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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怕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参加？”文娱委员看着面前一手举着烟，一手举着歌词的人，疑惑地说。
顾厌自嘲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学校国庆节举办了合唱比赛，所有班级必须参加，他对此一向不感兴趣，所以每当需要集体排练的时候，他就逃到天台抽烟。
这类活动，大概只有小学天天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喜欢。
那天他抽完了口袋里最后一支烟，提前回了教室，排练还没结束，靠墙站在门口，却听到教室内传出熟悉的旋律。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明明是一群人吊儿郎当的歌喉，意外使他想起另一个人。
那一年，顾伯谨找小四被发现，家里闹得鸡飞狗跳，小时候的他还会因为这些琐事烦躁，整天耷拉着一张脸。
那人发现了他的不开心，想方设法地逗他，天天唱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歌曲。
“顾厌，顾厌，我给你唱歌，你笑一笑行不行？行不行嘛....”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人絮絮叨叨，吵得他头疼。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明天明天这歌声，飞遍海角天涯，飞遍海角天涯～“
“宴素，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胡毓的声音将顾厌从回忆中唤回，他抬眸向第一排看去。
宴素看照片入神了，措不及防被叫到，愣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轻声说：“老师，我刚才走神了，不好意思。”
“上课好好听课。”胡毓看了她一眼，留下一句话，转过身去开始讲解。
顾厌盯着她的背影，目光深沉。
她在想谁，喜欢的人吗？
突然回国，是为了她喜欢的人吗？
还是说，这么快得时间里她就换了新的攻略对象？那么这次，她也会将那人丢下吗？
他发现自己甚至不敢猜测那个人是谁。
心中的酸涩像是窗外阳光下摇曳的枝桠，哪怕是炽热的骄阳，也无法抑制，野蛮生长，开出一颗颗苦涩的果。
苍城的天气变化不定，前一天还是大晴天，转眼就阴雨蒙蒙。
宴素举着一把墨绿的伞，伴着蒙蒙细雨，进入了教学楼。
三楼的过道很安静，至善中学的重点班已经在齐读了。她进入六班教室的时候，连她一共才到了五人。
她将雨伞放到后面，路过顾厌的座位时，偷偷往里面塞了一瓶牛奶和几个小面包。
保温桶太显眼，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抽屉里鼓鼓囊囊的，宴素把手抽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带出来一张纸，粉色的，宴素扫了一眼，上面画了一个爱心。
她没敢多看，默默塞了回去。
宴素：这年头还写情书啊....
系统：男主嘛.....
宴素：你说我要不要写一封，没准能加快进度？
系统：......
还用送早餐这样低阶攻略手段，就不要去考虑这种初阶的方法了。
早读课的时候，窗外的雨势惊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玻璃，远山的乌云压得很低，仿佛要把今年夏天的第一场雨下个干净。
顾厌是早读课下了之后才来的，那时雨已经很大了，他的衣服几乎全湿，贴在身上。后来他出去了，回来之后，身上换上了干净的校服。
快到中午的时候，外面已经暗得不似白天，教室地灯闪了几下，远处突然出现一道锃亮的紫色闪电，紧接着像是往天空投掷了一枚炸弹，炸出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
那声惊雷惊醒了教室里睡觉的学生们，数学老师的声音被一下被讨论天气的声音盖过。
“同学们，稍安勿躁，我们继续看这道题....”老师弱弱地招呼了几句，但是没有人理，宴素也一下走了神，不过不是关注天气，而是看向了教室最后排的人。
顾厌仍旧平静地趴在桌上。
宴素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样，太阳突然隐去了身影，天边的乌云一层层压的很低，并且从北往南移动，狂风呼啸着刮过树梢，席卷起地上的落叶，院子里的花坛被吹的东倒西歪。
那天小顾厌刚好被锁在外面，被“路过”的宴素带回了家。
宴家的保姆周妈带着一群人匆匆忙忙的跑去收院子放着的东西，而她半跪在凳子上，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突然，天空出现了一道刺眼的光亮，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伴随着巨响，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周妈和其他人发出惊呼，院子里一下就像炸开了锅，就算是这样，宴素还是听到了角落里传来的吸气声。
顾厌？他好像在害怕？
她自然不会放过这刷好感的好时机。
宴素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看到了缩在角落发抖地顾厌，叹了口气，准备向他走去，中途还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疼的她半天没缓过劲儿。
害怕他被吓到，她忍着疼没敢叫出声，只是抖着嗓子轻声问：“顾厌，你还好吗？”
没有人回答。
她揉着撞疼的肚子，原地缓了一会儿，在黑暗里一路摸索，这才摸到了已经缩到沙发上的小人。
宴素麻利脱了鞋，爬到顾厌身边，伸手环抱住他，怀里的人不仅手脚冰凉，还不住地发抖，她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嘴里喃喃道：“顾厌，不要怕，不要怕....”
