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鸟归途

　　舒淳淡然走过去，顾佩欣也噤了声，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目光交错，都不友善。舒淳挑着眉一副“老子就是腕儿大”的表情，对面轻咬着下唇给予回应，更是不屑。

　　第二回合游戏：根据主持人所喊数字几人抱团，没有抱团成功即为淘汰，最终哪队在场人数多，即为获胜。

　　口令一发：“2”

　　舒淳没半点犹豫，选择和距离最近的顾佩欣抱在一起，对方见是她更是诧异，情绪浮于面色。下一秒舒淳背着镜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

　　“你知道为什么网上那么多人骂你吗？因为你贱而不自知，嘴欠的要命。”

　　镜头扫来时，舒淳转而温柔轻笑看着她，一副二人和睦的模样。

　　不知道是反应慢，还是没想到舒淳会突然对自己直白出言不逊。顾佩欣伫在原地，主持人在一旁调侃着姐妹情深的好戏码。

　　而随即发出新的口令：“3”

　　两人仍旧粘在一起，顾佩欣奋力的想摆脱舒淳。她没让，这局舒淳下定决心要赢回来。对一旁的刘禾使眼色，男人了然于心。最后一秒的片刻将顾佩欣推开，刘禾迅速将她和另外一名队员搂抱在一起。

　　女人顺势落了单。

　　舒淳回头看了眼，顾佩欣反应过来时他们队已经输了。

　　的确，舒淳一开始的举动就像一颗全中的保龄球把蓝队的节奏打得四散纷落，谁都没想到她俩会抱在一起。第二局蓝方见状就没管顾佩欣，实则舒淳耍了个心眼，毕竟兵不厌诈。

　　休息期间，刘禾不经意间看见舒淳脖子上的“印记”，应该是出汗的时候遮瑕被蹭掉了。

　　男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问道：“你脖子没事吧，是我刚刚不小心碰的吗？”

　　抱团的时候难免磕碰，刘禾抱她的时候因为身高差距较大，一肘怼在她脖子上，当时没来得及问切。

　　“没事儿，我自己不小心碰的。”舒淳礼貌又疏离的笑笑。

　　她抬头看着场上的比分1:1，其实今天如果按照剧本的走势就是要顾佩欣胜。为她下周的新剧做宣传，所以早就内定好了输赢。

　　但舒淳并不想让她赢。

　　虽然是剧本，可经顾佩欣这么一闹，况且她也不是个善良的人，才不要成人之美。

　　所谓攻人先攻心。

　　-

　　舒淳走进休息室看见她脸色不太好，顺着化妆桌，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怎么着，心情不好？”

　　顾佩欣一看是她，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横眉冷对，恼怒的指着舒淳质问。

　　“你装什么装，刚才那话你什么意思！”

　　舒淳浅笑，右手揉了揉耳垂，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着化妆桌边缘。看着顾佩欣跳脚完全没有之前和齐靖，卢钧臣聊天时的温顺模样，只是觉得女人双标的态度可笑而已。

　　“没什么意思，实话实说而已。”

　　顾佩欣戏笑着，微微抬着下巴，没刚才那么怒火中烧，操着怠慢不屑，教育人的口吻：“舒淳，你也太不低调了吧，别以为上几天热搜就能变凤凰，你这种，昙花一现的现象罢了。”

　　舒淳环着双臂，心想着她这张嘴是怎么哄好齐靖的，简直不可思议。

　　“实话实说就是高调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是说你撒谎成性，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煽风点火，她精准地踩着顾佩欣的每一个雷区。

　　舒淳向她走近，若有所思，装作一脸艳羡的模样：“不过也是，有齐靖那样的男朋友，难免有底气当然不怕网友骂了。”

　　女人心里想：因为你俩脸皮一样厚。

　　顾佩欣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了底气。原来是听到那通电话了。她还就怕舒淳没听到，就怕她不知道齐靖和自己有关系。得意的扬了扬眉，腰板挺直，扯唇笑着。

