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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落成泥碾作尘
若说起当今的江湖,那真是英杰辈出,群英荟萃,而这一切的成果都得多亏了谈氏妖女的力挽狂澜。
谈氏妖女谈欢喜,出自八年前的江湖第一大派烟雨十四州,而在烟雨十四州掌控下的江湖也算是安生,起码七方势力虽说野心勃勃,却都会看看谈氏的面子,做到了表面上的和平。
怎不料就是有反骨之辈,妄图撼动屹立江湖几十年的烟雨十四州。
氓山越家,以摧枯拉朽之势,颠覆了整个烟雨十四州。
那一夜流血漂橹,偌大的烟雨十四州山门里饿殍堆积着,山门口的匾额上悬挂着谈氏父子的头颅。现在想起那夜的光景,仍令人毛骨悚然。
就连即将要成为越家儿媳的江湖第一美人,谈大小姐,也在第二日被枭首于山门前,在众多江湖门派的眼前。
红颜枯骨,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惋惜红颜薄命,还是该心惊于越家的狠毒。
只是没人想到八年后那个未死的孤魂会回来,或许就连越家也不曾料到,她从恶鬼崖底爬了回来,带着满身的怨愤,势要报仇雪恨,以慰藉枉死的冤魂。
秋扶风合上新一期江湖小摘,闲散的倚靠在马车内的软垫上,目光远眺车窗外的风景。
忽的双鲤掀了帘子进来,顺道将手里大包小包的放在角落,秋扶风看了过去。
“东西备好了。”
“早已经上路了,基本上我们到了东西也该到了。”
双鲤斟了两杯茶水,一杯放在秋扶风面前,一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说起来她也算是你的恩人,马上要见到她了,有什么想法?”
双鲤闻言愣了愣, “我很感激,有什么能帮的上她的我一定帮。”
秋扶风瞅着女孩庄重的神色,不觉有些好笑,摇了摇头道: “她可不需要你帮什么,她的武功早已入了缥缈境,偌大的一个江湖恐怕早就没有敌手了。”
“我到觉着恩情没有大小,能帮则帮呗。”
双鲤笑笑,洁白圆润的小脸荡漾着笑意,就像是糯米团子一般,俏皮可爱。当然,如果没有脸上的那块瘢痕就更好了。
秋扶风伸手捏了捏女孩的小脸,双鲤冲他吐吐舌头。
……
武林盟内种植了一大片的芍药,四月里开的正是繁盛,艳丽的红、似雪的白,还有娇嫩的粉,煞是可爱。
芍药花圃拥簇着一座红柱绿瓦的亭子,亭内立着一位佳人。佳人身披花纹繁复的鹅黄色衣裙,头发高高的挽起堆叠在头顶,佩戴了赤金宝石头面,并两只簪子斜插在发中。
那佳人摘下一朵粉色的芍药,抬手戴在头上。
“粉色并不适合你,你更适合这艳丽的红。”
秦饶握着玉骨扇点了点红色的芍药花,艳丽的眉眼在芍药的衬托下更显妖异,那佳人…也就是谈欢喜瞥了他一眼,不知从哪儿掏出面镜子端详起自己来。
“姐姐最喜欢粉色的芍药花。”
她的二姐,谈欢意最爱芍药,尤其喜欢粉红色的芍药,每每芍药盛开时总会采摘最美的一朵簪在发间。过往她瞧着,总觉得是在辣手摧花,现在却只认为头戴芍药的姐姐才是那花,是最美的盛景。
秦饶默了默,这段日子以来,他就觉得面前这人精神分裂的有些严重。时而蓝袍玉冠,腰间佩一柄刀和一把剑,像个侠客;时而身披华服,头戴花冠,像个闺阁小姐。其实他也明白,这两种打扮分别对应了她的三哥和二姐,就像是舍不得亲人的孩子,穿戴着不合身的衣裳,固执的想将人留下。
“明天就是就任仪式了,提前恭喜谈盟主入主武林盟。”
“明天么…”纤长的手指抚过发间的芍药花,温婉的眼神忽而凌厉起来。“我烟雨十四州的血仇该结束了,我会用越家的鲜血来祭奠他们,安抚他们的亡灵。”
她仍然记得那日傍晚,她白日里偷摸出去疯玩了一日,正打算悄咪咪的上山便迎面遇上了一行人。那些人给了她一刀没刺中要害,心中又具有怕,身上也疼的动不了,她只能闭息装死。
等那些人走远,又过了许久她才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只是直觉出事了。
等她挪到山门口,夜已经深了,找了个隐蔽的树丛隐匿住身形,刚一抬眼看向山门,便瞧见了匾额上悬挂的两颗头颅。
一瞬间如遭雷击,她死死地咬住下唇才能遏制住自己喉间的悲鸣,那是她的父亲和三哥啊,却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头颅挂在那里。她没敢动身上前,只能无助的躲在树丛里等了又等,估摸着确实没有人了才敢跌跌撞撞的走过去。
一入山门,走道上是剁碎的尸块,已经辨认不出是人体的什么部位。还有马场的周大叔,被拦腰斩断,下边身子找不见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躺在路中间。
