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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都4
闻松月看了眼凌玉心,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一道神念才向殿外走去。
戴着兜帽一身黑衣的桓溪,完美融入夜色,他布下隔音结界后方道:“前辈,宁子峥并没有前去参与试炼,这几天一直待在聚龙山上,像是在炼制什么法宝。”
闻松月道:“看来他已经不需要随时跟在你家公主身边了。”
桓溪点点头,明白过来闻松月的意思,眼神一暗,道:“如此说来,莫非他的筹谋已经完成了?”
“那倒未必。”
闻松月抬头,看向东方位置那座最高的山脉,微微皱眉。
那座山充斥着不祥的气息,浓烈得令人厌恶。
他没有感觉错,那里确实是尸山血海。
噬魔洞中,顶部悬垂着钟乳石林,充满湿气的山壁被挖出一个个棺材大小的窄洞,环形山道依据窄洞位置一层一层蜿蜒而下,直至底部。
仔细一看,几乎每个洞里都站着一个人,只不过他们全都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宁子峥走上第二层,停留在一个艳丽的女子面前,用朱砂在她额头上绘制花钿,使她看起来更加精致娇媚。
下一刻,女子睁开眼睛,无神的双眼倒映出宁子峥披头散发的模样,生硬唤道:“主人。”
宁子峥一手执笔,一手托着女子的下巴,似乎对自己的杰作相当满意。
“这明砂符用来启灵是真不错,就是傀儡炼制尚还缺些火候,不太聪明。”
说着便抓住女子的胳膊,眼也未眨地将她扔下了下方汩汩沸腾的血池。女子身躯落入其中,顿时融化开来,不见了踪影。
宁子峥并未心疼,又继续一个一个为傀儡启灵,只可惜皆以失败告终。
眼见着丹砂耗尽,他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血脉之力还取得不够多啊。”
他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草草地将头发束起就打开山门走了出去,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遇到了等候多时的闻松月。
宁子峥眼神一冷,喝问道:“什么人!”
闻松月掸了掸衣袍,指尖的灵气将沾染上的秽浊之气化掉,开门见山道:“寂山魔君何在?”
宁子峥闻言一惊,随即镇定道:“你是何人,问我师尊作何。”
既然不回答他的问题,那么宁子峥的问话他也没必要回答。
初次交涉,便可窥接下来的发展。
闻松月负手而立,气势全开,强大的境界波动震得宁子峥往后退了几步。
他淡淡道:“本座欲接管凌玉心影子之位,识趣的便自行离开。”
“不可能!”
宁子峥想都没想,立刻出言拒绝,凌玉心对他而言太重要,即便城中部署已备,他仍然不能放弃桓溪这个身份。
“既如此,那便打得你服!”
闻松月放完话便不再多言,以气化剑,手掌一翻,整个平台的气脉被生生逆转,天地灵气逐渐流转,自成一方小天地,将两人纳入其中。
这一手倒转阴阳,一下将宁子峥拉入闻松月的主场,失去先机。
铺天盖地的剑影带着威压狂风骤雨般落在他身上,来势如此凶险,宁子峥知道自己若不全力出手将必死无疑。
心一狠,便拿出了自己汲汲营营多年才养出来的招魂幡。
猎猎幡动间,无数阴魂倾巢而出!
万鬼撕咬着铺天盖地而来,周围一时之间被阴煞之息占了上风。
然而两人境界相差巨大,便是合体修为的魔化殷长老也在他手下走不过一招,更何况这个他天然克制的区区化神境邪修?
虽有影响,但在闻松月的发动下,阴魂尚未近身,就被浩然剑气蒸发。
与此同时,招魂幡也被苍天剑所化气剑砍得七零八落,更要命的是,宁子峥吸收不了噬魔洞内的阴煞之气补充己身,很快便支撑不住败下阵来。
“停!”宁子峥面色惨白,嘴角溢出鲜血,见势不对立刻叫停,求饶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从今天起,再也不以影子的身份接近凌玉心!”
闻松月收手,不在意他钻的言语漏洞,毕竟他如果真的不再接近凌玉心,反而麻烦。
目的既已达成,他便不打算再在此地逗留,毕竟满山的死人味儿实在令他作呕。
闻松月转身欲走,却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向原本已经放松,却又因他的停步紧张起来的宁子峥,问道:“我记得寂山魔君修的是魔功,你当真是他徒弟?”
