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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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凪被汽车撞飞出去的那刻，她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彼岸。
　　藏在白色的眼罩下的，是一只红色的眼睛，那不像是人类的眼睛，诡异得仿佛来自地狱。
　　再睁开眼，凪躺在地上，路边的人影消失了。好似那从未站过人，好似那个人从不存在。
　　殷红的血液在她的身边蔓延，凪并未觉得疼痛，脑子和身体都轻飘飘的，她此时唯一的想法只有：太好了。
　　当逐渐习惯彼岸的存在之后，她便一直担忧她会离去。
　　长得和她如此像，戴着眼罩的女孩子，凭空而来，非常熟悉她，凪抑制不住对她的好奇，主动邀请她住进了家里。
　　她实在是太寂寞了。无论她有多么可疑，凪也决定这么做。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结果，彼岸非常熟络地进入她的生活，远远出乎了凪的预料，她又开始不安起来，她获得了朋友，就恐惧失去。
　　如果和以前一样，一个人去学校，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家，有什么心思也只能和小猫说……之前的生活，她感到无比的恐惧。
　　所以，每日她睁开眼睛，都会先确认彼岸还在不在。有些时候她甚至觉得，如果没有把她带回家就好了。这样快乐的日子，如果不曾拥有过，那就不会为离别而感伤了。
　　她一天天数着和这个奇怪的少女相遇的日子，等待着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的时刻。然而，在和彼岸认识的第三十天，她现在就躺在这里，看着彼岸消失在她面前。
　　凪现在只感觉愉快。
　　她快要死去，那便不必担心面对没有朋友在的日子。
　　所以，彼岸的真实身份的确就是她的“二重存在”吧。看到二重存在的人马上就会死去。如果她早就知道这些事，说不定就不必天天烦恼来烦恼去，只专心享受和另一个自己相处的时光。
　　何必用“以后会幸福”“未来还会相遇”这种事情来骗她呢，她愿意陪她一个月，凪已经非常快乐了。
　　或者，死掉之后能在另一个世界见到彼岸，似乎也很不错……
　　再一次恢复意识时，她躺在病床上，大概是气数已尽，她的视线和听力无比的清晰。她看到包围着她的续命仪器和苍白的天花板，也听得到外面母亲毫不留情的抱怨，被放弃，她毫不意外。如果自己死去了，那么无论是对母亲，对叔叔，对她而言，都是一次解脱吧。
　　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寂寞的一个人，从未有人陪伴在自己身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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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为什么在心里想起这些事的时候，她却感受到奇怪的充实呢？
　　好像记忆里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一想起她，凪就感觉温暖得想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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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恢复后，彼岸发觉自己竟然保持着一只手举着雨伞，一只手提着书包的状态。
　　眼前又是熟悉的道路，熟悉的西西里冬日的雨季。她还穿着校服和厚厚的外套。原本这些东西都放在凪的家里，现在又统统回到了她的手上。
　　就像是和凪在一起的那几周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彼！”
　　还没有回过神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一秒，彼岸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这个气息她太过熟悉，她将伞丢下，也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人。
　　“妈妈……”
　　有点沉重的拥抱结束后，她抬头看向妈妈的脸，不是年轻时候落寞的凪，而是一脸担忧的库洛姆·髑髅。
　　“你到哪里去啦？这一个月我们一直在找你……有没有受伤？感觉还好吗？是不是有人绑架了你……”
　　妈妈焦急地发问，让彼岸终于有了一些自己曾在二十五年前生活的实感。但是一看到妈妈，她就想起了凪，彼岸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我没有事，妈妈，说来有点话长，不过这段时间我很安全。”难过之前，她还是先安抚了库洛姆的情绪。
　　“那就好……但是小彼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怎么了吗？”
　　库洛姆果然还是最懂她，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彼岸吸了吸鼻子，一直努力憋住的眼泪在这一刻失守了。
　　“嗯……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彼岸用手臂遮住了脸，也抑制不住哭腔，“但是，我想喝妈妈做的番茄汤……”
　　她最后还是没有救到凪。
　　她还是什么也没有帮她做到。
