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然书

　　清晨的山林里。
　　林间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阳光穿透树枝缝隙，构成绚烂的光点。不远处还能隐约听到瀑布声。
　　十五岁的叶然背着竹筐，一袭青裙，身姿柔美，如同灵动的小鹿跳跃在树林间。黑发如瀑般柔顺地散在腰处，上面仅用一根木簪束着。
　　她走到棵树下，一边弯腰寻找着，一边背手到竹筐中拿出工具，干净利落采下一棵草药。
　　“第二十棵！”叶然勾唇，“今日收获不错！”
　　将草药和工具仔细放回竹筐，叶然起身下山。
　　她快速穿梭在林间，每一处落脚点都像是提前计算好的。身姿轻盈，发丝随着她的步伐扬起。阳光在一瞬间照亮了她的脸庞。十五岁叶然，五官已然长开。鹅蛋脸，肌肤白皙，一双大而明亮的杏眸，高挺的鼻梁和如花瓣般柔软的红唇尽显了女子的秀美，眉宇间却又有几分英气，宛如一朵傲放冬日的红梅，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镇上卖花的张姨见到她总是夸上再夸。
　　不到半个时辰，叶然就看到了山脚下的竹院子。
　　“汪汪！”
　　老早在院子外等着的黑狗发财一看见她，就飞奔过来迎接。尾巴不停甩着。
　　“发财，大老头和二老头起了没有？”叶然弯腰拍拍它的头。
　　“还没呢，你比往日回来的早了些。”
　　“师兄早！”叶然抬头，院门口站着个一身粗布练武服身姿挺拔的青年，长相清俊，目光如炬，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他俩昨晚划拳拼酒喝了不少，自然起不来！”叶然撇嘴，“只是又得辛苦师兄收拾烂摊子。”
　　“早就习惯了，不差这一次……今天收获如何？”
　　师兄妹二人并着一条狗说说笑笑进院子，平淡安逸的一天又开始了。

　　十年前，明河带她离宫后，一路向南，边走边行医赚路费。明河也开始向叶然传授医理知识。不久后明河发现叶然进步神速，除了一些草药还不能很快辨别，行医问诊都不在话下，甚至在施针和伤口缝合上还要胜他几分，可谓是天生的医者！
　　看见明河为收下了她这个神童狂喜不已，叶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走走停停经过了许多城镇乡村，也领略了很多自然奇观，让叶然对这个新世界有了更全面的认识。
　　大约半年之后，银装素裹的冬日。他们的马车最后停在了小溪镇。
　　在小溪镇后山脚下的这座竹院子里叶然见到了云启和云恪两师徒，并在这度过了平静的十年。
　　云启，如明河所述，就是个会耍刀弄枪的老酒鬼，是他的老友。
　　初次见面时，这人就是醉醺醺的模样，凑上前捏了捏叶然肩膀胳膊，满口酒气对她说：“小丫头，你根骨不错，要不要跟着我习武？保你以后武技冠绝北隋……”话还未说完就被明河打开。
　　而云恪，就是个怨种徒弟。大她五岁的少年一脸歉意帮他们安排好住处，还烧水帮他师傅洗漱，又把云启喝的酒罐清理了。
　　第二日，前一日喝得烂醉的云启竟然没忘记要收叶然为徒的事，又和明河吵了一架。
　　叶然虽对两个老顽童的幼稚行为感到无语，但对云启的建议有几分心动。多一项保护自己的技能没啥坏处，不说练就高强武艺，至少可以强身健体，以后跑路的时候快些！
　　于是，无视明河的抗议，叶然再次跪下敬了碗酒给云启，正式拜师。
　　之后，叶然就化名云然，在小溪镇安定下来。

