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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期考
一中校园内的早樱开了,枝头的粉色花瓣开得像要溢出来,C城终是有晴时,通往教学楼的路上都是烂漫热烈的粉。
同学们拿出手机记录下这一幕。
经过上次荒唐的手机检查后,学生会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在上课时使用手机被教导主任抓到就行。
月考和春天如期而至。
这次月考算是期中考试,全年级拉通排名分考场,秩序严格,科目安排严谨,考试时间三天。
周一早上初皆宜没怎么吃东西,一想到接下来的数理化就想吐。而且她有轻微的乳糖不耐受,考前喝带有牛奶的东西必拉肚子。
沈默将她的细节习惯烂熟于心,早晨带了一块高浓度的黑巧来。
初皆宜含在嘴里抿化,舌尖口腔都是发涩的苦,她砸吧砸吧嘴,越品越精神。
“谢谢咯小沈。”初皆宜拿着笔袋,走在前面朝他摆了摆手,留给他一个背影。
沈默才发现自己的笔袋里也有颗她给的颜色鲜艳的糖。世界冗杂吵嚷,他们俩轻巧掠过其中然后伸出触角互相碰了碰头,交换糖果。于是这三天他的心情都轻快起来。
下午的数学考试是一中老师自命题,想在分科前看看大家的差距,题目难度地狱史诗级。
初皆宜从第九个选择题就开始慌神,填空题甚至没有送分题。拿到卷子时大致翻阅了下后面的大题,最后两问只能是重在参与。
当她算出函数零点个数是-1时,自己都笑了。你说她摆烂吧,还认认真真奋笔疾书地算,你说她努力吧,除了基础分其他的是一个都拿不了。
初皆宜写得焦头烂额,面带苦笑,感觉灵魂飞走,从第三视角看着自己机械地答题。
考完数学后回到教室,周围皆是一片哀嚎。初皆宜还好,在看文科的东西转移注意力。许诺彻底蔫了,晚饭都没去吃,趴在桌子上独自忧郁,看起来凄风苦雨相当可怜。
有人因为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争论不休,转而求问沈默:
“神啊,告诉我吧,最后一问是-1还是-根号2?”
沈默瞥了一眼前方两个垂头丧气的女生,停顿了几秒,非常简练地回答:
“不。”
意思是两个答案都是错的,那俩同学相拥痛哭,斗着嘴走远了。
“沈默。”初皆宜转过头来,语气丧丧地。
“嗯?”
“失策了,这下真要你给我讲题了,算我求你......”她又睁大那双圆圆的眼睛,眼里带了点请求,楚楚可怜。
沈默虽然数学拔尖但并不算是热心帮同学讲解的那类学霸。没别的原因,他思维太快并且太跳跃,过题快,很难有同学跟得上。并非是他故意炫技,他只是很难把知识掰开揉碎了给人喂进去,因为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这种题会想不出解。
初皆宜呢,她的水平就是知道自己写的都是错的但又完全不知道正确的该怎么做。
还没等他答应,初皆宜噼里啪啦开口,语速飞快:
“我请你吃饭我给你带早饭我给你带手办别逼我求!”
沈默瞳孔轻轻颤了一下,其实,其实不用做这些他也很乐意给初皆宜讲的。只不过初皆宜对数学不怎么上心也从不问他题。
“不用了。你以后问我就是。”他依旧只回答短短几个字。
晚间的落日像一颗圆满的荷包蛋,余晖洒进教室,慢慢爬上沈默的肩头。平时过分黝黑的眸子映衬出茶色金边,初皆宜忽地撞进一双认真的眼睛。
好安心。沈默不像其他讨嫌的男同学,有他在就是很安心。初皆宜心里想。
考完理科的所有科目初皆宜反而喜笑颜开,反正都做不会她也估算不出题目的难度,对她来说,所有卷子的难度都一样。但听其他同学说这次理科还考得挺难的,这样岂不是不会显得自己格外拉胯,初皆宜心下一片安定。
最后一科照常以英语收尾,不知道英语组从哪里找的外刊,阅读难度估摸着跟考研英语差不多。初皆宜有一道阅读把不准,剩下的正常发挥。
半期考完的两天,老师加紧改卷同时上试卷讲解课,每天都能听到教室里刺激的对答案声音。
这次初皆宜的数学甚至没及格,理科卷子答题卡扔到地上踩两脚都比她自己做的分高。
沈默拿过前桌的卷子同时轻叩她的桌面,
“过来听。”
初皆宜转过来趴在他的桌子上,沈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分不清是来自洗衣液还是头发上的花果香味,不是充沛的甜美,酸甜协奏只感觉离外面的早樱很近。
他清了清嗓子,拿上卷子过题。
初皆宜正陷入自我怀疑中,自己明明认真听课还弄懂每一道作业了,怎么考试的题目转个弯就不会了。我不笨吧不笨吧不笨吧???
