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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二)
亲爱的读者,如果您仔细读到这里,那么便会发现卡尔·布莱特侦破案件的详情从来不是我所叙述的重点。我列举那些在记忆里变得失真的案例,只是为了证明,他确实具有卓越的破案才能,而且真实存在过十几二十年光阴,即使他在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一道虚浮的幻影。
那是一个雨天,日期存疑,约莫是在夏季。卡尔走进波洛咖啡店,点了两杯冰镇果汁。江户川柯南就坐在他的身侧,看见他将冰块放进嘴里,磨牙一样细细地咀嚼,接着便开始抱怨雨后天气更加闷热。柯南注意到他看上去比以前消瘦许多,但是精神良好,“最近课业有点重,一些麻烦的工作也都纷纷找上门。”卡尔笑着说,“也许是因为某个家伙突然闹失踪,原本两人份的案件现在全都堆到了我头上。”
“新一哥哥也被案件缠住了。”柯南喝了一口果汁,“他告诉我,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请你帮忙。”
卡尔点了点头,“我看过他发来的短信,上面说,你就是他的专属联络人。”他撑着脑袋打量了柯南一眼,“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帮他做事,真不愧是'明星侦探'。”
柯南有些别扭地转过头,“也没有那么夸张啦,是我自愿帮忙的,因为我很崇拜新一哥哥。”
卡尔没有多说什么,他瞥了一眼窗外的雨幕,然后飞快收回视线。此时此刻,有人在他的对面坐下,那是波洛咖啡店的店长,拥有浅金色头发,紫灰色眼睛,气度文雅,相貌英俊,名字叫做安室透;这一点我在前文有过提及。现场的氛围仅仅僵持片刻,卡尔把双手指尖相抵着,摆在了桌上,他语气轻松地说,“既然阁下选择这个店名,想必也是波洛的粉丝?”
“阁下什么的不敢当,你就叫我安室吧。”安室透指了指自己的工作胸牌,又看了看与自己相对而坐的柯南。卡尔注意到对方的嘴角翘起一抹弧度,眼底却不见笑意。
他们的交谈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而且只是涉及很日常的话题,这些对话在之后将会通过柯南的转述,传达到灰原哀的耳朵里——不过还请谅解,这一幕以及更多的细节需要稍后再说。柯南一直旁听到二人对话结束,卡尔起身准备走出店门,突然又对柯南抛出一句,“现在时候不早,你还有其他事吗,可别忘了。”
柯南听出卡尔话中有意,但是没能很快领悟。安室透则在卡尔离去以后试图征询柯南的意见,他面带微笑地说,“你认为呢?”
柯南回答道,“您一定知道波洛的结局吧?”
安室透继续追问,“你是指,最终受到黑暗因素影响这一点,还是自始至终贯彻正义这一点?”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他蓦地收起笑容,语气也带上冷意。柯南听见对方说:“你并不信任我。”这句话就像直直刺来的一柄磨利的刀,使得柯南在如此闷热的季节也忍不住打起冷战。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安室透没有等待对方说出后话,他又恢复了平素的微笑,就好像方才的冰冷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就好像那是一颗可以不动声色隐去的钢钉,他说不必当真,自己只是说笑,如果吓到对方,那么非常抱歉。
柯南当然知道安室透没有说笑。他撑开伞走出去,看见灰原哀站在街上,浑身被雨水淋湿,怀里抱着一把崭新的黑伞。他很少见到对方流露这样空白的神情,就好像一幅经过水洗的油画,看起来惶惑又绝望,形如一团乱麻。她没有注意到柯南的靠近,直到头顶的雨停了一阵子,她才如梦初醒一样回过头。柯南把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对方不要出声,等到他们和波洛咖啡店相隔一段距离之后,他才询问对方发生了什么。
灰原哀的目光如同癫痫病患者发作时一样游走,那双蓝色的眼睛在苍白恍惚的脸上剧烈颤抖。柯南似有所觉地转过身去,看见阿加沙·列昂诺夫正从一家花店里走出来,因为隔着朦胧雨幕,他看不清楚对方的神情——“不要看!”灰原哀背对着他说,“不要看!”她牢牢握紧手指,头颅低垂,发梢投落的阴影遮挡住了她的双眼。柯南从对方的呵止里听出一些熟悉的东西,仿佛悬崖高耸,眼前是一片致命的雾霾,阴晦,凝滞,而沉重,距离无可挽回的毁灭只有一步之遥。他小声对灰原哀说,“你觉得那个人和组织有关系?”