宁子峥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却又不敢表露,只答道:“晚辈体质特殊,此法是师尊特意为我寻来的。”
闻松月上下打量他,突然轻笑一声,“你若这样觉得也很好。”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宁子峥还在原地揣摩这句话的意思。
等回到女英殿,凌玉心已经在临时准备的榻上睡下了。
闻松月身形一变,变成了桓溪的样貌出现在大殿之内。
女神像感应到有生人闯入,神光大震,将大殿照得宛如白昼。
闻松月冷哼了一声,顿时神像便安静了下来。
不过凌玉心还是被强光弄醒了。
她缓缓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到面向女神像的颀长身影,惊喜道:“桓溪!你怎么来了?试炼这么快就通过了吗?”
乍听到这个名字,闻松月有些反应不过来,想了想才回答道:“试炼过了,便想着来看看你。”
凌玉心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开心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正好我也有些想你了。”
闻言,闻松月皱了皱眉,却并未多话。
不待闻松月接话,她就又兴奋地说道:“刚开始来这里我可害怕啦,不仅是害怕自己独处,还害怕没有能力完成侍奉之责。不过好在除了刚开始有些棘手老是被罚外,后面我都完成得很好!”
听到“被罚”这两个字,闻松月眼神凉凉地看了一眼女神像。
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女神像仿佛虎躯一震,继而装死地不做反应。
其实这是别人的人生,她本不必如此较真,然而她太过沉浸,明明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她也能高兴成这样。
他不知道,在幻境凌玉心的一生里,因为父母之命,身边永远有人为她铺平一切,而她也乖巧地过着被人安排好的生活。
生出不同感觉的契机,是她接触宁子峥的那些日子。
他口中的世界,有黑白善恶,有七情六欲,虽然很复杂,但凌玉心就是觉得,那样的日子才是真实的。
于是便有了千灯节的放纵。
千灯节那一天,她如幻境发展那样,瞒着父母悄悄溜了出来,享受了与深宫中清冷日子截然不同的一天。
这也让她的心开始野了起来。
这一次脱离了桓溪,她内心甚至有点喜悦,不过单独呆了这么多天,她还是忍不住向他倾吐这些天的感受。
闻松月不知她的情绪,但见她如此,便夸赞道:“你做得很好。”
闻言,凌玉心不由嘴角上扬,这种被肯定的感觉真的很令人开心。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继续待在女英殿,无波无澜。
而自从有了影子的陪伴,凌玉心觉得时间都快了不少,只不过她发现桓溪这几天话少了不少,白日里总是懒洋洋地半躺在她的榻上闭目养神。
不过她知道,除了闭目养神的时间外,桓溪也总是会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瞧着倒像是比以前黏人不少。
凌玉心又读完一本经文,完成了今日的任务,大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她对着女神像拜了拜,踱步到闻松月身边,蹲下身来,伸出手抚摸他的额头,担忧道:“桓溪,你是不是去试炼的时候受伤了啊?怎么感觉你回来后就恹恹的,话也变少了。”
闻松月感受到柔软的触碰,立刻睁开眼睛,对上了凌玉心清澈的视线。
他轻咳一声,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下来,说道:“不必担心,我没事。”
世上鲜少有人知晓,冷若冰霜的霁月仙尊其实最是懒散,也不爱与人交际,除了修行闭关、帮助他人外,他一直都是这个状态。
更何况他的修为如今已经到达巅峰,行走坐卧皆可为修行,根本不需要继续努力。
他没有多做解释,凌玉心也只得作罢,深觉小瘦猴似的少年好像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她心里有些失落,却又觉得自己太依赖桓溪,瘪了瘪嘴,沉默不语。
察觉到她情绪的落差,闻松月想了想,坐起身来,道:“既然你今日事毕,便可以想想问我要什么生辰贺礼了。”
礼物?
