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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月
水沉婉雅,雪松木清冽,草药香温而宁和。
三者合而同馥,煞是好闻。
阿依夏木又吸了吸鼻子,下意识地想再凑近闻闻他身上的味道,迷瞪瞪的双眼狡黠一眯,放任自己身子前倾,再次往下摔去——
果不其然,那人立时上前,又给她捞了回来。
机不可失,她凭着精准的直觉在黑衣人收手退后的一瞬一把抱住他的手臂,脸颊亲昵地贴上去蹭了蹭,一边仰起脸,低低地软语娇嗔,“陪陪我呀……好不好?”
黑衣人一愣,随即便使了劲道要抽回手,阿依夏木立时收紧双手抱住不放,泫然欲泣间祈求都带了委屈的哭音,“干嘛呀……坐、坐呀……”
黑衣人沉默片刻,眼见阿依夏木皱着鼻子又要开始嘤嘤,只得无奈妥协,在她身侧坐下。
阿依夏木满意,眉眼开花地用侧脸蹭了蹭怀里温热结实的手臂,轻嗅了嗅鼻间雅而清冽的水沉雪松木香,餍足地叹了口气后缓缓闭上眼,就再没了其他动作。
片刻后,她听见身边人终于开口,声音低而醇厚,如暗夜华锦铺陈耳畔,带着隐约熟悉的好听,“圣女深夜为何在此?”
脑子虽昏沉,直觉却敏锐,她一下子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此刻她不是应该在房内与人共度良宵吗?
脑海里浮现出符弼那张欲乱色迷的脸,阿依夏木鼻间重重一哼,“凭他们?也配?”
黑衣人闻言一默。
据他目前所知,下头丽傀苑的这位,应是近日来最得圣女心的几位男宠之一。
隐隐察觉到这背后的不寻常,他又试探问了句,“他们……是谁?”
阿依夏木登时警觉。
她缓缓侧过脸来,歪着脑袋将下巴搁在那只温厚手臂上,凤眸微狭,细细打量发问人。
黑衣人也正转过头来看向她。
然而神思昏沉间眼神也有点糊,她勉力又眯了眯眼使劲盯了一会儿,才将眼前那重影成两双半的眉眼勉强看回一双。
剑眉如裁竹入鬓,星眸似嵌玉沉凝。
即便夜色浮沉,他蒙着面也看不清下半张脸,但这一双极俊的眉眼却隐约叫她觉得眼熟。
——眼熟又心安。
她收回目光,放心地又将侧脸枕回对方胳膊上,亲昵眷恋地又蹭了蹭后,语带埋怨地低声开口道,“他们是继后派来的探子,一天到晚地就想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失了贞洁,偏偏还只能陪着演……烦人,忒烦人。”
黑衣人眸光一凝,预感自己似乎触到了一些不得了的南楚皇室秘辛。
南楚的掌权者称国君,正妻称君后,前任君后的英武贤达之名他在东齐都曾有所耳闻,五年前却突发恶疾暴毙。
前任君后,乃是圣女生母。
然而,与已故君后素来伉俪情笃的国君,却于先君后故去的同年,迎娶了继后。
也是在那一年,南楚惊才绝艳的灵月圣女性情大变,风流荒唐,再不复当初众人景慕的芳誉盛名。
既已风流荒唐,又何需试探贞洁?
……这一整个圣女府的男宠面首,难道另有隐情?
黑衣人眼神复杂地看向乖顺如猫儿般枕着他手臂的女子,问得单刀直入,“他们为何要百般试探确认你的……贞洁?”
阿依夏木闻言转过脸来,歪头定定睇了他半晌,忽得眉眼一弯狡黠一笑,竖指抵唇低低“嘘”了一声,音色婉哑勾人,“那你先发誓……发完誓,我就告诉你个大——秘密。”
黑衣人微怔。
素月无尘,女子的晏晏眸色映着额前青月玉璧,清潋流转,似月夜下化形魅人的山间灵物,终于能与六年前汨水河畔那个狡慧女子的模样相重合。
——有没有可能……她其实,从未变过?