　　日上三竿，叶然两人用完早饭，正一起晾晒着早晨叶然采回的草药。云启房门打开，挺着将军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云恪看到师傅起来了，立刻起身去厨房把热着的早饭端上来。
　　云启慢悠悠下楼坐下，朝蹲着侍弄草药的叶然问道：“看到明河回来了没有？”
　　叶然一顿：“老头不是还没起来吗？”
　　“昨晚喝完酒他就出去了，没说去哪。”
　　叶然皱眉，明河向来去哪都会告知她，范围也不会超过小溪镇，怎么这次出门不说还彻夜未归？
　　“没事师妹，晚点一起去镇上，明老说不定就在那。”云恪看出她担心，安慰道。
　　镇上。
　　街上两侧开满了各种食铺商铺，美食的香气从街头传到街尾，招呼声揽客声络绎不绝。
　　叶然与云恪约定在茶楼会合后，径直走向街尾一花铺旁。明河习惯在此处开诊行医，可此时空无一人。
　　“呦，云姑娘，来寻你师傅呀？”花铺的张姨看见她，招呼着：“明先生今日未开诊啊！你不知道吗？”
　　确实不知道。叶然叹气，跟张姨打了声招呼就去了茶馆。
　　一进茶馆大门，叶然就察觉一道明显的视线盯着自己。叶然没有抬头查看，脚步不停上了二楼，在窗前的位置坐下。
　　云恪早就到了，给叶然倒了杯茶：“镇上几个常去的地方都找了还问了人，明老不在。”
　　“药铺那也没人。”叶然润了润喉，把玩着杯子看向窗外：“师兄，有人盯着我。”
　　一瞬间，云恪气场变了。
　　“先回竹院。”
　　两人一同出茶馆。随后，一位黑衣佩剑的男子也跟着出来，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黑衣男子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尾随他们，看见他们拐弯进了后巷，不由加速。可等他进入后巷，巷内早已空无一人。
　　男子瞬间意识到自己暴露了，转身想原路返回，不料下一刻面门袭来掌风。
　　“好快！”男子惊讶，下意识侧头躲闪拔剑。却不料手腕处、腹部同时传来剧痛，长剑脱手，跌向后方。
　　黑衣男子吃痛，躺在地上还没缓过来，就被云恪拿剑抵在喉咙上。
　　“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们？”
　　叶然眼神冰冷，垂在身侧的手指缝中的银针闪着寒光。
　　男子盯着她，起身半跪行礼：“属下乃陛下直属暗卫林知风，特奉陛下旨意寻找心然郡主下落！”
　　叶然云恪对视一眼，云恪拎起林知风的衣领，把人赶回竹院。
　　三人刚踏进院子，就看到消失不见的明河坐在院里和云启下棋喝茶。
　　“呦！怎么把人给逮回来了？”明河眼尾瞅见被压着一脸郁闷的林知风，哈哈打趣道：“我都说了我徒儿可不好跟，这下丢人吧哈哈哈哈。”
　　“你认识他？”叶然提壶倒茶喝。
　　“昨晚才见过，人家腰牌还在我这。”明河从袖中抽出块令牌递给叶然，“北隋帝暗卫之首，林知风。”
　　叶然了解，将令牌扔回给林知风，冷漠问道：“老皇帝找我干什么？”
　　“陛下不忍郡主年幼离家多年，流落在外，特派属下接郡主回京，与亲人团聚。”
　　“若是我不愿回京呢？”
　　“没有皇室血亲流落民间之理！属下定会完成陛下的任务。”
　　叶然冷笑，这是她不愿回也要强绑了她回去的意思啊。
　　“既然没这个道理，为什么这十年期间也没有人来找我？”
　　“……陛下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什么原因？”叶然逼问，散发的压力让林知风有些喘不过气。
　　云启看着眼前林知风被叶然怼得面红耳赤说不出一句，这才慢悠悠劝道：“云然，人家也是奉命行事，哪里猜得到主子的想法。”
　　“云恪，收拾间屋子让林暗卫休息，舟车劳顿。”
　　云恪领命，把林知风带走。院子里只剩下三人。
　　明河与云恪对视一眼，云恪从衣里掏出一只信筒，问叶然：“这是你放出去的吧？”
　　看清是什么东西，叶然心猛地一跳，伸手想夺回来，却被明河截住，拿出里面的信条打开。
　　“让暗影阁的情报网来查我的下落，徒儿你可真是在乎我！”明河调侃一番，神情马上变得严厉起来：“说！什么时候和暗影阁搭上的线！”
　　叶然后悔因为着急第一次在白日放夜莺出去，就被云启发现了。那信筒，就是出门前绑在夜莺腿上的那支。
　　看见叶然还犹豫着不肯说，明河火冒三丈就要拍桌子，却被云启拦下：“院子里还有外人，不要不知分寸！”
　　“云然，师傅不是怪你，但暗影阁作为下界第一情报网，里面水太深，明河是担心你受牵连。”
　　叶然点头。作为实际十五岁，心理年龄三十七的成年人，她自认足够小心，没有透露太多个人信息。
　　这件事聊完，下一件。
　　“回京的事，你怎么看？”云启问道。
　　“不回。”叶然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犹豫。
　　“那你有什么打算？”
　　“若能把林知风劝走，皆大欢喜；若不能，我们走。”
　　“走走走，我们不走你走哪去？！”明河在一旁越听越气，还是没忍住拍了桌。
　　“下界之大，随处可去……”叶然顿住，才听明白明河话中含义：“你……想我回京？”
　　三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冷下来。
　　明河叹口气：“老夫怎么想不重要。”
　　“叶然，这十年我们都过得太安逸，都快忘了最初离开的目的……”明河看向呆若木鸡的叶然：“你还记得吗？”
　　叶然没作声，但脑海深处刻下的痕迹，那时的无力、弱小与耻辱怎么可能会遗忘？
　　是啊，她还有没完成的事，嬷嬷还在深宫里盼着她。
　　而且现在的她也早已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叶然了，不应该再被恐惧和怯懦支配。
　　考虑清楚，叶然抬头看向两位疼爱、照顾她十年的师傅：“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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