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一场雪

　　期中成绩出来，王琢又是第一。
　　沈榆把脚抻着椅子向后靠，看着成绩单说，“真是没悬念啊。王琢同学你怎么不给别的同学留一点机会呢。”
　　“有机会也不是你的。”眼看着沈榆要从椅子上坐起来对他进行物理攻击，他连忙加了句，“肥水不流外人田对吧。”
　　沈榆伸出的手瞬间化为一个赞赏的大拇指，“好同桌，等着我。”

　　那天中午班主任说要调整同学的学习状态，重新安排座位单人单桌，不许大家上课讲话了。
　　沈榆听见这话，转笔的手停住了。他感受到王琢看过来的视线，但没有回望回去。
　　班主任是雷厉风行的，说完就让大家把东西收拾一下，先让前十名选位置，剩下的她来安排座位。
　　沈榆这个时候才抬头看向王琢。沈榆是第七名，对于他平时十几名的成绩来说是个不错的进步了。不知道能不能坐在王琢旁边。

　　王琢下意识要坐到原来的位置，班主任又说，只能选前三排。他就坐到了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沈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要是选个中间的位置，我能坐你附近的概率不是大些了吗，选那么靠边，真的是不给兄弟机会啊。
　　第二名坐在了第三排中间，第三名坐在第二名的前面，第四名……沈榆一个个盯着看过去，看见第五名稳稳坐到了王琢旁边的位置。平时就会经常问王琢问题的男生。好像坐在旁边也是理所应当。第六名是何楚黎，她坐在王琢的前排，到了沈榆，他选了坐在何楚黎旁边，就是那个男生的前面，哼他倒要听听他们要聊什么。
　　王琢来到何楚黎的桌子旁边：“请问我可以跟你换一下位置吗？”
　　沈榆听见，眉角眼角都弯起来，却像没听到一样，故意不看王琢。

　　何楚黎有点紧张地点点头。
　　王琢又和沈榆是隔了一条走道的同桌了。
　　沈榆这才面向王琢问：“换到第二排干嘛？”他脸色分明是带着某种胜利者的炫耀的笑容，明晃晃的明知故问，但就是有倚仗。
　　“嗯……最近感觉视力不太好，想坐靠前一点。”王琢多少从沈榆那偷来了些口嗨的精髓。
　　“你最好是。”沈榆伸长手拿笔戳戳王琢的手臂，带着些坏笑。

　　沈榆喜欢窗边，窗外绿树红墙是白纸黑字里的光。现在每每他下意识向窗外看去，都会看到王琢的侧影。写题写到精神恍惚的时候，他抬头看过去，觉得王琢写题的样子和窗外的景色很融洽地合在一起。很好，很赏心悦目。沈榆在心里很有精神地说，再努力让自己多写几道题。
　　而在王琢的视角，总是会看到沈榆写题写一段时间，突然朝他看过来，看一小会，又很抖擞精神的去写题目。很神奇，而且……蛮可爱的。

　　有一天沈榆在沉闷的课堂又一次抬头向外看去，撞进了一片绚烂的晚霞，粉红色的云彩裹着金色的光混着几抹红色的云彩，还有王琢沉静写题的侧影。
　　桌子上是摊开的书，手上记笔记的笔还没有放下，讲课的声音都是那个窗口美景的背景音，沈榆在那个时候突然知道自由是什么了。
　　王琢朝沈榆看去，只隔着一条不到一米距离的走道，他看到沈榆眼中倒映着窗外绚烂的晚霞，过于漂亮，眼眸发着光，看一眼就能被点亮，他的眼里有他。
　　他那一刻几乎震惊了，原来人的眼睛里可以盛着比世界更广阔的光景。

　　某一刻四目相对，强烈的情绪冲击而来。

　　“沈榆王琢，你们两个干嘛呢？”老师布置了道题，一眼看下去都在埋头写题，就他们两个抬着脑袋对望。
　　点名一刹如梦初醒，全班都朝他们看过来。沈榆收回目光，笑着跟老师说：“刚刚我跟王琢说，外面的晚霞很漂亮。”
　　大家又都朝外面看去，“哇”，带着惊呼和感叹。
　　“好啦好啦，看两眼就赶快写题，”老师靠着讲台看着这群对晚霞之美赞叹不已的孩子们，“数学题也很漂亮，数学也很美的。”然后趁着同学们低头写题，也踱步到窗边看了看晚霞。

　　王琢没有再看晚霞，他深深记住了那双眼睛。
　　此后他再见到任何晚霞，都稍显逊色。

　　王琢在南方上学，学的是物理专业。说喜欢倒也算不上，大概是习惯。从初中就开始参加物理竞赛，到高中，再到大学。跟物理题打交道的时间比跟任何人都长久。

　　中秋节他还穿着短袖在校园里面晃荡，看朋友圈北方的同学已经穿上毛衣了。有时候他觉得真远啊，南北之间。他在浓郁的桂花香里翻出手机，回应亲朋好友的中秋祝福，还有何楚黎的消息“老大，礼物成功带到！”“好，谢谢你。”
　　他买了当地很负盛名的桂花糕寄给何楚黎，拜托她找个理由送给沈榆。还买了个桂花香包悄悄放进去。
　　沈榆很喜欢桂花，他知道。

　　有一天跟学生物的同学一起去植物园，他看见了一棵很漂亮的树，叶子依旧是青色的，却泛黄混着不纯的红，非常绚烂。“这是什么树？”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却觉得熟悉。
　　“嗯……应该是榆树。这边少见，大多被种植在北方。榆树耐寒，能适应干旱的天气。”

　　“榆树……”王琢抬起头再一次看树冠，更仔细地观察这棵树。
　　在旁人的眼里，王琢平时带着冷静和高效做实验，一次做成功较难的实验都不会显得非常兴奋，顶多是高兴。但此时看一棵树的眼神却带着光。
　　“王琢是不是应该去生科啊。”他们小声开着玩笑。

　　王琢从地上捡起一片与记忆中眼眸颜色最接近的叶子，请同学帮忙做成标本塑封起来。被问起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说，榆树的叶子真的很漂亮。

　　此时他借着月光看着被塑封好的榆树叶子，同学做的很认真，是一件堪称完美的艺术品，永远凝固在非常美丽的那一刻，永远不会被氧化被腐蚀。
　　他在想王尔德的诗“我夜晚要躺在清凉的草地上，那也是在给月亮写十四行诗”。感觉是沈榆会说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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