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月

　　“岸加，交一下英语作业。”叶楒捧着一堆作业本，十分艰难地对常岸加说。

　　常岸加从抽屉里摸索出了昨天的英语作业，把它交给了叶楒。

　　“呐。”

　　叶楒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多谢配合。”

　　不一会儿，叶楒就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我寻思着下节的体育课应该不会被占吧。”叶楒手撑着下巴问。

　　开学已经两周了，第一周原本也是有两节体育课的，但是那一周的体育课很不巧的遇上了开学考。结果就是两节都泡汤了。

　　常岸加从课本里伸出脑袋，“上一周是一个例外，现在也不过是第二周，还没到那种很紧张的时候。各科老师应该不会那么不近人情吧。”

　　苏期楠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厕所里回来的，听到常岸加这话，很自然地顺着话头道：“不会，老师们还没那么闲。我打听过了，老徐在我们体育课的时候要在五班上语文，数学老师也要在六班上课。英语老师就比较佛系，她占课的可能性不大。”说完，还很淡定从容地拿起水杯喝了几口。

　　坐在常岸加旁边补笔记的乔鹭不住地给苏期楠抛了个媚眼，“这就是大学霸的思维吗？分析地那么精准有条理。”

　　“哪里哪里，再怎么有头脑还是不敌乔总的‘盛世美颜’呀，长得那么标致。”

　　众所周知，乔鹭的长相偏大众型。一双杏眼，一个不算好看的鼻梁，一双小巧的嘴唇便是她最生动的写照了。总而言之就是很普通很中国人的标准，没有什么出众的。也因为这个，她上周被她的前男友提分手了。

　　她前男友在离开前还丢下这样一句话：“真的，每次一对上你这张脸，我就像对上了全中国同胞的脸。”这一句话给乔鹭的冲击力无疑是很大的。

　　以至于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最后想着想着就去买醉，在路边委屈地哭了。边哭嘴里边嚷嚷着：“我这张脸怎么了？能让你一下子就可以看到全中国人的脸这不挺好的吗？！！！我这叫做标致又标准好嘛！！呜呜呜... ...”然后嘴巴里沾了多少的泪都不知道。关键是她还抱着路灯的杆子又哭又嚎了好久。最后还是她们三个为了不让她再继续丢人现眼就联合起来把她抬回家了。

　　所幸，她和她前男友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过是因着那点对爱情的向往才在一起的。这其中有多少真心实意，恐怕不会占太多。

　　如今苏期楠跟她开的这个玩笑精准地在她心口上不算用力地戳了一下。她立刻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了，“苏期楠，你找抽呢？啊？！我的玩笑你都敢开？胆肥了是吧？！”

　　说着，就欲伸手在苏期楠的脸上狠狠地捏几下，没成想被对方轻松躲开了。

　　“不是，说不过我就开始动手动脚了是吧？这么猖狂？”见乔鹭的魔爪再一次伸过来，她赶忙躲到了常岸加旁边。

　　“你这块地方借我躲一下那位标准的美人可以吗？不介意吧？”苏期楠弯着她那一双狭长的狐狸眼 ，笑得干净动人。

　　常岸加又哪能抵得了这样的美颜暴击？当众选择叛变，“当然可以... ...要不你再过来一点吧，对，就是这个位置！这里是乔鹭的视觉盲区，她不怎么能瞅见的。”她颤着指尖轻轻地拈住苏期楠一小片校服袖口，很柔和地拉扯住苏期楠。

　　乔鹭见状，顿时心口的那股火苗“噌”地一声燃了起来，“不是，常岸加你什么意思啊？玩叛变是吧？还有你，苏期楠，你带坏岸加干什么？人家那么乖的一小孩！说！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没给我灌了什么迷魂... ...”常岸加“汤”字还没有说完，就被乔鹭狠狠地剜了一眼。她瞬间闭声。身体却不由自己的掩住苏期楠。

　　“噗嗤”，坐在边上一直看热闹的叶楒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兴许是笑声会传染，常岸加和苏期楠也接二连三的笑了。最后乔鹭也没有例外，只不过她要面子，使劲地抿着唇，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滑稽地很。