　　“告诉你，我男朋友等会儿就来接我。”

　　女人双臂环在身前，趾高气扬的看着舒淳。她并不屑于舒淳现在的热度，在圈子里这种现象不可胜数，今天能爬到她头上算不了什么，明天说不定连人带名直接销声匿迹。

　　谁知道呢。

　　顾佩欣皱眉，嘴角却向上扬着，一步步靠近舒淳，用极其怜悯的语气说：“要不你求求我，我还能让他给你安排个女三当当，怎么样？”

　　舒淳没躲，她站的住脚。

　　“我是女三？”嗤笑出声，而后鄙薄的看着她：“那你就是小三儿。”舒淳撩着头发，不嫌事大的添了句。

　　“他不会来接你。”

　　这女人嘴巴真他妈毒，顾佩欣被气的浑身颤栗。还没人敢明着说她是小三的。向后退了几步，从化妆桌上拿起手机拨了过去，她倒要看看女人说的是真是假。

　　她心里认定绝对不会是真的，她要舒淳好看！

　　舒淳懒得听他们说什么，没凑近，就站在原地。但看到顾佩欣脸色微变，就知道齐靖遵守了诺言，蛮守约。

　　敛眸着戏。

　　她知道靠男人上位，顾佩欣的一贯手段而已。没演技，只对男人有情商，总认为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得到自己想要的。

　　上月末和齐靖的花边新闻，俩人时不时一起吃饭，原来这是又攀上了。不想着怎么提升演技，总是在寻金主方面下功夫，她也没什么成就了。

　　舒淳看得透，但对她也并不是不屑，人生在世各凭本事，她再怎么抱大腿也跟自己毫无关系，只是觉得对方是齐靖，有些不值罢了。

　　那个人渣。

　　“人这辈子最大的底牌，应该是自己。”

　　舒淳越过女人，走出休息室。

　　但身后的顾佩欣是一点都没听进去，失落的坐在椅子上，嘴唇轻颤，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能让齐靖改变主意，前一个月明明还那么温情，男人刚在电话里拒绝的那么决绝，不带一点感情，没有一点理由，说了句：“甭联系了。”

　　看这样子，结局已经显而易见了。

　　顾佩欣弱点太明显，情绪不稳定。舒淳早有耳闻，她每一部戏几乎都不是自己争取来的，今天傍个大款，明天勾个导演，戏路宽不宽全看男人脸色好坏。

　　在众多男人当中，齐靖确实算个俊朗多金的佼佼者。但让她勾搭走了。

　　不，是他强人所难。

　　舒淳刚关上门，转头看见林硕，正朝她这边走来。

　　“我刚才和陈导联系了下，你下部戏的角色已经敲定了，今晚导演，编剧，制片人一起吃饭。齐靖作为投资方也来。”

　　舒淳听到齐靖也来，挑眉，看他。

　　林硕看她这副表情，观察四周无人后，叹了口气：“到时候你借机敬酒，把他灌醉，谁还知道晚上发生了什么。”

　　男人往近凑了凑，压低声：“你的酒我都换成了水，看不出的。”

　　女人听闻，弯唇轻笑：“你点子倒多。”

　　“好了，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重返演播厅，第三回合游戏女嘉宾的争夺之战。言下之意，没有旁人干预就她俩比。顾佩欣全程失魂模样，心不在焉，看舒淳的眼神分不清是怨恨还是气愤。直接打身体不适的理由弃了权。

　　最后舒淳获胜。

　　-

　　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路灯还没亮。但高峰期车流不断，车后清晰可见的尾气，今夜极寒。车上，女人换上深褐色大衣，侧头看向昏沉的窗外。黑色长发微卷，遮着半边脸，闲情雅致的翘着腿。

　　“她以为自己钓了大鱼，实则，是个随时会危险预警的定时炸弹。”舒淳手指撑着下巴，语气微淡，和一旁的人闲聊。

　　“别说别人了，先解决自己的事吧宝贝儿。”

