

      感觉,他是飘零的初雪,落在白梅稍头,美则美矣,冰点的温度却骗不了人,无需担心被他冻伤,如此单薄的雪一触即融,从你的指缝消逝。

      他游离于众人之外又格外惹眼,外人不敢招患,班里的人也不会自讨没趣。顺理成章地,他就专属于我了。

      可别误会,我没有霸占别人的嗜好,能看到他,我就满足了,至于他说什么做什么我不会去干涉。

      培训时间在周末下午,跟谢况做兼职的时间冲突了。

      七中的同学们把附中说得玄乎其玄,搞得我有点紧张,给谢况发消息:“附中的学生是不是每天都穿校服?”

      谢况:“嗯,不止学生,老师的服装也是统一的。校服的话每个人都有五六套吧。

      我:“这样的话,我穿自己的衣服进去,会不会很突兀?”

      谢况:“会,而且像在大街上cosplay。”

      我:“你听得见吗?”

      谢况:“什么?”

      我:“我在打退堂鼓的声音。”

      谢况:“有话直说。”

      我:“原地站好别动,我要扒了你身上的校服。够直吗?”

      发出这句话时,我做好了他不回消息的觉悟,结果他回得挺快:“直是不直,弯倒是挺弯的。”

      适可而止,再聊下去就很微妙了。

      其实我也不打算跟他借校服,可他居然当真了,拎了一套校服来敲门,像每天清晨送牛奶的。

      “这件穿的次数最少,凑合穿吧。”

      我摸了一下,发现是暖的,手心的温度险些烧到我脸上。这种时候我不能慌,要让他先尴尬:“可这是暖的。”

      “因为刚慰好,”谢况扶额摇头,“何璟你该不会真的……“

      他穿附中的校服时,会把第一颗纽扣系好,喉结下是锁骨的轮廓,看得不清楚……我也不想看。

      “不是真的,对不起。”我朝他鞠躬,接过衣服锁上门。

      换好衣服,我觉得镜子里的人格外俊逸,黑领子、白衬衣,合身整洁,带一丝海盐气水的清香,很有学霸的气场。

      我妹见到我的第一句就是:“哥,你什么时候培养起偷人衣服的怪癖了?”

      我朝她招手:“来给我拍照。”

      我手持《母猪的产后护理》,有时手抵额头故作深思,有时掩卷沉思,有时捧着书,目光游散,以巴黎时装周的风格制作了第一部个人写真,配文“越努力越幸运”。妹妹看了都摇头。

      这条动态发出去后,不到十分钟收获好几条评论。首先是谢况,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的校服可以发生这么奇妙的化学反应。

      不成敬意(谢况):丢脸。

      食野之苹(路鸣):谢况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何欢之有(妹妹):何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摸鱼儿(同学):七中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捞虾儿(同学):附中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捉龟儿(同学):母猪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越说越奇怪了,以至于那段时间,我能成为丢脸的代名词,离不开每个人无私的付出。

      附中生没有假期,当有人穿着附中校服在街上成双成对,容易被当成穿着情侣装的小两口。

      为了避嫌,我刻意和谢况保持距离,他也没说什么,戴着耳机,时不时低头批阅手机上的消息。

      我平时很少出门,到了陌生的地方会觉得头晕,仿佛即将面对上万人讲脱口秀。

      为了缓解紧张,我也戴上耳机,放了一首八爷的《死神》,默念歌词中用来驱逐死神的口令:“アジヤラカモクレソテケレツツのパー”

      出租车停在附中正门,天色向晚,一片阴凉,附中就在这片阴凉的笼罩之下。

      墙体是黑白灰三种色调,像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黑白默片,操场中央再寻常不过的黄绿色梧桐树也能让人眼前一亮,教学楼的复道上用方正的楷体写了校训“精英严谨集体规范”。

      学生们服装统一,千人一面。他们目不斜视,行色忽忽,几乎小跑着回教室自习。

      一位女生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停下脚步,犹保持行走的姿态,眼眶微张开,面无表情地看向我们,那种眼神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空茫。

