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樽

作者:否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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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见即是永恒


      君止抬手射中一只鹿。

      她翻身跃下马,走到那只死鹿前。睥睨着这只弱小的生灵,君止突然觉得有点嘲讽,看啊,它的命运永远不会掌握在自己手里,别人只要抬抬手,它的生命就已经被挟持。

      明明这么可悲,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苟活。

      ……算了。

      君止无所谓的耸耸肩,她不是个悲春伤秋的人,她就是个没文化的酒蒙子,这种事只有那酸臭文人才会想,至于她,得过且过就行。君止转过头去寻找三哥的身影,在远处隐隐传来了君铭身边那个暗卫的声音,君止有印象,她抬眼看向那里——到时候了,他该来了。

      “报,主子,山南那边发现了几只野狼。太子在山北猎了几只鹰,您看…”

      “哦?带路。”君铭勒住马,他回头看了看一个人站在那里的君止,“老五,走。”

      “奥。”

      看来君铭还知道不能把他弱小无助的五妹丢在这里,还是有良心的。君止应了一声,刚想上马,可一抬头,看见那比自己高了一头的马匹,猛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境地——身高不够。君止对此深感耻辱,只能满脸尴尬和心虚的瞟向君铭。

      “……蠢。”君铭一脸嫌弃的说道,“剪岳,抱她上马。”

      “是。”

      真是奇了奇了怪了。君止被人像一摊肉似的拎了起来放到马上,她怎么和君铭待一块就没好事呢?

      她正想看看君铭的表情,抬头——君铭骑着马已经走远了。

      “……”

      原来她三哥说的不会看孩子是真的。

      君止叹了口气,驾着马跟上君铭的暗卫。罢,这样也好,君止这么想着,不要被她影响,她需要的是改动最少的历史,只要顺着历史的进程,只要一切都还在她的计算范围内。

      “驾!”

      君止策马加鞭的追上君铭,她不想提醒君铭刻意的去寻找封起,那样反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君铭的疑心也不浅,与其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不如看看上辈子君铭到底是怎么遇到的封起。

      还有。

      君止眼底染上几分凉薄,呵,其实她也挺想知道,如果当年君铭没能救下封起,让那小子直接死在荒郊野外,如今的北朝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哎呀,怎么能这么想呢。君止摇摇头,努力催眠自己——封起可是你的好弟弟,你还要看靠他推翻魏筱呢,要是他真的死了,自己也得不偿失。

      放下个人恩怨,造福北朝人民。

      君止在心里默背了一遍宫里少师教他们的道德礼法。

      “等等。”

      前面君铭突然停下马,后面跟着他的侍卫随即停住脚步。

      “……空气里有股血腥味,剪岳,去四周看看。”

      该说不说,君铭有时候还是挺靠谱的。君止嗅了嗅空气,只闻到草木的清香和山野里的泥土味,君铭的鼻子还真灵,庄凊把她的孩子培养的非常合格,兵法谋略、通文达理,不只是作为未来的少年将军而言,可惜君铭绝不可能成为皇帝。

      而君止人生的路上缺了个引路人,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上辈子她最终只能做个文官,连上战场都是个军帐里出谋划策的。

      君止疑惑,不解。

      “三哥,你怎么知道的?”

      “皇贵妃没教过你吗,人血的味道在荒山野岭极易被掩盖,靠着一丝气息不容易察觉,但人血腥,铁锈味浓重,在一片山上的林子里会比较容易发现。”

      闻言,君止再次闻了闻。

      ……没有。

      可能确实,君铭的鼻子就是比较灵,人与人之间本身的差异还真比不了。

      君止耸了耸肩,她慢腾腾的驾着马跟在君铭后面。

      “嗷哦——”

      突然,一声狼叫,空山回响,君铭倏地瞳孔骤缩,他策马飞奔,向着狼吼叫的方向跑去,“老五,跟上!”

      “驾!”

      总算是到了,君止感慨了一句,可让她好等。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狼群的吼声是在一段山崖处传来的,众人绕过一片树林,却猛地发现这里又是另一片天地。

      仿佛书中记载的桃花源,只可惜这片天地并没有那么祥和的美景。在山崖的边界处,剪岳已经挽弓射死了远处的一头狼。

      “吁——”君止停下马,她睥睨着下面的荒草丛生和血迹斑斑,载着封起的马车侧翻在地,一行人死的死,残的残,眼前,只剩下被狼群啃食的大片残骸,血水滴落在草丛里,染红了一片荒凉无边。

      马车应该是沿着山崖上坠落的。

      可封起呢?