灰原哀只是抱着自己的手臂回答,“晚些再说。”她的脸色惨白,语气几乎可以算是央求。柯南因此不再出声,他多少能够理解对方的状态,这是一种濒临病态的恐惧,从诞生伊始便如影随形,摆脱不得。
之后的事情将会这样发生,当柯南把灰原哀送回阿笠博士的屋宅,也就是她现在的住处时,她会拽住柯南的手臂,将他扯进房门。柯南看见她背靠门扉,脚底积蓄一小滩水迹,神情已经冷静下来。她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前半截倒是并不难猜,她和柯南在花店分开,因为她暂且不能出现在安室透的面前;后者以为她已经死亡。而在花店里,她遇到阿加沙·列昂诺夫,这显然不是一个巧合。
根据灰原哀的回忆,她看见阿加沙的时候,只是本能性地感到害怕。她的神经在组织的磨砺下变得敏感脆弱,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扯动那颗纤细的心脏,所以她最开始没有很大反应,只是提高了警惕。她的外表看起来不过八九岁,实际年龄却是十八,和工藤新一一样服用过组织研究的药物,最终侥幸生还。
她无法将阿加沙·列昂诺夫和琴酒视为一人,但是这种相似的恐惧也无法作假。她告诉柯南,对方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装小孩怎么不装得更像一点?”那一刻,她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一道无形力量构筑的屏障,仿佛能够看清对方的眼睛,如此熟悉,锐利、无情,冒着冷光,眼底潜藏着恶毒和凶狠。她当然认得出这双眼睛,因为这是她的梦魇,是她惊醒过来也难以克制的战栗,是她时时笼罩着的阴影。
“可能是报应吧。”她说,“组织提供给我的实验素材里,其实有活人。”
她告诉过柯南,自己名叫宫野志保,代号雪莉,曾是组织的药物研究人员。她告诉过柯南,自己的双亲、姐姐都惨遭组织的杀害,她也因此生出逃离组织的想法。但是有一些东西,即使再亲密的人也不能告知,更何况他们的关系压根还不到亲密的地步。“我们组织的'top killer'可是很珍贵的,雪莉。”灰原哀面色平静地复述了一遍,这是组织首领对她说过的话。
柯南有一段时间沉默不语,他知道正如自己无法完全信任安室透,灰原哀和他之间也一定存在彼此提防、不能坦诚的部分。但是他说自己很高兴。他的双眼在镜片反射的白光下看不清楚。他说他很高兴,对方愿意将这些告诉自己,这意味着他们的信任更进一步,可以互相分享更多的情报,这是战胜组织的必要条件。
灰原哀的嘴唇哆嗦着,露出一丝嘲弄般的冷笑。“你要战胜的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她说,“你智商再高,也不可能估量它的全部力量。福尔摩斯先生,要么让路,要么被踩得粉碎。”
“福尔摩斯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柯南说,“他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灰原哀垂下眼睑,“世上只有一个福尔摩斯。”她拉开房门,示意柯南可以离开。“但是莫里亚蒂绝不只有一个。我只能告诉你,阿加沙,这个男人是敌非友。还有你的那个朋友。”她说,“不要以为所有侦探都是好人。”
