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望着去而复返的宋肖南，易小小皱了皱眉。
　　“怎么回来了？”

　　宋肖南将买来的水果放在桌上，低头从苹果袋里找了个最红最圆的苹果递给易小小，又将剩余的其他水果一一分发给周围的同事们才坐下，随后拿着一个苹果往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浑身打了个摆子，才咬牙道：“这苹果好酸呀。”
　　易小小垂眸望着手里的苹果，咬了一口，眉头微皱，半晌喃喃道：“是挺酸的。”

　　“你买苹果怎么还看颜值，我看各个都又圆又红，这种苹果很酸的，要那种丑丑的苹果才甜。”易小小嘴上说着很酸，但还是咬了一大口，一屁股坐在宋肖南旁边的椅子上。
　　两人肩并着肩，默默的吃着那个虽然好看但奇酸无比的苹果，还有些遭了殃的同事也不好意思拂了宋肖南的好意，各个都龇牙咧嘴的啃苹果。

　　路过的群众指指点点，似乎不明白这么一群穿着制服，精神抖擞，为人民服务的同志们怎么各个神经兮兮的。
　　吃着苹果的同志们纷纷捂脸。

　　“还是别吃了吧，大家，太酸了。”宋肖南放下手里啃了一小半的苹果，说道。
　　易小小没听，咔哧咔哧几大口把苹果啃完，一扬手，苹果核以完美的抛物线落在身后的纸箱子里，在周围同事们崇拜的目光里，淡定的喝完了大半瓶水，开口说话的时候感觉牙根发酸。

　　“快吃，马上就收摊了，收摊了请各位吃羊肉火锅。”
　　羊肉火锅冲淡了连日以来的辛劳和被酸苹果震撼到的心情，每个人卯足了劲儿的宣传，就连路过的大黄狗也会被拦下教育几句后呜呜咽咽着离去。

　　宋肖南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手脚麻利的将所有未发放完的宣传资料收进纸箱子里，然后拍了拍手，道：“走吧，兄弟们，咱们吃火锅去。”
　　众人一哄而上，迎着羊肉火锅勾人的香味将所有东西装上了车，由派出所里的一个小同志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万庾镇最出名的羊肉火锅店。

　　在这稍显寒冷的天气里，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就像是沙漠里的清泉，一口汤一口羊肉，下肚以后四肢都在开始回暖。
　　宋肖南在人多的地方，他那社恐的属性就会发挥到极致，将自己隐藏在无人发现的角落里，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汤，偶尔有人找他说话时，也只是抱着汤碗得体的笑笑。

　　易小小被万庾镇派出所的一群小年轻围着，大家交流着最近遇到的各种奇葩警情，时不时哄堂大笑，气氛热火朝天。
　　宋肖南沉默着吃完了一整顿饭，一群人出羊肉店的时候已经17:00了，派出所一个年纪大的警察和易小小勾肩搭背的，不时欣慰的拍拍易小小的肩，说道：“你啊，前途无量，就不该在派出所窝着，我听说市公安局都来你们那挖了几次墙角了，你都不去？”

　　易小小掏出烟，递了一根给老杨，自己扔了根在嘴里叼着，远处是宋肖南孤独的身影，瞅了半晌，才哼笑出声，给老杨点燃了烟，吞云吐雾间才漫不经心的道：“市局有什么好去的，还不如派出所自在。”

　　老杨狠狠吸了口烟，闻言抖落燃尽的烟灰。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还年轻，现在进了市局，以后就可以往省厅走，怎么样都得比你在派出所好，基层工作多难干你又不是不知道，总之一句话，市局如果下次还来调你，你不要拒绝了，往上走对你没坏处，知道了吗？”
　　风大，指尖的烟还没抽几口就燃尽了，易小小将烟往垃圾桶顶上摁熄了，挣脱了老杨的手臂，抱着胸，缓缓牵出嘴角笑容，吊儿郎当的道：“知道了知道了，师父~”。

　　一句师父喊得九曲十八弯，让老杨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伸手就准备朝这臭小子的脑袋瓜上招呼。
　　易小小一蹦三尺远，边跑边大声的说：“我回去啦，您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老杨看着易小小的背影，掐灭手中的烟，骂了句臭小子，然后和所里的同事们转身离开了羊肉店。
　　宋肖南感觉到背后的风声时，人已经严严实实的被人揽在了怀里。
　　“想什么呢？”
　　“没什么，可以走了吗？”
　　“走吧。”

　　派出所这辆老爷车这两天很给力，至少在那一小段崎岖不平的县道上没有熄火。
　　傍晚的山林被夕阳映衬得如同欧阳修《醉翁亭记》中若夫日出而林婓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的盛景。
　　秀美的风景大多让人心旷神怡，易小小单手掌着方向盘，困顿的打了个呵欠，掏出裤兜里的烟点燃，偏头望了一眼宋肖南，顿时觉得眼前人比这满山的美景更让人惊艳向往。
　　轮胎碾压过路上的枯叶，过快的车速带起夹道两旁树枝的欢迎。