      君止扫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那人的影子。

      ……该不会真的死了吧?她皱着眉来回走动,明明自己已经很小心的不去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既没有提示君铭有封起的存在,也没有干涉历史的发展,她向来是一个稳妥的人,再等等吧。

      君铭瞥了她一眼,“这边还有活的狼,剪岳,你们不必跟来了,既然此行不顺,遇到了这种事,倒不如做做文章,猎几头狼回去。太后最近不是想要一件狼皮大貂吗,走,老五跟着我去练练手。”

      “……”

      君铭。

      他到底想干什么。

      “主子!这!”

      “剪岳,母妃派你跟着我,是因为你是个好师父,只是去猎几头狼,无妨。”

      君铭摆摆手,策马径直向着北方奔去。君止冲着剪岳略感歉意的笑了笑,她回头看了一眼悬崖下面,喃喃到,“封元曦,你小子最好活着。”

      ·

      枯黄的野草瑟缩在风中,悲凉的秋风吹动了她的衣裳。

      君止骑在马上,远远的用连弩瞄准那几匹野狼,“咻——”地一声,箭划破长空,直直射中扑向封起的那匹狼。

      远处正以为自己马上命绝于此的封起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像这样就可以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得救了。在看清楚箭射来的方向,那是一位骑着马的女孩,她的手里拿着一把连弩,旁边站着一位背后挂着剑囊的男子。

      好了。

      君止心里感叹,这不就完了吗,救下封起的任务她算完成了,剩下的交给君铭吧。

      “三哥,剩下的那几只你来吧,累。”

      “尔真懒死。”

      “少师说这叫劳逸结合。”

      又是几发离弦的箭,每一发都精准的命中。君止偏头看向这位已经具备少年将军雏形的人,黑发肆意的飘扬,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眼,像是一潭化不开的浓墨,风飒飒吹起他的衣带,意气风发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君止侧过头光明正大的打量着君铭。

      他们君家人都长的挺好看。

      可能是魏筱的原因吧,她当年也称得上这城里的第一美人。

      君止阖了阖眼,无论什么事情,她总是习惯性的联想起太后。

      上一辈子太短太短,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和魏筱纠缠着,而今美人迟暮,有的却还是那副好皮相。

      呵,白骨骷髅。

      她扯了扯嘴角,脑海里只剩下那天纷飞的白雪——那年她好像是五岁,恰逢冬至,君止跟着母亲进宫捧场一个劳什子的祭天大礼,年少时的她好动,一把挣开了母亲,跟着一个婢女跑到了后院。

      那一天,雪下的很大很大,落在赤红的宫墙上面,她始终记得,很好看,但莫名给她一股很悲的感觉。在白雪红梅一片中,一位宫里的女子,她绾着垂髻,穿着一身丹色狐裘,坐在亭子里,捧着一盏暖手炉。

      君止记得她的脸,她一辈子忘不了。

      记得当时,君止呆呆地站在那里,她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她一直记得母亲曾经告诉他的,当知宫里的皇后娘娘,是个天下无双的美人。

      而魏筱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对于当时君止堪称无理的举动并未有其他言语。站在君止旁的婢女倒吸了一口冷气,赶忙拉着自家小姐跪下。

      “参见皇后娘娘,小姐!跪下。”

      “…小孩子,不拘于礼数,无妨。”

      魏筱抬了抬手,示意君止到她跟前,她把手中的暖手炉递给了君止,“韩家的孩子?”

      “嗯嗯!我叫韩止逾!”君止屁颠屁颠的跑到那人跟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止逾?止愚啊……我倒是听太子提起过你,你父亲和太子倒是同窗感情深厚,他素来常道韩家老二天资聪颖…呵,天下人有几人能做到对女子如此上心,你的父亲,给你取了个好名字。”

      魏筱垂下眼帘,看不清她的神色,君止只是模糊间记得,她当时拳头攥的很紧很紧。

      可能在那时,魏筱就已经有了要灭掉韩家的念头,毕竟阻拦她独揽大权的一大障碍,就是这位和太子同窗的韩相。只是可惜年少的君止并不懂得朝堂上的诡谲风云,所以她和魏筱的初次见面,也就显得平板单纯了几分……后来的她们,也曾有过几段和平的时光,但终究也只是埋藏在回忆中的陈年旧事。

      “您就是皇后娘娘啊!真好看!”

      “小姐!不得无礼!”

      “无事,我和这孩子说说话便罢了。”魏筱点点头,她的脸上没有表情,比起些永生永世被束缚在宫中的宫女们的麻木,她的神情,更像是一种藏在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流。

      君止仰起头,“皇后娘娘,那您叫什么啊?”

