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与月光

　　“你觉得这一版怎么样？”调音师有些期待地看向方越山。

　　“感觉比上一版好很多，多了一点轻松的感觉，更符合这首歌的主旨。”

　　《旷野》，歌名一听就很轻松自由，好像置身于一片会被微风轻轻吹动的草地上，远处是高山、是溪流。

　　调音师又看向一旁，对着沙发上的人大声说：“沙发上那位，来听一下。”

　　等了大约十几秒，那人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方越山只好走过去，拍了拍躺在沙发上看上去好像已经睡着了的赵兴晨，“醒醒，来听下歌。”

　　他有些迷糊地睁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啊，好了？”

　　“嗯哼。”

　　接过耳机，他懒懒散散地带上，却在听到音乐的一瞬间清醒了不少。

　　歌曲放完要三分多钟，方越山坐到沙发上，打开手机刷了一会儿。

　　无意间，他刷到一个男的劈腿的视频，也没有特别关注，只是忍不住唏嘘了一下，又划到下一个视频。

　　有时候，他自己作为一个男人都不得不感叹一下，渣男真多。

　　“整体还可以，就是……”赵兴晨听完歌，又给调音师提了不少意见，比如哪哪再加一个什么样的乐器声，哪哪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噪音。
　　“大概就这些，修一下就好，大体就这样很完美。”

　　“嗯，我也觉得可以，行，那就定这版，我再修改一下细节到时候把demo发给你们。”

　　两人异口同声，“好。”

　　方越山推开门，熟练地左转先去把他儿子接过来，有时候家里没人不得不把方景凡带过来也是没办法。

　　还好儿子性子没有那么闹，每次来着给他一本画本和一盒笔，一个人就能安安静静坐很久。

　　不过还是要麻烦大家帮他看一会儿，所以他今天来的时候给大家都带了奶茶。

　　“爸爸~”盼盼看到自己爸爸来了，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跑了过去。

　　似乎是已经猜到了儿子的反应，方越山蹲了下来，张开怀抱一把接住了盼盼。

　　“今天乖不乖？”
　　“嗯嗯。”

　　有人主动搭话，“山鸿老师，盼盼今天可乖了，知道我们忙，都没和我们说几句话。”

　　“这么乖啊，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要走啦。”他对儿子说完，又看向大家，“谢谢大家今天帮我看孩子，我们就先走了。”

　　·

　　中午和赵兴晨一起吃饭，方越山本来打算吃完饭就走的，却被他拉来了昭仁寺。

　　倒也不算是被拉来的，他受家里人的影响，对于神佛这些虽不能说算有宗教信仰，但逢年过节总要去拜一拜。

　　“最近出的这几首歌都反响平平，这次这个可是咱俩的呕心沥血之作，好好拜拜，说不定真的就一下子爆火，有些玄学不得不信的。”

　　一番说辞，也是字字恳切，方越山就答应了。

　　只是他没想到今天这里人会这么多，算不上拥挤，但有些热闹。
　　他抓紧了儿子的时候，怕他一下子跑开人就不见了。

　　七岁不到的小孩，个子不算高，一跑到人堆里就看不到了。
　　万一有人贩子就危险了，就算没有，冲撞了别人也不好。

　　“爸爸，我知道怎么上香。我和奶奶来过好几次了，我都记住了。”方景凡拉着方越山的手，有些兴奋地看着他。

　　赵兴晨一手按在他的头顶上，使劲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哟，小屁孩，你够得着那个架子吗？”

　　“干嘛呀，我头发都乱了，真讨厌。”
　　方景凡有些小生气，不自觉地撅起嘴，像个小河豚似的，又无奈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他又和方越山说悄悄话，“爸爸，赵兴晨怎么总是这么幼稚，怪不得一直没有女朋友。”

　　“不能没礼貌啊，要叫赵叔叔。”方越山蹲着，语调倒是温柔，又看自家儿子真是可爱，没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

　　赵兴晨看着他这幅样子，没忍住笑，“赵兴晨是你叫的吗？小鬼头，快叫一声赵叔叔我听听。”

　　回答他的是一句听着就不爽敷衍的“赵叔叔”。

　　“诶。”

　　·

　　初秋，稍有了几分凉意，但还是热的，给人一种还在夏天的错觉。

　　风吹动树梢，吹落了一片又一片银杏叶，这时候的银杏树还不怎么黄。

　　等到深秋那会儿才是真好看，一大把黄金叶子堆在路上，也不让人觉得落寞。

　　三人熟练地买了蜡烛香，点燃了又插进蜡烛台和香炉，又走进寺庙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面朝佛像，闭着眼祈愿着拜了又拜。

　　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有些自己的心愿。

　　最多的愿望大概就是阖家欢乐、出入平安吧，方越山这样想。

　　顺着一级一级台阶往下走，方景凡望着远处的人群，却好像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挣脱了方越山的手就快速地跑开了。

　　他好久没见过妈妈了，但还是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她，“妈妈，等等我，盼盼在这，盼盼很乖。”

　　或许是他跑步的速度太慢，或许是他跑错了方向，他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人。

　　明明刚刚都已经看到了，他怎么会没抓住妈妈呢？内心是一阵说不出的失落。

　　一回头，方景凡才发现，他找不到刚刚跑来的路了。

　　他心想：完蛋了，妈妈没找到，爸爸也不见了，怎么办？奶奶说，会有坏人把他抓走的，不能乱跑，都怪自己不听话乱跑，刚刚应该和爸爸一起来找妈妈的。

　　这么小的孩子，一下子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咬着小嘴唇，想让自己坚强勇敢不哭出来，但还是没忍住。