      我害怕与人对视,但这样的眼神我不怕。

      那不是一双能猜测人心的灵动眼睛,像提线木偶上的装饰。与其说她在看我们,不如说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安放视线。当然,这样的对视并没有持续多久,她转身融进集体中,消失不见。

      最近我在看心理学方面的书,那样的眼神属于抑郁症患者。抑郁的表现不只是悲观,还有麻木,对整个世界失去兴趣,活在一片黑白中——希望这只是我的猜想。

      谢况目视前方,仿佛被同化了。但在这种情形下,我就是泥菩也只能望洋兴叹。

      走到没人的地方,他忽然问:“何璟,你现在还好吗?”

      在病情方面我一向坦然:“不太好,到了陌生的地方有点不习惯,你想当我的“导盲犬’吗?”

      他抿嘴一笑,没说什么,指向一幢即将竣工的宿舍楼,说:“那幢楼你看到了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说:“看到了,怎么了?”

      他犹豫片刻,摆手又说:“也没什么。”

      “吊胃口真的很没意思。”

      他捻着下巴,望向那幢楼,若有所思:“你真的想听?”

      “你都不说是什么,我怎么知道自己想不想听?”

      “就在转学的前一星期,我想从那幢楼上跳下来,被路鸣他们拦住了。他们口风很紧,没跟别的人说,你也会替我保密的,对吧?”

      “你那天发病了?”

      “准确说是那一阵子状态都不好。现在我看到这楼,还是会想起当初想自杀的心情。”

      “你不必为这件事困扰,”我说,“这不是你的错,那些消极的情绪不属你。”

      消极的情绪属不属于他,只有他自己懂,但并不妨碍我给他种下心理暗示。

      “或许吧。”他抬头望向在昼犹昏的天空,阴天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苍白而冷淡。

      培训的地方在附中的科研楼,具体位置在谢况以前的教室。

      他所在的实验班总共30人,教学模式与普通班大有不同,上课时间少,做实验和参加竞赛培训的时间多。也就是说,我将面对他以前的同学。

      这反而让我更紧张了。如果大家互不相识,也就是感到陌生罢了;如果他们都认识,还有说有笑的,我就成外人了。

      科研楼人少,走道很长,冷白的墙纸与头顶的日光灯一盏盏向身后推移。办公室里走出一位手持试卷的男青年,他穿着教师的制服,年纪不大,却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

      青年扭头看我们 ,眼镜框闪过一道光:“谢况,你跟我过来一下。”

      “好的,季先生。”谢况颔首,转而对我说:“你先进教室我。”

      眼看所谓“季先生”带谢况走了,我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的脚步声像踩在薄冰上一样轻,声控灯一盏盏寂灭,消失在走道尽头。

      好几次我都想弃权离开,此刻又觉得有留下的必要了。

      我调整呼吸, 走进教室。

      所幸还没上课,他们各做各的事,最后一排的中央有个人特别显眼——他戴着一副马赛克墨镜,校服外套闲散地披在肩上,往椅子上一靠,翘起二郎腿,一只手随意搭在腰侧,另一只手斜举在胸前,悠然自得地转笔,浑身上下萦绕大佬的气息。

      墨镜的遮掩下他的脸只露出一半,我依然能从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中辨认出,他就是路鸣,那个曾经戴着破旧草帽,在田间用自制鞭炮炸牛粪的家伙。

      他也认出了我,停下转笔的进程,笔尖在空气中点了两下,示意我过去。

      我自称是他的粉丝,但并没有多么欣赏他。在“路谢之争”时期,谢况因其出色的外表和稳定的发挥,即使处于劣势,依旧被多数人看好,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选了路鸣。

      如果一个人自顾自地强大,那么他(她)很可能遭到妒恨。路鸣处理得很微妙,他会做一箩筐稀奇古怪的事来冲淡他本该获得的崇拜。

      这恰是他的明智之处。一方面,旁人的仰慕不值得他收敛天性;另一方面,那些认清他疯癫的本质后依然愿意和他一起疯一起闹的人,才是他真正需要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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