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冬

　　“老师，我回来了。”

　　雾冬关上门，在门口将鞋子斗篷全都解开，屋内一如往常没有回应。

　　估计又在书房埋头炼药了。

　　看着差不多时候准备午饭了，雾冬麻溜的上了二楼，顶楼上的药圃也种了不少蔬菜水果，还有一些栽在石塔四周陷阱里的魔兽肉，两个人吃食完全是够的。

　　本来老师是完全可以不吃东西的，炼金术师完全可以以药水饱腹，也能提供能量，不过自从去年雾冬跟着文森特学了做菜之后，老师就改了性子，一日三餐，雷打不动……

　　当然，作为天生对吃就有敏感度和高要求的华夏人，即使是番茄蛋汤、香菇青菜、蒸鱼、小酥肉这种简单美味的菜式，这个世界似乎都甚少有人做过，她也是凭借着外婆和妈妈做年夜饭时她打下手的记忆去凑，阴差阳错还真捯饬出来些玩意儿。

　　只不过跟地球那些大厨的手艺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顶多能算是家常菜罢了。

　　今天中午的话，就做个凉拌莴笋、糖醋排骨、辣椒炒肉和蛋花汤吧。

　　虽然这个世界的调味料贫瘠的可怕，好在老师游历四方时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基本全被栽进了楼顶的药圃，辣椒、花椒、土豆、番茄什么的应有尽有，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就是没有蚝油、鸡精、老抽这些，不过这点小小的缺憾，药圃养殖的纯天然绿色无污染的蔬菜和美味的魔兽肉也足够弥补了。

　　做好了饭菜，雾冬老老实实的洗了个澡，将身上的油烟味还有尘土洗了个干净，这才抱着包裹去书房。

　　“老师，包裹拿到了。”

　　“嗯。”

　　穿着黑色长袍的老师只是敷衍的哼唧了一声，仍旧埋头在炼药桌上，只给雾冬瞅个白发苍苍的后脑勺。

　　雾冬也习惯了，走到书桌那，拿裁纸刀打开包裹，除了要拿到顶楼的铁铲头，还有调试墨水的粉尘以外，出乎意料的还有一封书信。

　　蓝底火焰纹的信封显得格外华贵，雾冬拿起信封，皱眉。

　　“米狄尔大师亲启，凡·查理·巴特莱公爵？”

　　“嗯？”

　　老师难得有除了摆烂以外的哼唧声，雾冬赶忙将信封递了过去，小老头使着单片眼镜上上下下的扫了好几眼信封，这才粗鲁的撕开封漆，雾冬则是收拾着老师昨晚的红茶茶杯还有水果杂物，放在门口，等着一会吃饭的时候带下去。

　　“啧，麻烦、麻烦！”

　　米狄尔老师从凳子上蹦起来，显得气呼呼的，这两年他已经没法提溜着雾冬的衣领，只能揪着她的胳膊将人按在座位上，“你看看、你看看！”

　　雾冬这才拿着信笺一目十行的扫过。

　　前头大抵是寒暄，说着些客套话，后面写道锡兰陛下的幼子，刚刚成年的三皇子艾迪·罗德里克对米狄尔大师和炼金术十分感兴趣，中间又穿插着夸赞艾迪的话，大抵是说他天赋异禀，五系元素亲和力极高，若是只做魔法师，实在屈才，毕竟魔法师与炼金术师不同，求精不求杂，双系、三系的魔法师很难有出头之日，然而一旦修习，就像水克火一样，入了火系的坑就不可能修习水系，故而至多也只有修习三系的低阶魔法师，双系相生倒有一些不过也很难成气候，锡兰陛下求到老师这里，姿态摆的很足，说是惜才，让老师看看，末了又说三皇子已经在路上，不日即将到达永恒森林，陛下还请米狄尔大师多多照料……

　　说白了就是人已经在路上了，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锡兰那个王八羔子，小时候多乖啊，长了几岁就成这样，真是当我米狄尔不争不抢就是脾气好？王都学院那群老不死的哪个不知道我已经收了徒了？就算我这徒弟资质差的离谱，脑袋也不灵光，还时常犯傻，但是胜在勤奋嘛！明晃晃的送人过来，那不是打你的脸？！”