　　他无助地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用袖子擦眼泪，想让大家不发现他在哭。

　　老师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哭的，要勇敢。

　　想了半天乱七八糟的，方景凡还是忍不住地哭，他害怕地喊着“爸爸”。

　　路过的人有很多，可是都没有人关心他，匆匆忙忙来，匆匆忙忙去。

　　直到有人给他递了一张纸巾，问他，“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不要哭呀，你家大人呢？”

　　听到有人关心他，他接过了纸巾，然后抱着纸巾哭得更大声了。

　　许云雀没办法，只能帮他擦擦眼泪、擦擦鼻涕。
　　“我们到边上坐着哭好不好？这边好多人看着你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大家的目光，方景凡停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抬头。

　　走到边上的椅子旁，他蹦了一下就坐了上去。

　　看着他终于不哭了，许云雀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下一秒，哭声再次响起。

　　一直听话的方景凡好久没哭过了，他想当男子汉，所以每次想哭的时候也会忍着。
　　今天遇到这种事情，他实在忍不住了，委屈死了。

　　“别哭了好不好，姐姐这里有糖。”许云雀在包里翻找着，没找到，“呀，吃完了，对不起。”

　　“这样小朋友，你知不知道你家里人的电话呀？”
　　“忘记了。”发现实在想不起来爸爸的电话号码，他一着急，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认命般低下了头，想着小孩怎么哄呀，然后打开了小红书。

　　可惜试了上面讲的好几种方法都不行，小孩好难哄啊，她以后一定不会生小孩。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刚刚去上厕所的江卉杳终于找到了她。

　　许云雀一看见来人就两眼放光，她一把揽住江卉杳的胳膊，“来来来，发挥你幼师的工作优势，快哄哄他，我哄不动了。”

　　一听到要哄小孩，江卉杳顿时感到有些头大，“许云雀，我今天好不容易放假，你上哪弄来一个小孩让我加班啊？”

　　“就，我刚刚遇到的，哎呀，寺庙里做好事，多好呀~”许云雀回头却发现小孩已经不哭了，“呀，没在哭了。”

　　不光没有在哭了，他还直愣愣地看着许云雀。

　　江卉杳伸出手在方景凡面前摆了摆，“小朋友，你在看什么呢？”

　　二人只见面前的小孩快速地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然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一把——抱住了许云雀。

　　？

　　对上方景凡诚挚的眼神，许云雀听到他对自己说，“姐姐，你好漂亮呀，你能不能做我妈妈啊？”

　　哭的那么长的时间里，方景凡小朋友算是想通了，妈妈那么长时间不来看他，大概是不要他了，他要给自己再找一个妈妈。

　　许云雀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啊？小朋友，我我我我我，这不合适吧。”

　　·

　　方越山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一棵树下看到了儿子的身影，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两个女生。

　　看着自家儿子紧紧抱着其中一个女生的样子，他没忍住骂了一句“臭小子”。

　　下一秒却看见那个女生转过了头，阳光倾泻，树影在她脸上晃动着。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个女生连头发丝都在发光，他那颗很多年没有悸动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就像是有一条小鹿在心口乱撞。

　　又觉得这个女生有点眼熟，但是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
　　想不起来他就先不想了。
　　或许是，上辈子吧。

　　方越山先是给赵兴晨发了消息，说自己找到盼盼了，一边发一边朝着三人快步走去。

　　“方景凡。”

　　原本还傻傻地笑着的方景凡，听到声音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声音看去，是自己的爸爸。

　　虽然有些不舍，但他还是很快扑过去抱住了方越山的大腿，“爸爸，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呢。”

　　蹲下身来，他看向怀里小小的一只，还是有些生气，“下次还敢乱跑吗？”

　　他是真的有些后怕，今天这里人这么多，万一就有坏人呢？
　　要是盼盼被拐走了，那么他这一辈子都会活在把孩子弄丢的阴影里。

　　盼盼被人拐走之后遇到好人也就罢了，万一全是坏人，万一被人虐待，他不敢继续往下想。

　　“不敢了，爸爸你过来？”方景凡拉扯着方越山的衣服，走进了一旁正愣愣地看着他们的两人。

　　方越山有些疑惑，“干嘛呀？”
　　他想到还没来得及和他们两个说感谢，又被这样拉着，有些许尴尬。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许云雀，非常漂亮的姐姐。”

　　许云雀也感到有些尴尬，不自在地扣着手指，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微笑，“你好，你就是他的爸爸吗？孩子还这么小，下次看牢一点，遇到坏人就不好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鬼使神差地，方越山说，“加个微信吧，下次有机会请你们吃个饭。”

　　“啊？”想着自己也没做什么，许云雀自然是不好意思让人家请自己吃饭的。
　　至于要不要加微信，她有点纠结，不过这个男人确实挺帅的。
　　但自己毕竟刚分手，她其实没什么心思。

　　眼见许云雀有些犹豫，方景凡立刻跑到她身边，奶声奶气地撒娇。
　　“姐姐，和我爸爸加个微信好不好，我爸爸可厉害了，他唱歌可好听了，下次让他唱给你听。”

　　“啊？”
　　尽管是从人家亲儿子口中说出来的话，她还是觉得有些冒昧了。

　　江卉杳看到这情形用肩膀拱了拱她，示意她快点加人家微信。

　　毕竟他们今天来昭仁寺的目的就是为了告别孽缘、迎接正缘的。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想祛祛晦气，顺便求佛祖保佑许云雀早日遇见自己的正缘。

　　既如此，许云雀就顺势加了方越山的微信。

　　随便地聊了几句，几人也就散了。

　　·

　　不期而遇的邂逅，大约就是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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