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之下

　　门童将李平乐一路引至彝伦堂，郭嘉正在和李木说话，注意到李平乐的身影，郭嘉笑道：“书文出门时看见他在国子监门口张望，上前一问竟然是来寻你的，我便让他进来等你。”
　　李平乐意识道郭嘉说的书文，应该就是自己身旁这位门童。
　　李平乐向他道谢。
　　书文侧身，摆手不敢受。
　　“多谢叔父。”李平乐接着向郭嘉道谢。

　　“不用多礼，平乐，现在天色不早了，我先带你去校舍。”
　　郭嘉向彝伦堂后面走去，校舍一般都是安排在比较偏僻的地方。
　　一路向后院走，先是看到了国子监雄伟庄严的北大门，然后是坐落在一旁的宿舍。

　　正在门口打盹的校舍人员见郭嘉亲自前来宿舍区，慌忙上前：“祭酒大人，您到此，是有什么吩咐？”
　　郭嘉指着一旁的李平乐：“送学生来住校。”
　　钱青吃惊的望向一旁的李平乐，脸色有些犯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这......”
　　郭嘉疑惑：“怎么。”
　　钱青眼神左右乱飘，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支吾：“这房屋可...可能不够用。”
　　郭嘉：“我记得国子监学子的房屋有九十九间，一间住两个学生，现国子监只入学了一百九十七人，按理来说应空出一个床位。”
　　钱青没想到郭嘉会如此清楚，诺诺道：“大人，您说的没错，可余这一间是睿亲王世子正在住的，这世子入住第一天就说过不想跟外人同住一间。”
　　郭嘉眉头微皱，国子监有国子监的规矩，入学的学子一律要在校内居住。

　　“平乐，你跟我回府住。”郭嘉思索片刻开口道，让平乐跟赵禛住在一起，他也确实有顾虑。
　　李平乐心中也是不想和赵禛住在一间宿舍，但听完郭嘉的话还是目露诧异：“入学学子不都要在学校居住吗？”
　　钱青也是一副见鬼了的表情看向郭嘉。
　　郭嘉淡淡道：“规矩是人订的，赵禛刚好也不想和外人同住一间，你住在外面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凡入学学子都需要在校内居住，还是郭嘉任国子监祭酒之后为了一改京中世家子弟骄奢之风亲自定下的。
　　自此之后，京中子弟的课业成绩都提高了一大截。
　　还没等李平乐答话，就听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谁说我不想同外人住在一起，我特想同平乐住在一起，郭祭酒还是不必麻烦了。”
　　赵禛叫李平乐的名字还是平安康乐的乐。

　　众人目光都看向一旁正往这里走的赵禛，郭嘉盯着赵禛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温润的目光看向李平乐，“平乐，你如何想的？”

　　赵禛为何要冒出来的。
　　如今他要是说不想和赵禛住在一起，岂不是打了所有京城贵族子弟的脸，她李平乐一个边境出生的小官之子竟然不想和堂堂睿亲王世子住在一起，她还能在国子监读下去吗。

　　李平乐：“叔父，我还是住在这里好了。”
　　郭嘉对一旁的钱青道：“那就按他说的办。”

　　钱青连忙点头称是。
　　他可是亲耳听见了眼前这位少年叫郭祭酒叔父。
　　郭祭酒亲自送他来住校，想当初郭祭酒亲侄子入学祭酒都没来看过，这少年得跟祭酒是多么亲厚的关系。
　　钱青现在看李平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条明晃晃的大金腿。

　　李平乐看向一旁站在原地的李木脸色有些担忧。
　　他和赵禛住在一起，李木是不能同他一处了。把郭嘉给他的钱给李木，让他在外面租个房子。
　　郭嘉注意到李平乐的目光，随即也看跟李平乐同龄的少年，“国子监不允许带随侍，李木就住在我府里好了，我找人教他读书。”
　　李木凝重的脸色瞬间转变为惊讶，怔愣看向郭嘉。
　　李木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读书的料，自幼他就比李平乐反应慢一点，李平乐一天能学会的知识，他往往需要好几天。
　　他不觉得郭嘉找人教他读书是一个明智之举。
　　“祭酒大人，我……”

　　李平乐则是满脸惊喜。
　　李木并不是奴籍，也可参加科举。
　　父亲曾对私下他说过李木是他与罪臣之女生的孩子，不能入族谱。李牟也并没有告知李木他的真是身份。
　　李平乐知道真相，所以平常待李木如亲兄弟一般。
　　“谢谢叔父。”李平乐欣喜若狂，打断李木想要拒绝的话，催促一旁李木上前道谢，李木走上前作礼：“多谢祭酒。”
　　李木全程僵着脸。
　　郭嘉也不愿强求：“你不愿读书吗？”
　　李木刚想拒绝，李平乐一把捂住他的嘴，抢先说道：“叔叔，他太愿意了。”接着，用手捏捏李木的脸，道：“他本来就是一个面瘫脸。其实他心里开心着呢。”
　　郭嘉见李平乐如此，方才的对于李平乐与赵禛同住一舍的忧虑一扫而空，对着李木说道：“你往后用功读书便可。”
　　李木：“是。”
　　郭嘉嘱咐李平乐有事可来寻他，便带着李木离开。
　　赵禛：“祭酒慢走。”
　　郭嘉脚步一顿，微不可察的点头。