当晚,因为淋雨着凉,灰原哀开始发烧。往日她的梦境总是出现乌鸦、鬼影,或者白得发惨的实验室,悬挂的白炽灯,牢笼一样的墙壁,冰冷锋利的手术刀,橡胶手套,以及手指上沾染的温热触感。但是这一次,她梦见很久以前的夏天。那时候她七岁,或者八岁,抱着一本书,从一面落地窗前经过。她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看见烈日炎炎,绿树浓荫,一道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寂无声息。在这个梦境里,她觉得周遭一切全都隐没不见,唯有那道身影清晰凝实。她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思考起对方在自己的梦里反复出现的缘由:不是憎恨,就是另外一种感情。这不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她看见琴酒伫立在阳光下,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他的银色长发是此处唯一明亮的色彩。那时候没有一点风,没有一丝响动,一切都仿佛在静默中融化,最后都会沦为一滩模糊不清的幻影。只有琴酒永恒不变,站在那里,遥遥地站在那里,并且向她投射出一道难以捉摸的目光。她说不清楚这道目光具有什么意义,因为她在触及到的刹那便从睡梦中苏醒。恍惚之间,她看了一眼摆在墙边的黑伞,感到倦怠无力,感到自己难得做过一次好梦。
她想起在花店里,琴酒递给她一把伞。她望着门外阴云连绵的天空说,自己跑快一点就能在下雨前回家。她在不断发抖,又勉强克制。琴酒盯着灰原哀看了一会,那种眼神像是在看绵软无力的困兽,很戏谑,逗趣一样。而在最终,正如你我所知,她还是带走了那把伞,浑浑噩噩的,因为对方说出的最后一句就像一声尖啸急促的警铃,让她意识到自己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她仍然和过去一样胆怯,仍然和过去一样软弱无能。
灰原哀闭上眼睛,摆脱视觉的干扰,她可以将阿加沙的身形替换为琴酒,即使她无法从二者的外观上看出任何相似之处。她只能通过灵魂的战栗辨别:他们具有莫大的联系。
从花店离开后,琴酒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卡尔在他的身后问他副驾驶的玫瑰准备送给谁。琴酒没有回答,这也合乎卡尔的意料。他听着车内随机播放的歌曲,那都是一些很老的歌。琴酒问他准备什么时候面对深渊。他回答说等。琴酒问他不怕陷入被动。他闭上一只眼睛说,只有全无准备的人才会陷入被动。
如果琴酒足够信任卡尔,那么他就不会对这一套说辞嗤之以鼻,也就不会说出警告般的后话,“小心在安逸里麻痹大意。”
卡尔微笑着说,“我时刻等待着,有谁撞上蛛网。”
他的譬喻没有落空。琴酒也终将会意识到,对方有多么适合在组织里生存,不过那已经是许多年以后的虚妄了。卡尔很快要求停车,跑到街边干呕,直不起腰。琴酒打开车窗,点燃一支烟,没抽几口就对卡尔说自己有事先走。卡尔望着远去的车灯,还没从晕车的状态恢复过来,但是却忍不住闷笑出声,“看来我需要克服一下这个老毛病了。”他说,“不然容易坏事。”
他低声喃喃,自言自语,我应该更信任阿加沙·列昂诺夫。如果有专业人员在场,他会看出这是一种自我暗示,一种潜移默化的催眠。卡尔对自己说,我应该更信任阿加沙·列昂诺夫,因为——
他需要查明侦探失踪后大众对其的记忆也在逐渐消失的原因。这是一个难以得到解答的超自然现象,他本来已经打算放弃,却从琴酒的身上看见希望。
第二天,礼拜四。卡尔收到一封宴会邀请函。他咬着面包,把邀请函扔到一边,随后开始阅读琴酒新写的案件:某财阀实际掌权人身亡,疑似毒杀。傍晚,他拆开信封,倒出一张车票。“考虑得很周到。”卡尔如此评价:“居然连抗晕药都一并寄来了。”
礼拜五,他启程赴约。警察敲响琴酒的房门,出示了警证、手铐,然后对琴酒说,“黑泽先生,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到这里,还请相信,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只是一个戏剧性的巧合。琴酒接受调查的原因在于,他写下的案件又一次真实发生。此前在美国某地,现在是日本本土,所以安室透抓住这个机会,将琴酒列为了嫌疑人之一。
但是他无法亲自登场露面,只能站在特制玻璃的背后,通过耳麦指导审问。