　　转眼间，体育课很快就到了。

　　体育委员揭鑫泽组织好班级队伍，把他们带去了操场。

　　体育老师是一个身高体壮的中年人，长得有点凶。但很好说话。

　　他顶着一头被发胶抹的油腻腻的头发，吹着口哨道：“来，我们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做完热身后就开始跑步，跑两圈，不许偷懒哈。然后跑完后就拉伸，最后解放自由活动。简单来说就是走个流程，但我不希望你们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听明白了吗？”

　　“好——”回答声此起彼伏。

　　热身很快就做完，开始跑两圈了。

　　刚开始还好，整个班级队伍都算得上整齐统一。但是一到跑完半圈后，就像被施下咒语般，一整个队伍都乱套了。跑在前头的同学纷纷像泄了气的气球，越跑越慢，最后直接用走的方式来完成“跑”两圈这个任务；一些调皮地男生边跑边笑边玩闹着；后面的一两个同学默默地往前冲刺。要多乱有多乱。

　　常岸加不甘落后，她摆着手臂，往前跑着。叶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跑到了她旁边，与她同行。

　　“岸加，你有看到乔鹭和苏期楠吗？我这才刚刚系了一下鞋带，人就不知道飞哪去了。”叶楒有些无语地吐槽。

　　“我刚刚看到她们了，她们在我们的前面。嗯？现在又跑到哪了？”常岸加四处张望了几下，然后眼睛一亮，伸出手指了指不远处，说：“在那呢。”

　　叶楒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嚯，确实在那边。不过奇怪的是，这两人跑得贼快，乔鹭紧紧地跟在了苏期楠的后面。

　　常岸加解释道：“刚才她们好像起了什么摩擦，现在乔鹭应该是正在找苏期楠算账。”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轻笑了一声，“她们俩简直就是欢喜冤家，承包了我一个学期的快乐源泉。”

　　叶楒也跟着笑，“可不嘛，就俩活宝。”

　　微风拂过，叶楒眯起眼，有些惊奇地说：“乔鹭这是怎么了？现在没有紧随苏期楠后边呀。”

　　“可能是跑着跑着就感觉到累了吧，她一向体育不怎么好。”

　　“也是。不过现在我怎么看不到期楠了呢？她又去哪了？”叶楒又是眯眼又是睁大眼球，愣是没看到人。

　　常岸加也加入了叶楒的找苏期楠的队伍里。于是，这两个加起来近视共有六百多度的人一起像个丢失了母亲的小鸭子般左顾右盼。

　　“两位，你们咋跑怎么慢嘞？我这都第二圈了。”

　　一阵幽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常岸加和叶楒顿时一个激灵，快速地转过身去。

　　叶楒不可置信地开口，“哇去，你怎么跑这么快呀？我说刚刚怎么就突然看不到你的影子了，原来是跑我们后面了呢。真够迅速的。”

　　常岸加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害，这不是形式所迫嘛。喏，我要不再跑快点迎接我的就是死亡了。”刚刚一下子跑这么快，说句真的，苏期楠自己身体也有点吃不消。但整个人却看起来神采奕奕，精神倍好。

　　常岸加刚想提问，却看见并且听见苏期楠当众低低地骂了声“草”。

　　然后苏期楠就慌里慌张地说：“那啥，我先行一步了哈。你们加油，不要落太后了。”未等她们反应过来，就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越过了她们的身旁。快到常岸加只能在余光中看到她跑起步来迎风鼓起的白色校服衣角。最后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紧接着，她们身后就传来一阵伴随着轻喘的脚步声。

　　乔鹭花了全身力气才追上苏期楠，眼看着就要到人旁边了，不料人却像个兔子一样——跑的飞快。

　　“什么人啊这是？”乔鹭索性直接摆烂了，开始慢悠悠的走着。

　　常岸加实在忍不住，问：“你们怎么啦？你为什么追着她打？”