　　林硕翘着小指从上至下翻阅iPad，在看舒淳的行程图。

　　舒淳垂眼看车水马龙的红色尾灯，突然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车辆由远及近而来，很是晃眼，她皱了皱眉道：“名利对于你来说重要吗？”

　　今天发生的让她想清了些事。

　　“钱对谁不重要啊？有多少人没天赋，没资本，要啥没啥的还要撞破头闯这个圈子。”

　　“那你不应该跟着我，木木。”女人认真的看他，木木是舒淳某次喝醉给他起的，林硕也很无奈。

　　但每次唤这名字总是可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如果你只是把我当成赚钱的工具，我可能满足不了你的理想。我之前从没想过当演员，也从来没想过靠这个挣钱。演戏对我而言，只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只是觉得这能让我开心。”舒淳声音极其平静，似乎想让男人想清楚，做决定。

　　林硕在成为舒淳经纪人之前，了解过她的过往。

　　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大苦，甚至也不努力上进。不优秀，不差劲，完全中等人生。但家里管的严，从小束缚导致如今极其叛逆。

　　但在他看来，舒淳是一个不懂爱与被爱，幼稚，任性，神经敏感但善良的孩子。他比舒淳大三岁，很聊得来知道她很多事情。

　　家在北方，为了脱离约束。大学去了邈远的南方城市，这几年近乎没回过家。

　　不服管却又有依赖别人的习惯。坚守自己的一寸方地，但又总是向他敞怀。

　　执拗又矛盾。

　　对钱也没概念，她说有钱也是活，没钱也能活，反正都不快乐。随着性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是家常便饭。她的人生总是很自由，林硕觉得她疯，但羡慕，也是真的。第一次见面看外表，特文静一姑娘，还窃喜自己捡了个听话的主。

　　哪知，舒淳演技是真的好。

　　一转头路子比谁都野。

　　林硕跟她一年，被各种突发情况搞的措手不及。但也清楚她在这个城市颇有点像伫立在茫茫海雾下的灯塔，孤独无助。

　　除了他没别的朋友。

　　说她真性情，但有些话宁愿瞒在心里憋死自己，都不愿说。

　　前段时间拍戏压力大，她半夜醉酒时不时凌晨给他来电话，抽泣着说自己想家想妈妈，但实际再怎么思念，却一次都没回去过。

　　他耐着性子，困顿着安慰她，自己讲了一大堆而舒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听着那头的轻鼾，林硕恨得牙痒痒，但还是无奈喟然，撂了电话。

　　第二天顶着俩黑眼圈上班，舒淳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问他是不是失眠了。

　　他用了一周的眼霜，安慰自己别和小屁孩计较，但还是牙痒。

　　最让林硕挂怀，完全对舒淳放下戒心的一件事。就发生在去年，如果没有舒淳，将会是他这辈子的阴影。林硕是同志，舒淳还没火的时候就有人在网上造谣他生活不检点，造谣雅禾娱乐是窝点，造谣他与多名男艺人关系不明。

　　公司高层不管事是常态。

　　他害怕，怕担责任，怕失业，怕外人的看法，怕的东西太多所以一直忍气吞声受着。

　　那段时间简直如同人间炼狱。

　　几乎没人相信他，他解释不清也不想解释，因为觉得没必要。工作和钱比他这辈子的名誉更重要。

　　舒淳全看在眼里，当时自作主张，连夜在社交平台上转发了那几条诋毁的帖子，配的文案是：

　　「造谣的人断子绝孙，问心无愧的有本事录视频实名发誓。」

　　她当时没流量，没粉丝。自己花钱买水军，流量蹭蹭往上涨，各种媒体闻着味来，事情闹得很大，以至于公司不得不出面平息。后来那几个账号注销，再没出现过。

　　“我相信你，每个人都有资格选择不一样的活法，活成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你快乐。”