　　老师，求求你别骂了……

　　“打你的脸就是打我的脸，不见不见，小冬瓜等会把石塔防御机制给我拉满、拉满！别说什么皇子了，老子就是一只苍蝇都让他有来无回！”

　　“老师、老师，你消消气、消消气……”

　　眼瞅着老师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雾冬也只能苍白无力的安抚一下，还得想想怎么应付这所谓的三皇子。

　　“老师，人家皇子都这么崇拜你，你看看月神日都不在王都过都要跑到这穷乡僻壤的来拜见您，可见您人格魅力大嘛~”

　　“……那倒也是，不对！你怎么还给人家说话呢！人家过来是要抢你的位置的！冬瓜脑袋，被人卖了还得给人数钱！”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您看啊，您不也说嘛，等我体质的问题解决了，是要游历四方的，到时候难免要去王都啊，要是跟人闹僵了，岂不是很不方便……”

　　“区区一个皇子，谁敢为难你，谁敢为难你老师就宰了他的脑袋。”

　　米狄尔坐了下来，雾冬赶紧凑上前给老师捏捏肩膀。

　　“哎呀，老师您这样的身份何必跟他们计较呢，徒弟也不能一辈子被您护着呀，您就当是为了我，屈尊见见他们，见一面就让他们回去，算是给锡兰陛下一个面子，好不好？”

　　“面子？锡兰他爹在我面前都没几分面子！”

　　瞧着小老头被安抚下来了，雾冬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声音都软下来，“那老师就看我的面子，我的面子大。”

　　米狄尔扫了眼自己养大的姑娘，想着她的体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揉了揉丫头温热的发顶。

　　“不怕，只要你在老师身边一日，老师就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雾冬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眶都微微泛红。

　　“你今儿的功课修习完了吗？”

　　“……”

　　“不好好学习？！”米狄尔瞬间抽出了竹板子，“勤能补拙，这可是你说的嗷！”

　　“！老师，我这就去！饭烧好了，您先下楼吃哈！”

　　雾冬麻溜的就准备跑。

　　“站住。”

　　“啊？”

　　“吃完饭再去。”

　　“好嘞！”

　　等到雾冬收拾完碗筷，修习完功课，去药圃打理完了草植，喂完了那些奇珍异兽，天色已经全黑，月亮已经冒了个头，想着也到了晚餐的点了。

　　晚上老师点名想吃小酥肉，雾冬折腾了好一会才做完一碗，窗外已经隐约可以见到远方祈愿树的灯火了。

　　“小冬瓜，年节后，你替老师去一趟洛伊亚斯。”

　　“？老师，您不是说我要是暴露了很冒犯精灵族的吗？”

　　精灵是与自然生灵联系非常紧密的种族，她身上的‘恶臭’气息，也会让精灵厌恶，虽说以往老师也去过洛伊亚斯交换那些受生命池水温养出来的独特的草药，可从来没带她去过。

　　米狄尔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是雾冬从未见过的凝重，“小冬瓜，这是改变你身体的唯一契机，你的体质老师会想办法给你遮掩。”

　　老师神叨叨的拢着手看着窗外，良久，捻起一块小酥肉，嘎吱嘎吱的吃了个精光。

　　“锡兰送人来也算赶得及。”

　　“啥？”

　　“……没啥。”老师扭头，又夹起一块小酥肉，用一种幽幽的眼神瞥了眼雾冬，吃了两口，突然问了一个问题，“冬瓜啊，你怕不怕死？”

　　“老师，我都死过一次了。”雾冬盛了口汤，“怕啥啊。”

　　“哦对，那就好、那就好。”

　　雾冬瞅着老师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看他也不准备继续追问，耸了耸肩，埋头干饭。

　　今年的月神日，也一如既往，这次老师讲了一个他从前从未提过的，神明的故事。

　　曾经的世界，黯淡无光，只有强悍的龙族称霸世界，其余种族在残酷的环境里生活都难以维系，在元世纪初年创世神诞生了，祂见过了保经苦难的生灵，心生怜悯，在登上神位的那一天，以身祭天孕育了十三位神子。