　　穿过郁郁葱葱的山林，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望无际的稻田。
　　自古以来，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遵循着亘古不变的道理，繁荣败落只在朝夕之间，而根基便是这群遵守规则的人民，所以人民警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人民利益，有了人民才有繁荣富强的国家。
　　易小小放慢了车速，甩了甩脑子里这句突如其来的想法，心想要是自己能在考试的时候有这种觉悟，还至于今年才考上公？
　　宋肖南偏头看他，问：“怎么了？”

　　将烟摁灭在车内的易拉罐里，易小小打方向盘拐上了右边的一条小路，道：“带你去个地方。”
　　宋肖南点点头，他的眼神一直追逐着一闪而逝的风景，眉眼间染着淡淡的忧愁。
　　“你不问我带你去哪？”
　　“问这个没有意义，你是人民警察，相信你就是了。”宋肖南的声音很淡，淡到易小小仿佛只听了一瞬，话就跟着风飘远了。

　　易小小抿嘴笑笑，忍不住想逗逗沉默寡言的宋肖南，他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说话：“万一我要把你带去那里做不轨之事呢？”
　　宋肖南终于把视线从风景移到了易小小的侧脸上，他垂下眼睑，长睫毛就跟蝴蝶翅膀似的扑朔个不停，就在易小小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宋肖南又转回头看窗外的风景去了。

　　易小小觉得，宋肖南就像一只蜗牛，用那一层壳严严实实的把自己包着，偶尔缓慢的探出触角感知这个危险的世界，除了他专业以外的任何事情他都提不起兴趣。
　　这样的生活方式有利有弊，但如果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总归是弊大于利的。他的职业注定他就不能拥有这样的生活方式。
　　开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宋肖南一下车就看见成片的绿树白花，层层叠叠，错落交织，宛如南北极的星空带，壮观却又雅致。

　　易小小来到宋肖南身边，点了点脚下成片的花海，道：“这里是目前为止还未被开放的山林，你所看到的这一片全是火棘，等到九月中旬果实熟了以后，满山都是火红的一片。”
　　“你说的火棘是不是我们小时候喜欢吃的红子？”宋肖南拿出手机一边拍一边问。

　　“没错，但现在很少有人吃了，大多数都拿去插花。这一片是早年间一个外商来承包的，红子的药用价值还不错，加上这里的土壤气候正是适合红子的生长条件，所以就有了眼前你看到的这一片花海。”傍晚的风很大，尤其是在海拔略高的地方，易小小裹着大衣，飘逸的头发被吹得稍显凌乱，耳朵也被吹得通红。
　　“我前几年去旅游的时候，看过一成片的凤凰林，很红很红，很震撼。”宋肖南收回手机放进口袋里，他穿着棉服，皮肤白皙，说话时口齿轻起，有些微雾气。

　　易小小偏头看他，才发觉宋肖南的头发很长，最长的头发已经开始齐肩，像是狼尾。
　　这样的打扮配上宋肖南的性格，到是有几分叛逆不羁。
　　“你留这头发，律所不管吗？”易小小收回视线，望着前方的花海，问。
　　“还好吧，好像也没人说。”
　　“为什么想留这样的发型？”
　　就在他以为宋肖南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到他说：“不知道，或许图新鲜？”
　　易小小沉默的点了点头。

　　落日余光渐渐消散，夜幕悄然降临。
　　“走吧，等冬天到了，白雪覆红子，景色才壮观，那时再带你来看。”易小小走回车里，打燃了车子。
　　宋肖南有些念念不舍的抬起脚步，鼻尖全是花粉香，他对大自然的奇观美景毫无抵抗力。有的时候，他挺希望自己是一株小花或是野草，生长于天地间，消散于天地间。

　　两人回程的路上，要经过许多处村庄，沉沉的夜幕下，偶尔零星的灯光，车子经过时从人家户里传出来的狗吠声，还有田地间的虫鸣声，仿若坐了时空隧道，回到了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候。

　　宋肖南话少，易小小昨晚没睡好，此时精力有些涣散，启程回来时的一包烟都抽去了大半包。
　　夜风沁凉，到底还是带了几分夏意的温和，倒不至于在夜里觉得冰冷刺骨。
　　“易哥，前方是不是有火苗啊？”宋肖南突然出声。

　　易小小顺着宋肖南指的方向看过去，眯了眯眼，确定是火苗后一踩油门往前冲去。
　　两人顺着火苗的方向下车，打着手机电筒光在田埂上小心翼翼的走。

　　走进了才发现是一老人家在地里烧纸钱，易小小气的叉腰，无奈深呼吸了口气才走上前，大声喊道：“大爷，村委会应该都贴了告示，不允许焚烧纸钱等可燃物，您怎么还顶风作案啊？”
　　老大爷吓了一跳，随即嘟嘟囔囔的，又见易小小穿着警服，连纸也不烧了，站起身就想走。

　　易小小哪能让人轻易走掉，刚抓住老大爷的手臂，前方就传来咒骂声：“cao，你家就该不得好死，你半夜三更在我土地里烧纸钱作死。”
　　来人穿着一身稍显滑稽的美羊羊毛绒睡衣，披头散发，叉着腰气势凌人，柳眉倒竖，气愤的看着在土地里烧纸的老人。
　　易小小心里叹了口气，得，又是邻里纠纷。

　　随后在警笛喧嚣里放开老大爷的手，转身就看见老杨带着人往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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