黑衣人垂眸深深凝视着女子,一字一句,低缓郑重——
“我苏缙在此起誓,至死为南楚圣女保守秘密,但凡有负……天必殛重,不得善终。”
不被再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沉寂庄肃之意,于这高天谧夜之下,听来竟似吟咏上古祝祷歌谣,令人心神颤栗,又忍不住想安宁皈依。
阿依夏木温柔了眉眼,直起腰伸出双手,缓缓倾身,缱绻环住苏缙的脖颈。
见他不动亦不抗拒,方贴近他的耳畔,吐气如兰间,将南楚皇族代代只在国君与圣女间传承的那个最为讳隐深重的秘密,对他娓娓诉来——
“南楚皇族女嗣,称灵月血脉,贞洁未失者,其血有奇效。国教灵月教多出奇毒玄蛊、神机妙术,莫不仰赖于灵月贞血,以续其途。”
话至中途,她顿了顿,晦哑声线里忽而有了叹息之意,“继后欲以我血,重启驻灵禁术。”
靡靡夜色中,苏缙的双眼猛得睁大。
原来这便是历代南楚圣女中,早夭孤老者众、鲜能善终的原因。
——皆是因为那一身灵月贞血。
作为南楚皇族这两代唯一的皇室女嗣,她这一身血脉何其珍贵,却因继后欲取她的处子之血修炼禁术,而不得不作出风流荒唐的假象。
——既为护住灵月血脉,又不能让继后得逞。
苏缙不知那驻灵术是什么,但既然名为禁术,想来极可能是有悖天道人理之术,正欲问问到底是何用途,却听耳边传来极细弱的鼾声。
脖颈处的气息湿热而平稳,女子身上的胭脂桂甜香似也愈发馥郁,苏缙几分不自在地侧头垂眸。
但见身前女子松松搂着他的脖子,将脸亲昵地侧埋于他的颈窝中,檀口微勾,神容餍足安谧,已然是毫无防备地睡去了。
感受到环在颈间的双臂越发地松,女子的身子也渐趋下滑,苏缙沉沉叹了口气,认命地双手一伸拦腰一提,将人结结实实又揽回自己怀里。
……好轻。
连在他双掌间的腰肢,都纤细得仿似不盈一握。
看着身形高挑,怎地如此瘦弱?
苏缙不由蹙眉。
甚至比六年前在汨水河畔救下她时,似乎都还要瘦上不少。
想起这些年南楚圣女愈加狼藉的声名,耳边回响着她方才话语间难掩的叹息倦惫,苏缙轻叹一声,抬起护在她腰间的手,轻柔地从背后抚了抚女子如缎的长发。
她这些年……
一定过得极辛苦罢。
月上中天,夜风扬起几分沁骨之意,苏缙为阿依夏木拢紧兔绒披风后,小心地将人打横抱起,从屋顶飞身而下。
本欲送她回房,一抬头,却发现沅芷正笼着袖子立在廊柱边,似是已经候了许久。
素月之下,这位与他面容肖似、气质却迥然相异的圣女府家令缓步上前,对着他恭谦一礼,“沅芷有两三句话想与公子说,公子可否拨冗,垂听一二?”