其实她那时候根本不知道顾厌怕的是什么。
大概是怕黑吧？
不知道抱了多久，怀里的人才慢慢镇定下来，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双眼通红，眼角挂着泪，湿漉漉眼睛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一幅惹人怜爱的模样。
宴素又抱了一会儿，渐渐感觉自己怀里也染上了他的体温，心才莫名的安定了，在这电闪雷鸣的环境下居然萌生睡意，迷迷糊糊间，她还不忘摸着顾厌的毛绒绒的头。
在她睡着的一瞬间，抱着顾厌的手脱落，怀里原本同样昏昏欲睡的人，却因为她的动作，身子一顿，往她的怀里拱了拱，才重新闭上了眼睛。
那时候顾厌还没有她高呢，现在好像已经比她高一个头了。
宴素瘪嘴，也不知道这几年他吃什么长的。
她回过神，再看向趴在桌上的顾厌时，目光柔得能挤出水来。
唉，好想念可爱的小顾厌。
楚葵戳了戳她的背，探着身子低声说：“你男人看一百遍，他依旧不是你的，你看书一百遍，知识就是你的了。”
这是一个总分不到三百的人该说出来的话吗？
宴素反手握着背后那双不安分的手，警告地拍了拍，扭身说：“不准戳我！”说完像小动物一样呲了呲牙。
楚葵笑得花枝乱颤，刚准备说点什么，眼前却是一黑，物理上的。
停电了。
宴素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后排，太黑了，看不清。
数学老师自然无法再继续讲课，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让班委管理好纪律之后，匆匆忙忙抱着书跑了出去。
班长招呼了几句，根本没人听，便也没再坚持。
整个楼道都快吵成一锅粥了，教室里也乱糟糟的，楚葵没在位置上，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宴素看着角落的黑影，莫名有些心急，一咬牙，站起身来向着后排走去。
顾厌没有同桌，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垃圾桶旁边。
嗯，垃圾桶里还有她给的小面包和可怜的情书们。
她坐到他的旁边，怕突然出现吓到他，还刻意发出了一点动静。
然而趴着的人始终没有抬起头来，这倒有点反常了。
宴素靠近了一些，外面又是一声惊雷，眼前的人整个人晃动了一下，然后就像刚洗完澡的小狗一样，止不住地颤抖。
她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他放在桌上被头压着的那只手，那只手往后缩了一下，但宴素还是感受到了凉，凉得刺骨。
她一惊，快步回到位置上，拿了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到他身上，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他，嘴里喃喃道：“顾厌，不要怕，不要怕...”
在教室里，不能像以前那样环抱他，她就只能抓着他桌子下的那只手，轻轻地揉搓。
少女的手柔软娇嫩，却始终护在骨节分明的大手外。
耳边的雷鸣声震耳欲聋，连带着玻璃窗户一起抖动，顾厌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下大雨的晚上，五岁的小顾厌被母亲捆在院子的一颗梧桐树上，妈妈美丽的长发被雨水弄脏，湿淋淋的贴在脸上，在记忆的扭曲下变得更加狰狞。
他本来是没有哭的，因为母亲不喜欢爱哭的孩子，他看见母亲站在雨幕里，嘴里疯狂地大喊着什么，雨水打在树叶的声音太响，他听不清。
母亲的声音好大，比雷声还大，小顾厌却并不害怕，因为他有魔法，他能屏蔽掉外界的声音，眼前的母亲仿佛被按下静音键，然后被他配上与脸并不相符的，动画片里的小白兔妈妈的声音：“厌厌，你一点都不讨厌，你真可爱，妈妈好爱你....”
小顾厌看着眼前疯狂的脸，明明妈妈说爱他，但是他为什么想哭呢？这里这么吵，偷偷哭的话，妈妈应该不会发现吧？
长大的顾厌失去了他的魔法，他失去了让她变成小白兔妈妈的能力，他听清了记忆中母亲疯狂的声音。
“你这个拖累，不是说打雷站在树下会被雷劈吗？为什么不劈死你，劈死你才好....”
他依然无法面对记忆中母亲，但他努力转移自己注意力，他试着去记住她的模样和动作，她夸张到变形地表情，她抽到他脸上的每一个巴掌，被她勒红肿的手腕。
这一次也一样，他承受了记忆中母亲扇他的一耳光，他看到母亲耳朵上的配饰，那时是一对红玛瑙耳饰，父亲出差回来送给她的，她很喜欢，几乎天天都戴着，但是得知父亲出差是为了见小三后，她就再也没有戴过。
他看着母亲走近，看着她张开苍白的嘴，他闭上眼睛，等待他既渴望又害怕的声音在他耳边嘶吼。
然而一个温柔的声音突兀地闯入，像一阵堵墙，挡在那句刺耳的咒骂之前。
“顾厌，不要怕，不要怕....”
他挣扎从混沌的意识里清醒过来，想要听清耳边的声音，鼻间传来一阵清冽的草木香，而他发现自己正如溺水之人死死抓着救生圈一般，抓着一双温暖的手。
他抬眸，在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看到了狼狈的自己，周遭混乱的声音如潮水一般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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