凌玉心看着眼前之人,干脆在地上坐了下来,托着腮思考起来。
“爹、娘,还有姐姐,他们每年都会送我一些防身的法器,各大州城也会敬献贺礼,成人礼上还会有王公大臣观礼百姓的祝福……”
最终她得出结论,苦恼地看向闻松月,“我好像什么都不缺。”
确实,倍受宠爱的公主,理应不缺东西,思及此,闻松月便道:“既然如此,那要送什么可就由我说了算了。”
说罢,他抬手取下了头顶束发的一根白玉簪放到凌玉心手上。
“这根玉簪还值几个钱,就送给公主殿下了。”
玉簪样式倒是没什么特别,就是尾部弯折,好似一朵祥云,祥云底部,镶嵌着几颗蓝色宝石,使素净的玉簪多了一分色彩。
凌玉心托着玉簪,不可置信地看着闻松月,“你的礼物这么草率的吗?”
闻松月居高临下,答道:“这可是我心爱之物。”
凌玉心:“……”你就是草率!
似乎看出她的不服气,闻松月几不可察地一笑,并不解释。
这确实是他的随身之物,其实也是一把剑,几百年来,一直靠着他的灵气蕴养,今时今日,已经养出足够的灵性。
况且它的主人,也本该是她。
凌玉心不知其中奥妙,气鼓鼓地收下礼物,歪歪斜斜地随便插在发髻上,暗暗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闻松月很给面子地夸赞道:“嗯,好看。”
却不料被凌玉心看出了他的敷衍与戏谑。
她“噌”地一下起身,如儿时她与桓溪打闹那样将他扑倒,稳稳压制,一下一下地捶打在闻松月身上。
不过,她修行尚浅,拳头根本没什么力道。
闻松月也由着她闹腾,一只手撑着床榻,另一只手浅浅地抵挡她的攻势。
虽然攻势不痛不痒,但在这过程中,他的身子却被凌玉心扑来的力气压得不住往后倾斜。
不知不觉间,凌玉心已经陷入了他的怀中。
闻松月深知两人姿势的不妥,却也并未纠正,享受着怀中久违的温暖。
然而凌玉心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在他隐晦的遗憾目光中站起身来。
她收拾好情绪,却又不知怎么,一下子想到了近在眼前的成人礼,心中生出一股茫然。
“桓溪,你说,人长大了到底要做什么呢?”
闻松月对她心思的转变有些猝不及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看出来这到底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幻境凌玉心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想。
不过并未看出什么结果。
他想了想,问道:“你如何做想?”
“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的一切都被爹娘安排妥当,所以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我拥有着父母的宠爱,姐姐虽然和我聚少离多,但也总是会记挂我。”
“这一切看似美好,可有时候我也会想多了解一些他们的世界,也会想知道在他们保护之外的世界,究竟还是不是那么美好。”
她顿了顿,神情严肃认真,“桓溪,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说着凌玉心笑起来,“是不是感觉很不可思议,我居然会想这种深奥的问题,可我就是时常会有这种感觉。”
闻松月不由看着她。
能说出这话,无论她现在是谁,幻境对她的影响都已有所松动,只不过,若是她不能坚定自己感觉的话,最终还是会沉迷其中。
虽然这些是仙门中最基础的道理,他却无法直接点破,只能道:“佛家有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我虽不修禅道,但却觉得这句话蕴含大道。人生于世,所行种种,皆不过求变,因而人们总说,世事无常。岂不知,这其中之变,掺杂着复杂的因果。”
“你今日有此一问,是因为被保护太过,很多事情你都被蒙在鼓里,并不与家人等身而处,想让自己变得通达知世,还是你对这个世间充满迷惑故而想求得真理?”
“若为前者,你出了大殿后便可以去问、去想。若为后者,我可以告诉你,世间万物,天有天道,人有人道,想要勘破迷障,就去发现它不变的地方。”
闻松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凌玉心仿佛看到他身上在闪闪发光,一种从未有过的崇拜感涌上心头,她眼里像是有星辰闪烁,道:“哇,桓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有见地啦!”
说完又苦恼道:“我也说不清是哪一种,可能都有吧,那我是不是都要去留心,去改变?可是好累啊,我大概是全天下最不思进取的懒公主了!”
以她的年纪,以及她的成长环境,要破境自然需很困难,不过既然他来了,那这些就都不是问题。
于是他当即说道:“不要怕,我会帮助你的。”
得他承诺,凌玉心莫名松了一口气,瞬间觉得踏实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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