      听到这句话,旁边的韩家婢女快要急死了,现在她们面前的可是当今皇后,稍有不慎一句话说错了,面临的那可是杀头之罪啊。

      况且谁不知道皇后最忌讳别人直呼她的名字,对于那个名字,早就死在了十年前的政变里,自家小姐却开始在最危险的地方试探,这不是在踩在皇室中人的底线上吗!

      那小婢女正欲扑通跪下,却听到,

      “……魏筱。”

      皇后开口了。她轻轻地抬起君止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下一个“筱”字,“魏筱。”

      “筱?我知道!是谦谦君子和竹子的意思!筱风能动浪,岸树不遮山。”

      “……呵,好一个筱风能动浪。”

      魏筱愣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只是一点弧度,却被君止看的清清楚楚。美人虽美,美人悦色,才是世间至美。

      那天君止走的时候,魏筱把手炉塞给了她,目送她离开的眼神,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在君止回去的路上,和母亲一同坐在马车里,君止兴高采烈地向她说着今天的事情,“皇后娘娘人真好,她还送了我一个手炉,娘!您看!”

      在看到那个手炉的一瞬间,韩夫人面色愕然,在孩子面前,她终究还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僵硬地笑了笑,抚摸着君止的额头,一下一下,沉重的,温柔的,“是啊,皇后娘娘……”

      ……

      想远了。

      君止回过神来的时候,君铭已经解决掉了下面的几只畜牲。她非常配合的称赞了几句,“三哥箭术当真天下无双。”

      “如果你这话说的再真诚一些,我也许会信。”

      “哦。”

      君止严肃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听从意见。她专注于和君铭拌嘴,压根没兴趣去看下面狼狈的封起。

      那张脸她不用去看都知道是怎么一副狼子野心的模样,当然,她并不是故意想去贬低他——封起,大风起兮,这场风会吹动北朝的大雪,卷起因果。上辈子的她对这孩子可是寄予了厚望,那小子除了对于人情世故看的还不是很透彻,最后平白无故让她挨了这么一道冤,到最后,单单只是说那一场宫中的政变,也算没有辜负她的培养。

      “喂……三哥,你看,那小子的衣服。”

      “那是,北隋的服饰。”

      北隋是塞北边疆之地的一个小国,前些年北冥大败北隋,北隋国力大衰,为了守住那一方土地,北隋皇帝遂派宫里最小的孩子送到北冥作为质子,签订了条款,每年向北冥进贡,必要时会派兵援助北冥。

      其实,在还没有见到封起之前,君止等人其实早就已经听说过了这位北隋最不受宠的皇子,据说是母亲在生他时大出血而亡,在他出生的那天,北隋刮起了一场百年难见的飓风,直直逼到宫中。

      在封起出生的第一年,北隋阴雨连绵,庄稼涝死一片,所有人都道封起是灾星降世,可偏偏那位皇帝佬相信封起的降生就是为了给北隋挡灾,一直保他保到现在,最后,竟是作为质子送来了北朝。

      呵。

      君止在心底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对,三哥,父皇之前不是说过,这几天北隋的质子会到吗?看来,这小孩路上不顺啊。”

      君止语气里鲜少带有个人的情感,君铭知道他这个妹妹一向感情淡薄,除了对于魏筱的事情异常上心,还有对自己珍藏的美酒,其他的事情很少能动了她的心弦。

      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是剪岳他们不放心跟了上来。就算现在君铭的武艺如何高超,可毕竟也只是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不管自家主子会不会责怪,他也得尽好自己的职责。

      “来的可是时候。”君止感慨一句,她的身边有红袖,君铭有剪岳,该说不说,君齐洲和庄凊指派给他们的人都挺靠谱。

      “别废话,先把人救上来吧,于情于理,于国于家,北隋和北朝刚刚结束了战争,关键时刻不能出岔子。剪岳,来得好,先带那孩子上来,老五,你大哥在哪?他们的马车上有药品。”

      君铭皱了皱眉,她看着站在下面同样盯着他们的封起小儿,“没事,死不了。先想办法带他上来,朔哥……咳咳,太子哥哥他们应该在山的那边,赶过去是来不及,三哥,你车上不还有李老头的酒吗?”

      “怎么,你倒是不心疼了?”

      君铭挑了挑眉,颇有些惊讶地用余光扫了一眼正死死咬着牙关的君止。

      怎么可能不心疼?她还没有喝够呢。

      一壶酒,换一个人情,啧,怎么看都是她亏了。君止为了防止后悔,赶忙应下,“……拿走,先找几块干净的布给他包扎一下,此行也算收获颇丰,三哥,再加上你救北隋质子有功,不愁得不到奖赏再去和李久衮讨几壶。”

      君铭轻笑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

      “想的到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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