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衣

　　尚药局。
　　蝉衣坐于案前，身姿挺直，面色清冷，一双美目清澈如溪。她的面前放着前任医官为元蓁诊治时所书记录及所开药方。蝉衣逐一仔细阅过，无所遗漏。待所有记录看罢，蝉衣秀眉紧蹙，指尖在案卷上轻划，随即微微叹了口气。

　　这些年，元蓁竟时常染病。
　　前夜为元蓁诊治，她亦发觉，风寒引起的咳疾并不严重且易于医治，但元蓁肝气郁结，气血不畅，乃长久未愈之症。
　　蝉衣思忖良久，终是合上案卷，抬步往尚食局走去。

　　当晚，栖凤殿夕食，元蓁望着案上的菜肴，面露不悦。元蓁自小爱吃肉食和面食，眼见平日里常吃的汤浴绣丸换成了蔬菜羹，用青枣麻油混入面粉炸熟的面团换成了杏仁粥，元蓁抬眸，问阿芍道：“谁让换的？”
　　阿芍侍奉元蓁多年，自是知晓皇太女喜好。元蓁虽未指明是哪道菜，阿芍便知元蓁是对菜蔬和粥品不满了。阿芍俯身一揖，回道：“尚食太官送来晚膳时，道是尚药局蝉衣奉御嘱咐换了几道菜肴。”

　　“蝉衣？”元蓁挑眉，“尚药局何时管起尚食局的事儿了？”
　　元蓁话音刚落，便看见李聩匆忙进屋，他一撩拂尘，禀道：“殿下，蝉衣奉御在外头求见。”
　　“哦？”元蓁微微一怔，随即轻哼一声道：“来得正好！”

　　蝉衣依旧一身官袍，见到元蓁俯身跪拜：“臣参见殿下！”
　　元蓁不语，任由她跪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奉御是来同孤说夕食之事？”
　　元蓁声音冷淡，不悦之情溢于言表。蝉衣知道元蓁这是因为爱食之物被换走不高兴了，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元蓁不开心的模样竟仍如幼时那般，带着些许稚气，藏都藏不住。
　　蝉衣掩饰住内心所思，回元蓁道：“正是！”她嗓音清婉悦耳，一面回言一面抬起那双美目向元蓁看去。

　　“说来……”元蓁才刚吐出两个字，却冷不防对上蝉衣眼眸，四目相对的刹那，元蓁胸口忽的“咯噔”一下，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前夜诊脉之时，烛火昏暗，且元蓁头晕不适，是以未曾细瞧过蝉衣。此刻蝉衣抬眸，元蓁才清清楚楚瞧见了她的模样。

　　细长的柳眉，白皙的面庞，高挺的鼻梁下，朱唇不点自红。而令元蓁呼吸停滞的，是那双眼眸，那清浅如溪水般的眼眸，明亮而透彻。曾几何时，那个人也是用这样的眼眸静静望着她，安静而平和，可就是这平和的目光在深宫內苑带给她一束光，足以将她被皇太女身份禁锢的世界照亮……

　　往昔的记忆随着这双眼，瞬息间在元蓁脑海里泛起层层波浪，压在心头五年的思绪，也在这平和的目光中再也无可抑制地迸发出来，猛烈敲击着元蓁的心房。

　　阿漪……
　　元蓁在心底呼唤。

　　“殿下……”见元蓁失神地看着蝉衣，阿芍忍不住轻唤。
　　元蓁这才回过神，挪开眼去，掩唇轻咳一声，再次开口，语气已不像先前那样透着威严，面色也在不经意中缓了几分。
　　“说来听听！”元蓁言时，一颗心仍旧跳个不停。

　　蝉衣依然镇定，俯首一揖，回道：“臣所开汤药不过治得一时风寒之症，而殿下身体内在之疾时来已久，需好生调养。而调养之上策非在药剂，所用膳食更为重要。臣往尚食局询问殿下平日饮食，得知殿下晚膳常食肉食面食，且皆以麻油炸之，这对身体并无益处。殿下之体，应多食菜蔬果品，晚膳主食用些粳米粥亦有好处。是以，臣请尚食局为殿下换了菜肴。”

　　蝉衣说罢，元蓁低眸似是思索，半晌开口：“跪了许久，起来！”
　　见蝉衣起身，元蓁继续道：“奉御的话，孤记下了，你且下去。”

　　待蝉衣出了殿门，元蓁依旧有些失神。蝉衣的目光在她脑海挥之不去，随之而至的关于阿漪的记忆亦搅得她有些心绪不宁。元蓁静坐许久，无心用膳，终是召来内侍李聩，命道：“去太常丞府上，令他将太医署蝉衣奉御入试卷宗速呈于孤。”

　　李聩身形一滞，不知元蓁何意。他小声问道：“殿下，奴现在就去吗？”
　　“是！”
　　李聩心中疑惑，暗自思忖：那蝉衣奉御面见殿下两回，似乎也没有哪里出了岔子。今日更改殿下膳食，也是出自医者之心，且殿下也并非会为口食之欲迁怒医官之人……
　　虽是疑惑不解，李聩脚下却不迟疑，道了声：“老奴这就前去！”随即离了栖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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