　　林硕瞬间泪目，从小到大没人对他说过这番话。

　　事件的最后只有林硕被罚，碍于媒体以及各方面压力，甚至可以说因为这次事件，公司上下对舒淳有一种，畏惧感。

　　舒淳幸免。

　　但自那之后林硕对舒淳的所作所为宽容了许多。因为他们，是朋友。

　　-

　　没等他回答，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

　　两人无言下了车，等电梯的间隙。

　　“我也希望你快乐，就像你曾经对我说的那样。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幸运，对于其他人来说齐靖就是机遇，有人捧着能在事业道路上推波助澜，这是绝对幸运。对于顾佩欣来说如此，齐靖是她未来的开拓者。”

　　“呵，把性/骚扰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舒淳不屑，扯着嘴角。

　　“都是为了生活。”林硕还没说出口，此刻电梯门敞开，迈步走了进去。15层中餐厅包厢，空无一人，他们来得尚早。

　　餐厅档次不低，古典为基调装修。

　　花梨木的椅子正襟在地毯中央，这地毯着实引人注目，仙鹤以及松柏祥云的花纹极具风格特色，做工精细的令人叹为观止，叫人舍不得下脚。

　　天花板的雪花石吊灯熠熠闪着柔光，吊灯下的实木琉璃圆桌能坐下十人左右。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木质香。

　　“对了，剧本下来了你看看。”林硕从包掏出不厚不薄一本A4大小的剧本，递给她。

　　舒淳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栗子花》，以女高中生为题展开的故事。

　　她所饰演的角色是普通高中女学生，莫栗。母亲未婚先孕产下她，父亲直接跑路从此销声匿迹。一手由母亲粗糙带大，女人甚至没正经工作，完全是个风流浪子。交往数任男友，不知是命运作祟还是另有原因，情路坎坷。

　　将自己的不幸人生，全部归责于无辜的孩子身上。

　　莫栗的学校生活也不顺意，被同学们说闲话、被孤立、被欺凌是家常便饭。倒数的成绩，不漂亮的长相，被霸凌的经历，丢人闹事的母亲，昏暗到完全看不到光的人生。

　　最后悲惨结束生命，是一悲剧。

　　-

　　过了不久，饭局该来的人陆陆续续到齐。舒淳恬笑着向众人打招呼，此时此刻演绎着她本应该的角色。

　　侧耳听着导演的客套话，主动帮大家倒酒。

　　她极快瞄了眼白酒瓶上的标签，是她没喝过的度数，很高。心里暗想，林硕这次下手挺黑。

　　闲谈间今晚的重中之重终于现身。

　　齐靖穿着白色毛衣，露出的腰带和舒淳大衣颜色相近。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显着有些温雅。

　　他不喜欢名利场上的规矩，很少见穿正式西服。

　　舒淳见他这副打扮，自打他进门的那刻起，脸上含笑。心里暗骂衣冠禽兽。她绝不承认是这货衣品好，因为她前几天刚在杂志上看到这品牌的高级成衣，就他身上这套。不过齐靖有钱倒不假。

　　座位安排的很是微妙。齐靖坐正座，左边导演等人，右边舒淳和林硕。

　　男人刚入坐，导演殷勤的向他介绍着。

　　“齐总，这是咱们这部戏的女主角舒淳。”

　　导演冲舒淳使个眼色。她懂，赶紧站起身装模作样低着头，声音软的似春日吹拂的沁风，叫人心痒痒。

　　“齐总好。”

　　齐靖盯着她没接话。

　　眼看着场面有些尴尬，导演出来缓解。

　　“哎呀到底还是个新人，第一次见您可能有点儿害羞。”

　　齐靖挑眉，轻笑，态度不置可否。害羞？昨晚也没见着有多害羞，给老子绑的跟个猪似的。舒淳抬头瞧着一脸揶揄的男人，心想你个孙子装什么哑巴。

　　目光交错，男人略无忌惮的眼神，无一不在明点暗示今晚两人的最终归宿。

　　今晚能让你更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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