　　“也没什么，就是刚刚排队的时候她不小心地踩到了我鞋。巧的是，这鞋是我昨天才买的，今天才穿。虽然她已经道歉了，但还是有一点点生气。不过现在不想和她计较了，我们纯属闹着玩。别担心。”刚才一阵狂跑，如今停下来慢走，难免觉得腿有点酸胀。于是乔鹭走起来的时候看起来一瘸一拐的，令人觉得好笑。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春天的阳光最是柔和万分，它懒洋洋地倾散到操场，使塑胶跑道显得异常温软。

　　跑起来的时候，身旁掠过一阵又一阵的清风。常岸加不觉地用目光寻找那个身影。那个身影十分高瘦，很好找。

　　风将苏期楠那一头清爽的短发扬起，春光照射到她的校服上，被渡上一层金的校服衣角轻轻鼓起，像大海无声翻滚的海浪，一波又一波，一层又接一层。
　　苏期楠向来腿长，她每跑一步就相当于别人的好几步。她这个人跑步的时候肩部往往会微微低下，但不会给人一种她屈服的错觉。这个现状一直会维持在她跑完步以后。在和苏期楠当初中同学那会儿，常岸加最常见的就是苏期楠的背影。她总觉得，苏期楠跑步或者跳起来的时候肩部都会下垂，像一个蹦蹦跳跳的袋鼠。

　　不知道为什么，转到融县读书的时候，这道身影一直印刻在她的脑海里，总是无法忘记。而相较苏期的脸，她更熟悉于她的背影。初中那会儿，她只需要一个背影就可以认出苏期楠来。甚至是一双鞋子。

　　这些偷偷埋藏在过往里的小秘密和心事，总是无法光明正大的诸说于口，仿佛这是一种见不得光的罪过。可往往这也是暗恋最真实的写照了。“比起你的正脸，我或许更熟悉你的背影和鞋子。”暗恋不需要说出口，因为这只是暗恋者自己一个人的事情，无关任何人。

　　常岸加指尖动了动，思想已经飘向了另一边儿。

　　其实很幸运的，不是吗？自己暗恋的那个人以一种及其惊喜的、类似于小说情节的方式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人生当中，并且和自己成为好友。只不过不怎么亲近，还处于双方比较客气，还没到能开得起玩笑的地步。况且还成功加上了对方的微信，相对于从前自己在一边默默无闻的看着她和别人玩闹，这已经是一种重大的突破了。

　　如今人都出现了，机会就在眼前，要是自己还是这么木讷、不知把握，那她真的不是个东西了。

　　想到这，常岸加将脚下的步伐加大，飞快地朝着那个有苏期楠的方向奔跑过去。

　　视野中那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周围所有的声音她都听不见，只能感受到猎猎地风声就在耳畔、在周围。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生理本能的、情绪导致的等等都有。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也能跑得这么快。快到好像自己能跑得过光阴似箭，漫漫人生长河，跨越一切，不顾一切地奔向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近了，那个身影离自己不过两三米的距离。在这一刻，常岸加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以失控地趋势疯狂地跳动着。

　　那个身影迎着风往前奔跑，常岸加越过重重呼啸而过的春风，轻盈地跃到了她的身边。

　　“苏... ...苏期楠，你怎么跑这么快呀？差点就... ...就跟不上你了... ...”常岸加大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苏期楠闻言，赶忙将速度降了下去，放慢脚步，轻声说：“抱歉，我不知道你在后面。你现在要不要休息一下？”

　　常岸加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感慨一下。没有说你的意思。你别误会哈。”她抬头就望见了前面不远处已经聚集了一些人的队伍，“不用休息，你看，我们都到了。回到队伍里的时候我再缓缓就OK啦。”

　　苏期楠点点头，“那就好。”

　　她们现在离彼此很近，近到常岸加抬头就可以看到苏期楠的鼻梁骨。呼吸声若有若无地交缠在一起，连同常岸加的轻轻低喘。不知道为什么，苏期楠就感觉特别不正常。

　　她有些不习惯这样子的氛围，不动声色地将距离拉开来，将脸别过去。

　　苏期楠随便找了个话题将这样的氛围打破，“现在好点儿了吗？回去记得多喝点水。”

　　“好点了，嗯嗯，我知道啦。”常岸加有点不舍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苏期楠点头当做回应。也跟着不紧不慢地回到了属于她原来所站的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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