　　除了陪在她身边，她没办法做任何事。她还是遭遇了突如其来的车祸，如果按照现实，她会在这次事故里失去右眼和内脏，明明彼岸就在她身边，明明有六道轮回眼，但为什么还是没法挽回这样的结局呢。
　　如果早一点带她去并盛找纲吉叔叔，是不是又会变得不一样呢？
　　凪她会因为她的陪伴而感到幸福吗？但即使是这样，彼岸还是希望能给予凪更多，不仅是因为她是凪未来的女儿，还是相处了一个月的朋友，一个那么孤独，却又那么温柔的朋友——她多希望能让凪以一个不那么惨烈的方式，过上被新的家人包围的生活啊……
　　时隔一个月回到自己的卧室，彼岸又习惯性地将自己关在房里。蜷缩在床上裹上被子默默地流泪。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小彼，我可以进来吗？”
　　“爸爸？”
　　“是我。”
　　得到彼岸的同意之后，六道骸打开了门，看到眼睛红红的女儿，他轻轻叹了口气，放轻声音温柔地问：
　　“没关系，你和爸爸说，是不是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你尽管说，爸爸会替你解决掉的。”
　　虽然他尽量温柔地和她说话，但彼岸能感觉到，六道骸的杀气快冲破房顶。她连忙和他解释：
　　“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二十五年前，见到了十三岁的妈妈……”
　　彼岸把这三十天来和凪相处的事情告诉了六道骸。听完后，他的反应相当的平淡，说实话，他不太理解这点事为何值得哭泣，不过彼岸会为这种事情难过，他也不意外。
　　“小彼只是在难过自己没有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是这样吧。”
　　“……”
　　“你不需要担忧这个。改变过去有太多的不确定了，说不定，那个世界就只是希望你作为观测者在凪的身边，不希望你改变事情的走向。”
　　“真……真的吗？”
　　“小彼也不确定修改了过去的路径之后就一定会往更好的方向走吧。比如凪没有成为沢田纲吉的雾之守护者，比如她没法融入他们的团体，觉得不好意思又回到家里……这些也是有可能的哦。”
　　“就是说，如果妈妈没有出车祸的话，爸爸可能就不会选择妈妈做活动的媒介了吗？”
　　彼岸的问题有点尖锐，六道骸一瞬间被问住了，他垂下了眼。
　　“我不能给小彼一个确定的答案，我和凪的相遇的确有太多的巧合，我们那时候都没办法拒绝对方提出的条件。不过换句话说，也算是‘缘分’吧。”
　　“是……这样子吗？”
　　他微微一笑，抚摸着彼岸的头发：“我相信，只要你陪在凪身边，对当时的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真的吗？”
　　“kufufufufufu，是的哦，所以等吃饭的时候，记得要把你这个月的经历告诉妈妈，妈妈会很高兴的。”
　　“好的……”
　　“然后，凪接下来的事情交给过去的爸爸就好。现在我们的生活也不算差劲吧。”
　　想起了父母相遇的场景，想到现在在楼下忙碌的妈妈，彼岸的心也定下了。
　　“我想……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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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要结束了呢，一切才刚刚开始。”
　　意识逐渐远去，凪的脑海里却出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她随着声音追寻，竟然来到了陌生的花园。声音的主人——一个蓝发白衬衫的少年正带着温柔的微笑望着她。
　　他有一双奇异的眼睛，一只眼是如海水般清澈宁静的蓝，另一只眼却如妖鬼般猩红诡异，仿佛不属于人世。但是看到那只眼睛，那种温暖又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但是那段记忆却如融化在水里，怎么也捞不起来。
　　“你是谁？”凪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朝着蓝发少年的方向询问道。
　　少年的笑意更浓了，除了温柔以外，还带上了些许自嘲的意味。
　　“我和你，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
　　“凪，我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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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生第一次，有人说需要她。
　　虽然她知道，这个白衬衫的少年远没有他的模样那样单纯，他像一个漆黑的漩涡，深不见底，一旦触及就会被卷入其中无法自拔。
　　但她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
　　没关系，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这一句话也好熟悉。又陷入这样奇异的既视感时，她的脑海里清晰地跳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我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总有一天，我也会来到凪身边的。”
　　是谁跟她说的呢。好像就是记忆中那道模糊又温暖的影子。但是，记忆随着那句话跳入脑海后，变得更加不可寻，就连最后的那点残余都在慢慢的消失……
　　不过，如果那个人没有说谎的话，她们还会在某一天相遇吧。
　　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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