　　长兄日神所罗门司掌日之力，给予世界稳定的光辉白日，次女月神伊娜司掌月之力，带来了温柔的漫漫长夜。

　　自此有了日月轮回。

　　司掌五种元素之力的元素神晚一步诞生，分别是金石亚伦，林木以拉，水流诺亚，炽火参孙，土地以诺。

　　自此元素之力各有轮转，肆虐世界的灾难逐渐平息，各个种族有了繁衍生息的机会。

　　随着生灵发展，受到创世神庇佑的孩子们开始崇拜给予他们安宁的神明，诞生了融合愿力的神子。

　　分别是，自午夜诞生于精灵族的生命女神伊娃，是伊娜疼宠的妹妹，还有诞生于龙族的战神巴沙，是日神最得力的兄弟，以及诞生于树人族神秘莫测的时光之神以利，都是三个种族独有的神明。

　　接下来便是爱神大卫，公正之神暗里，还有暗里的双胞胎弟弟，最年轻的旅途之神新里，司掌商务贸易、农务等等繁杂的事务，是矮人族最崇拜的神明，也是最喜怒不定的神明，有时候连小偷、匪徒都会庇佑，总之风评不是很好。

　　自此创世神的十三个孩子，拥有了确切的神位，也与这片大陆的生灵牢牢绑在了一起，息息相关。

　　按照神明的排布，每年总共十三个月，除了暗里的十二月和新里的十三月有三十六天以外，每个月都只有三十天，据说本来是划分给日神的一月和月神的二月，但神明却降下神谕将时光赠送给了年幼的小弟，人们都说这是日月神的疼爱。

　　米狄尔喝了口茶，看着雾冬一脸听得入神的样子，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上课也能有这个劲多好啊。

　　“说是疼爱，也差不多。”米狄尔细细的给雾冬分析着，“除了最初的七大古神，自生命女神开始的六位新神都依存着生灵的愿力诞生，也就是说，他们是需要信仰的，而生命女神、战神、时光之神都有稳定的眷族信仰，爱神诞生于情感，所有的嗔痴爱恨都能够转化为他的信仰，所以他也是最强大的，不过爱神无意争抢，故而安居在时光之神之后。”

　　“但公正之神和旅途之神不一样，他们是没有眷族的，所以就跟卖东西一样，他得吆喝。”

　　雾冬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老师简直胆大包天，连神明都敢开涮。

　　“怕什么？”米狄尔像是看穿了雾冬的想法，嘚瑟着哼唧了两声，“炼金术师可不靠神明吃饭，等你学成，继承了为师的衣钵就知道了。”

　　……行吧行吧，知道你最牛逼了，老师。

　　雾冬趴在抱枕上应和的点了点头。

　　米狄尔点了点头，继续讲述着神话故事。

　　而自古以来，生灵为了铭记这些神明，便以神明的名号刻录每一个世纪，到如今，已经是第三轮月之纪，曾经黯淡无光的远古时代已经远去，除了龙族有完整的记录以外，像一些短命的种族已经记不得那血雨腥风的时日了。

　　米狄尔看了眼已经含着笑睡过去的雾冬，面上的笑意散去，小心的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眉眼。

　　“但愿老师没有赌错。”

　　手心下柔软的皮肤，散发着温度，彰显着蓬勃的生气，与他初见雾冬时那浑身冰凉近乎腰斩的残酷模样完全不同。

　　然而下一刻，米狄尔的掌心就像是被什么物什挤压一样开始慢慢开裂，沁出了血丝。

　　老人吸了口气，又一次在雾冬身上加固了法阵，看着雾冬的身体和灵魂，这次，这位名满天下的大炼金术师，手都在颤抖。

　　“不怕啊，不怕啊。”老人摸了摸雾冬的发丝，手心的伤口再一次被碾开，即使疼痛，他也没有收回手，只是轻轻的摸了摸雾冬的发顶，一丝血迹都没粘上她的发丝，“老师一定护着你。”

　　“老师，一定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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