　　“平乐，好巧。”赵禛走上前，旁若无人地同李平乐交流。
　　李平乐先是行礼，接着道：“赵世子，在下的乐是声乐的乐。”
　　赵禛却是摇头，不在意：“反正说的都是一个字。”
　　李平乐发觉她无法让赵禛改口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赵世子，往后我们住在一处，还望世子多多包含。”
　　“好说。”赵禛摆手示意钱青下去，道：“你叫我赵禛便好，不用叫世子。”
　　李平乐虽然是顺杆子往爬的性格，可不是谁的杆子都爬。
　　李平乐匆忙行礼，推辞：“世子，您贵为千金之躯，在下如何都不敢称您的名讳。”
　　“你既然叫郭嘉叔父，自然叫的了我赵禛。我父王跟郭嘉的母亲是亲兄妹，我叫郭嘉一声表哥，这一来二去你可不就要叫我赵禛。”赵禛盯着李平乐，状若思考：“或者你想叫我表叔。”
　　李平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目瞪口呆。

　　李平乐斟酌开口：“在下同郭祭酒并无亲服关系，只是家父同祭酒相识。”
　　“走。”赵禛仿若没有听见李平乐的话，率先抬起步子，“看一下你住的宿舍。”
　　李平乐看向赵禛的身影，一口气哽在喉咙，慢慢跟在赵禛身后。

　　李平乐数着路过的房屋数到“九十八间”，就剩最后一间在角落处。
　　倒是僻静。
　　李平乐跟着赵禛走了进去，从脚底往上涌的热气。
　　屋子里铺了地暖。
　　赵禛脱去外衣扔在椅子上，脚踩过床榻前的虎皮，坐在榻上拍着身侧的位置对李平乐道：“平乐，你住这好了。”
　　李平乐望去，那是一张大床，应该是两张榻合在一起，如此说来她岂不是要和赵禛同住一张床。
　　她双目微瞪，和赵禛同住一间屋子她已经够忍耐了，这还要同住一张榻。
　　李平乐嘴角微抽：“世子，咱们还是把榻分开了好。”
　　赵禛看着李平乐敢怒不敢说的神情，粲然一笑：“好像不太行，这张床......”
　　“喵。”被褥微微抖动，一只毛茸茸的头从里面探了出来。
　　李平乐眼看着一只纯白色的小猫摇摇晃晃的爬出被子，嗅了嗅气味，往赵禛的怀里钻去。
　　“这张床当时做的时候，我让木匠两张榻连在了一起。”赵禛一把抱起小猫，笑了起来，眼睛微眯：“要不然床太小，乐乐就会掉下来，是吧，乐乐。”赵禛食指勾起摸摸小猫的下巴。
　　李平乐听见赵禛对猫的称呼，眉毛皱起，怎么听怎么怪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看了窗外渐黑的夜，仔细感受了一下地龙的温暖，认命道：“那我打地铺好了。”
　　赵禛指了指床：“这里只有两张床褥。”

　　李平乐看了看那两张褥子，又看了赵禛怀里那只猫，难以置信：“这只猫还要盖一层褥子？”
　　赵禛嘴角勾起抚摸着手中柔然的触感，不答话。

　　李平乐小声咕哝：“你不怕给她热死。”
　　赵禛看着李平乐目露疑惑。
　　李平乐上前谄媚道：“世子，你看着屋内温度太高，再给小猫盖一层褥子它会受不了的。”
　　赵禛摇头，无辜道：“不是我不给你用，这褥子是用今年宿州上供的仅两匹的丝绸做的，金贵的很，不能放在地上。”
　　赵禛怕不是睁眼说瞎话，这明明就是国子监最常见的被褥，方才他还见有人在院子里面晒了一模一样的被褥。
　　李平乐见赵禛不肯借他被子，也不强求，今天先将就一晚，只待明天让李木从外面给他买一套。
　　“世子，我睡地上便好。”李平乐低下头，微不可察翻了个白眼。
　　赵禛不甚在意，依旧逗着怀中的猫，眼角带笑：“既如此，那你就睡地上。”
　　赵禛也不管李平乐，独自上了榻，一只手拿起书桌上面的一本书看了起来，一只手摸着怀中的猫。
　　李平乐找了个椅子坐下，目光看向窗外渐渐发神。
　　她的国子监生活该如何度过。
　　愁人。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

　　第二日，李平乐醒来只觉腰酸背痛，整个身子散架了般。
　　她站了起来，扶着桌子，左腿不敢落地，昨晚许是压到了，血液不通，微微发麻，使不上力气。
　　站不稳。
　　一时不察差点摔倒。
　　李平乐看着一旁还在榻上熟睡的赵禛，暗骂一声，静悄悄的出门洗漱，完了之后直接去了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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