她终是没忍住跪在了地上,面对着堆叠的尸体痛哭。
当夜她跪在烟雨十四州的牌匾下,她父兄的头颅下重重磕了三个头,才咬牙下山包扎伤处。
就这么熬到了第二日正午,又听闻越家邀请了七大家的人来参加什么处罚,她直觉这与她的二姐有关,二姐定亲后一直住在越家。
或许她不该去的,同样的地点,再次经历一次人生不可承受之痛楚。
她那被誉为江湖第一美人的二姐,永远端庄大方,温柔秀美的姐姐,被人摁着头趴伏在山门口的泥地上,鬓发散乱,双目无神。而一直以来和善的越家人,却是目露凶恶,冷漠的宣判着姐姐的罪处。
她不明白二姐是怎么从一双眼睛认出她来的,那双本来寂寥无神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蓄满了泪。但是二姐没有出声,只是暗暗用口型示意她快跑,在被枭首的最后一刻。
再后来,她浑浑噩噩的退出了人群,脑中是姐姐被斩落的头颅,还有满山院里堆叠的尸体。在那一刻起,江湖烟雨十四州覆灭了,她这个骄傲的大小姐也将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不知道走了多久,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江湖的最北边,最荒芜的地界——恶鬼崖。
自此后,再无谈欢喜,只有罗刹女。
……
谈欢喜胸膛起伏,张开双臂运气于掌心,宽大的袖袍在风中飘荡,满院子的芍药花瓣霎时随风而起,在院中形成了一道道花瓣旋涡,花瓣在空中飞舞,又纷纷扬扬的落下,此情景绚烂而美好。
“可惜了这一院子的花,暴殄天物。”
秦饶展开玉骨扇,接住了几瓣鲜红的花瓣。
看着这极美的花瓣雨,谈欢喜却没有半分开心,零落成泥碾作尘,映照了二姐的一生,红颜枯骨,只余香如故。
“姐姐,我又糟蹋你的芍药了,你来骂我吧。”
“……”
秦饶摇着扇子,看着她僵硬着一张脸呢喃着最伤心的话语,有些感慨。
“你还记得你最初的心愿吗?”
最初,最初时她一心求死,找上秦饶这个恶鬼崖主不过是想用最痛苦的死法折磨自己,这样才能平复她因为愧疚而刺痛的心。
可是秦饶告诉她,死是解脱,只有活着才是折磨。
况且,为了亲人惨死而不能施以援手这种事求死,实在是荒谬。
秦饶把她丢入了极恶地狱,并告诉她只要她能在里面待满三十日,他就帮她复仇。
整整三十日,身边围绕着穷凶极恶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打倒,在一个不慎就被人撕了吃了。她早已经不记得是怎么熬过来的,在用石块砸死人的时候她脑中想的是父兄的头颅,在咀嚼着别人断掉的胳膊时脑中是姐姐的眼泪,她经历过这世间最惨烈的屠杀,又怎么会害怕这地狱里的恶鬼?
等到三十日满,秦饶在尸山骨堆上找到她时,她早已是满身血污,一双瞳仁麻木而冰冷。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会成为这天底下最锋利的一把刀,而你确实不负我期望。”
只是三十日的淬炼,在尸山血海里重生,竟是一跃入了玄天境,比起那些努力了大半辈子的江湖人士,可谓是天赋异禀。
而现在的她,缥缈境第二重,整个江湖,除了那些未出世的大能,可谓是再无敌手。
自再入江湖至今,她花了五年时间在江湖上打响了名号,又以压倒性的实力挑战了七大家,创立武林盟。只差一个氓山越家,一个令她咬牙切齿,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的家族。
氓山越家,先是假意交好,再是诱惑姐姐两家结亲,最后是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屠戮满门,就为了那称霸江湖的野心。
“越无涯,你夜里可睡得着,姐姐她会不会夜夜入你的梦,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江湖,一家独大就必须要有强大的武力支撑。”
“是吗?那现在的我,是否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了呢?”
遍地芍药花瓣堆叠着,残红满地,是凄凉也是绚烂。
谈欢喜低垂着眼,看满地花瓣,发间粉色的芍药在微风吹拂下抖动着娇嫩的身躯,恍若在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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