最一开始,他们问讯了一些惯常的问题,诸如名姓,学历,身世背景,就不一一在此叙述,十有八九都是伪造。后来,话题朝着萨德家族,也就是受害者切入。琴酒没有不在场证明。据他说,那几日他独居家中,没和任何人取得联系。
安室透立即察觉到其中异样。他认为琴酒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疏漏。这就仿佛是在明晃晃地告诉他,凶手另有其人。他把手掌贴上玻璃,牢牢盯着琴酒的神情,但是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他固然可以看出琴酒最细微的神色变动,但是无法记住对方的容貌,那双眼睛,绿色?蓝色?灰色?好像被一片雾气遮掩。
他的视线隔着玻璃接触到琴酒的目光,一瞬间眼神交锋,冰冷锐利,形如标枪,让他恍惚以为对方看得见自己。琴酒指着自己的耳朵说,“怎么不叫你背后的人出来?”负责审讯他的警员摸了摸耳麦,不敢应答。
安室透张开嘴,还没出声,视线就向旁边斜斜一瞥。冲矢昴站在他的身侧,对他说,“如果你们公安审不出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换我来。”
几天前,或者几周前,这个时间不能准确估量。琴酒拎着一包从便利店买来的东西,一些便当、面包,生活用品,然后穿行在人群里。当时烈日灼人,一切声息都受到热气的隔绝,仿佛笼罩着巨大而无形的沙漠。琴酒没有戴平时那顶宽沿帽,也没有穿那件黑色风衣。他可能梳起了头发,一条长辫子松松垮垮地垂在身后;可能佩戴了银饰,但是你看不清楚,也记不住。他走过人流,没有在任何一个与他擦身而过的行人心中留下印象,那些粘在他身上的视线被世界意志一一拂去,就像拂去微小的尘埃一样。忽然的,他停下脚步,向着斜上方望去,只见一条灰绿色的窗帘微微晃动,窗前没有人影。
“我看见他了。”冲矢昴躲在墙后拨通电话,“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感知敏锐,非常谨慎。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还不止这些。”
安室透在另一端问他还有什么,得到的回应却是一道电话挂断声。冲矢昴知道对方会感到恼怒,会觉得自己遭到戏耍,但他并不在乎。正如我此前所言,有一些东西,即使再亲密的人也不能告知,更何况他们的关系压根还不到亲密的地步。安室透注定无法听见,冲矢昴在这之后会喃喃自语,“他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一个化成灰我也认识的人。”
这个世上除他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听见,那么低声的一句,充满隐晦的痛苦和欢愉。
现在回到审讯室的玻璃窗前。安室透伸出两根手指,他说自己可以给对方两个小时时间,这当然不是无偿提供。冲矢昴说,四十分钟,我欠你一个人情。安室透瞪了对方一眼,是两个人情。他说,你还有什么条件?冲矢昴回答:我想单独和他谈。
“你知道这没有可能。”安室透说,“他的言行必须在监控之下。”
“二十分钟。”冲矢昴说,“我再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债可不好还。”安室透抱着胳膊往旁边退了退,“更何况你也不是欠我,而是欠公安。”
冲矢昴深深地看了一眼安室透,“私家和公家还是分开算比较好。”随即便走进了审讯室。他戴着口罩、鸭舌帽,只露出一双眼睛,这也足够了。
二十分钟,安室透依照承诺给他们二十分钟单独谈话的时间。他和一众警员走出审讯室,有人问他为什么要听美国佬的话,他说你有看见那个家伙的眼神吗。那不是看仇敌的眼神,当然也不是看朋友;没有温情,不够冷酷。安室透掰着指头一一列数:多么矛盾特殊的关系,如果从一个人的身上挖掘不出想要的情报,那么为何不从另一个人开始?