苏缙淡淡颔首。
沅芷神色谦和地一笑,语声温淡,却诚恳坦然——
“当年我幸得殿下选中脱离污秽之地,又以奴籍之身被破格委以府中家令之重任,殿下曾说,大半也是因我这张脸与她的救命恩人有些相像,天然便多了几分亲近与信任。”
“殿下玉洁之体赤子之心,这些年诸多不易,我等虽出身微贱,却也早已视她如亲妹,心中叹惋怜惜。”
“无论公子是何方来客,您于殿下而言,终究与旁人不同,故而……请万勿再继续这般,疑恶防备于她。”
一番语毕,又对着苏缙深深恭拜一礼。
苏缙星眸微敛,心有所触。
若是换做今夜之前,沅芷这一番话,即便听着再娓娓陈情拳拳剖心,他也未必会信。
而经历了方才屋顶一番夜半秘话后,知晓了她的背负与苦衷,他又如何能再疑心厌恶于她。
只是……
苏缙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四分相像的脸,又想起这一圣女府皆是容貌俊逸的男子,心头那种微妙的膈应之感依旧徘徊难去。
长睫垂下,他不咸不淡地瞥了怀中睡得香甜的女子一眼。
即便不是面首爱宠,这些人,确也都是她一个个亲自擢选进来的。
是不是有其他才德方面的考量,他不清楚,唯一能肯定的是,容貌必是首因。
心下打定主意近日里还是不能让脸痊愈,苏缙对着沅芷微微颔首致谢,回身往屋内走,“多谢相告。”
走出两步后脚下微顿,又淡淡道了句,“她能得你从旁相佐,是她之幸。”
沅芷闻言一愣,随即眉眼舒展笑开。
是个外冷内柔的人啊。
只能说他们殿下看人……
当真是从无错眼的时候。
“公子,还请劳烦将殿下送去偏殿。对了,还有一件要事须得提前知会公子……”
沅芷忙抬脚小步追上,“殿下不会记得醉酒时的事情,今夜屋顶一会,可需沅芷明日转告于殿下?”
却见前方颀长身影脚步一停,沉默片刻后方道,“无妨,不必特意告知于她。我与她萍水之缘,六年前我救她一命,六年后她护我一劫,自此恩欠两消。至于极相现真散,虽为她所创制,身中此毒却是我之因果业障,与她无关,不必介怀。”
——这是要恩怨两讫,不愿有再多纠葛的意思。
沅芷微微敛眸,心下既感佩对方的君子品性,又为自家殿下暗觉可惜,然走出几步后,却听得身前人又问,“她……经常喝成这般模样?”
沅芷一瞬捕捉到隐藏于这句话中的微妙在意与担心,心念电转间,顺着话头借机替自家殿下婉转吐露了一把难言酸辛,“殿下自己从不饮酒,除非……迫不得已。因为一旦被迫饮了哪怕一口,除非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否则便难以入睡安眠。”
身前人脚步微顿,然走出几步仍不见言语。
沅芷思忖难道对方是对殿下这特殊体质心存疑问,却听前方又传来沉吟,“除了丽傀苑,府中还有何人喜欢逼她饮酒?”
跟在后头的沅芷一听,眼底立时漫上几分意味深长的淡淡欣然。
襄王既似有意,何不顺水承情?
“还有幻海阁、晴空园、碧峦轩的那几位。殿下有意‘偏宠’,每隔三五日,总是得让他们轮上一回的。”
苏缙微微颔首,似若有所思,自此不再出声。
待他走后,沅芷唤来周围潜伏的那几名暗卫。
“日后那几处院子,若是殿下再上房饮酒,你等也便如今日这般远远静观即可,非有急险,不必上前。”
暗卫不解,“家令,这是为何?”
沅芷抬眸望向天际,但见高天之上,有纤云护月,明河共影,再不复空寂孤清。
沅芷笑而不语。
走出两步,又感慨着摇了摇头。
——话说回来,暗卫抱她下来这么多次,可没见她有哪次睡得似今日这般熟,临了都还牢牢抓着人家衣襟,怎么都不肯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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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
男主:萍水相逢,恩怨两讫。
男主后妈作者(指指点点):此时逞最硬的嘴,日后让你追最难的妻!
PS,圣女跟继后,并不是简单的白雪公主与巫婆皇后的故事哦。
所以圣女酒醉时说起继母的时候不是恨,而是叹息。
往后看,父母爱情其实挺香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