沈默难得地多话,他沉着冷静的分析初皆宜的卷子,分区勾画出错误的点,并指出哪些题是她应该会做的。
还没开始讲解题目,初皆宜就坐直了身子,渐渐散发出暖洋洋的情绪。
“嗯,题目是有些难,不是你的问题。”沈默毫不心虚地宽慰着他,让满分学神说卷子难,这还是他头一次。
“我就说嘛!与其责怪自己不如指责他人,是卷子太狠我没惹任何人......”初皆宜顺杆往上爬,又开始虚张声势,摇头晃脑刘海往上翘,沈默握了握拳,忍住了帮她把头发理顺的冲动。
这次沈默还真做到了从基础上升到难题,由浅入深融会贯通,几乎是手把手一步一步教初皆宜解难题。她从来没觉得大题这么清晰这么简单过。
一整个晚自习他们都头对头凑在一起,巡查的老师靠近看了好多次,最后若无其事地离开。许诺和唐亚航一边对视一边目瞪口呆,从没见过学神这么细心地给人讲过题。没人理也没人讲题的学渣只好抱团取暖。
初宝什么时候长大呢?许诺心想。遂整理好作业,给她打声招呼先回宿舍了。
讲完卷子差不多到了放学的时间。
“麻烦你给我讲这么久,还被迫留下来陪我上晚自习。我请你吃宵夜吧!”初皆宜又覆上纯粹的昂扬的轻快。
沈默背上包等他,少年近来应该是又窜个了,身量高挑,灯光打在立体的脸上,五官精致、深邃。
一路上初皆宜踩着沈默的影子走,玩得不亦乐乎。他们在校门口的糖水铺停下,下晚自习买奶茶的学生涌入,店铺显得有些拥挤。初皆宜放下包去前面点单,甜品、奶茶、烤串通通点一遍。
沈默不嗜甜,口味就是C城人传统的喜麻辣。初皆宜贪心,口味吃得杂,咸甜永动机才是她胃的基本运作模式。
两个人吃相都很好,沈默倒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他只是无差别地沉默,不喜欢讲话而已。初皆宜不行,她更像野生的鸟类,叽叽喳喳四下奔突,看起来被丰沛的物质堆砌着长大,质地良善,虎头虎脑。
学生渐渐散去,校门口的夜晚平静安宁,他们之间奇妙的联结让初皆宜待在沈默旁边时大部分时间都感到安宁。
“好快哦,半期完了就是期末,期末考完就要分科了。”初皆宜把头搁在桌上,歪头呢喃。
“嗯。”
“你能不能不要又不说话!算了,你今晚讲题已经说了够多,感觉把未来一年的话都说完了。”
“我肯定是选文科,选择嘛毕竟是趋利避害。你呢?”
“理科。”
“想也知道,你这么厉害。”
“不,你也厉害。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你很聪明,老师都夸你很有灵气。我也觉得。”
“嘿嘿你真善良啊小沈!”
好不容易才忍住羞赧的沈默又一次成为被感激的对象,他甚至不敢想自己在初皆宜那里是怎样一个老好人形象。
“只是我还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明明很远但我已经在无意识焦虑,考上一中,考进文科实验班,再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然后呢?”
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在这样一个偶得的夜晚分享心事,大家的眼神都带着期待和惶惑,刘海遮住青春期隐约冒痘的痕迹。
初皆宜说到最后,又恢复了熟悉的生机勃勃,像羽翼沾了水的飞鸟。
“不管,我从来都走一步看一步。唯一不变的是!!!我们还是朋友吧?”初皆宜敛去犹疑,眼神明亮地望着沈默。
又开始了,沈默每每与这样的眼睛对视,心里总会冒起一串串小气泡,一颗心内里柔软、外表像裹着糖霜。
“是的,你还可以找我问题还有……吃饭。”
沈默看见的未来澄澈又昭昭。
初皆宜,不要感到迷茫,不要怀疑自己。做题和逻辑思维这些能力是可以通过练习提升的,但让人亲近使人喜欢的能力是不能够被练习的。天赋翻译为“gift”,可以理解为上天赠与的礼物,没关系,你已经拿到这份礼物了。你可爱、勇敢,顶顶聪明,还会散发全天下最亮的亮晶晶的眼神。
沈默在便签上这样写。
他会永远珍藏这些细碎的宁静瞬间,正因为他们拥有过那么多快乐的瞬间,哪怕后来生活多么颠三倒四、杳无音讯,就因为那些个快乐的瞬间,都可以通通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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