不过很可惜,他的推测到此为止,仅仅说对一半。
冲矢昴没有用那二十分钟继续审问琴酒和萨德家族的关系,他没有说那家经由萨德扶持的出版社,和琴酒合作多年,突然凭空消失,未免过于赶巧。他没有反复怀疑琴酒的说辞,没有打算从蛛丝马迹寻觅对方的犯罪证明。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坐在狭窄的桌椅之间,手腕系着铁链,长发松软地垂下。“你的脸上没有易容的痕迹,和那个人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冲矢昴的语气非常笃定,“但是我知道自己不会认错。”
他念出对方的组织代号,牙齿轻轻摩擦,“琴酒。”
琴酒的神情依然平静,“没想到失心疯也能当警察。”
“随你怎么说吧。”冲矢昴轻笑起来,“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无法掌握你的犯罪证据。所以再过几个小时,你就会被无罪释放。”
琴酒挑了挑眉梢,“你告诉我这些,只是想向我展示警方的无能?”
冲矢昴说,“我是想告诉你,我们还会再次见面。”他突然俯下身,和琴酒距离极近。这种对视在目光触及的刹那就会发生质变,只需一个瞬间,彼此的伪装就会形同虚设,露出最真实的思想。这种思想又总是会转变为更恶劣的东西,偏执,扭曲,欲望,总是这些东西。最终都将归于虚无和死亡。
四十多小时的合法审讯结束后,琴酒看了一眼时间,已近凌晨。他回到家中洗漱,然后接到一通电话。卡尔告诉他,因为夏季多涝,自己搭乘的火车在半途遭遇截停,驻留两天,宴会自然取消。琴酒见到他的时候,他缩在两个硬座之间,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
在今天以前,他十七岁,和工藤新一同龄——
“世界永远十七岁。”琴酒曾经如此断言:“除非你的数值到达百分之五十一。”但这只是一个猜测。他的猜测很多,比如那个少有反应、几近于无的系统,就是世界意志的集合体;比如悬浮在工藤新一和卡尔头顶的数字,就是主角光环的有力证明;比如这个世界的一切逻辑,就是依照“主角”的意志而动,工藤新一的数值超过一半,世界就永远停留在他的十七岁,仿佛一颗静止凝固的琥珀。除非——琴酒从后视镜里瞧见卡尔,蜷缩着,把脑袋埋进了软垫。他的头顶悬浮鲜红的数字,由百分之五十,跃动到百分之五十一。卡尔闷声闷气地说,“现在是什么时间?”
琴酒看了一眼日期,不再像以前一样模糊混乱、难以估量。他回答道,“七月二十三日,上午两点二十一分。”
卡尔继续说,“如果您的猜测无误,当我的数值超过一半的时候,世界将按照我的逻辑运转。这意味着祂势必会选择一个特殊的日期,作为'主角光环'的交替——也就是工藤与我之间的分割。”
他剥开薄荷糖含进嘴里,脸上露出了微笑,“所以,您愿意给我一个生日祝福吗?”
琴酒当然没有必要拒绝。他望向窗外,看见黑蒙蒙的远方,泛起一线微茫的天光。这构成了卡尔对那一天的全部印象:琴酒的背影逐渐从稀薄的光亮里显出轮廓,他的银色长发湿漉漉地垂下,湿漉漉地滴水,在衣服、座椅,还有他的脚边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迹。卡尔突然觉得很不好受,说不清是晕车还是因为其他,他把脑袋扭向一边,在疾风的呼啸声里,感到整个世界——整个世界,都在向他献上祝福。
那一天,七月二十三日,世界同他一起步入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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